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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指向路尽头一间简陋的屋子:“那里就是他的家,不过他早已去世多年了,但他的后代还在,你们可以知道想知道的一切。”
大家齐声道谢,转回身,路尽头一处同样破败的房子不显眼地伫立。他们的脚步竟都变得缓慢。前方,就在前方,穿越时间和空间走向它,一切的谜底,就在那里。
清风拂过,阳光灿烂。努力稳定一下澎湃的心神,几人站在房前,互相对望,迟迟未动。
接下来的将会是什么呢?没人能够预料……
终于,凌怿轻轻抬起手,扣响了门……
第十五章
“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人一切的劳碌,就是他在日光之下的劳碌,有什么益处呢?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已过的世代,无人记念。将来的世代,后来的人也不记念。……我为自己动大工程,建造房屋……修造园圃,……我买了仆婢……又有许多牛群羊群,胜过以前在耶路撒冷众人所有的。我又为自己积蓄金银和君王的财宝……又得唱歌的男女,和世人所喜爱的物……后来,我察看我手所经营的一切事,和我劳碌所成的功,谁知都是虚空,都是捕风。在日光之下毫无益处……”
——《圣经·传道书》所罗门王
门开了。
丽丽安首先看到的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一个埃塞俄比亚的黝黑孩子站在门边,十二、三岁的年纪,满身瘦骨,闪动惊奇的目光看着这些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一行人。
“你们找谁?”男孩儿问。
“请问,这里是‘塔波特’的卫士的家吗?”
“祖爷爷?是的,是这里,你们……”男孩儿疑惑地打量他们,丽丽安发现他目光谨慎沉稳,有种和年龄极不相衬的成熟。
“我们……”英吉笑,这还真难解释,“我们是你祖爷爷的朋友,不,应该说我爷爷是你祖爷爷的朋友。我们从美国来,特来拜访。”
男孩儿皱着眉思索,忽然豁然:“啊,是你们!祖爷爷的外国朋友,请进。”
大家躬身走进这间昏暗低矮的房子,一股霉味混合着腥味扑鼻而来,让人皱眉。
丽丽安捂了捂鼻子,眼睛适应了一屋内的光线,抬头打量,惊讶地发现,原来屋里还有好几个人。
两个年纪很小的黑人孩子坐在墙角地上,雪白的眼睛有些害怕地看着他们。另一侧的床上——如果那能称之为床的话,其实只是用什么东西垫起来的木板——一个瘦弱无力的黑人妇女面朝里侧卧着。床前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儿,正在抓起一点生肉往嘴里填,同时回头好奇地看他们。
原来这就是那股腥味的来源了。
虽然早听说过埃塞俄比亚人喜爱吃生肉,可是听说和亲眼见到完全是两回事,在这个四壁空空,脏乱不堪的屋子里,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儿嚼着生肉,再加上屋内刺鼻的味道,几人同时作呕地苦起脸。Blue已经感到胃里在翻江倒海了。
“请坐。”小男孩儿完全是主人的风范,礼貌地一摊手。
坐?怎么坐?大家面面相觑。
“呵呵,不用了,”天西笑,“我想我们站着就可以了。”
悲哀的对比。
在文明已经发展到21世纪的今天,生存还以最原始的姿态出现在许多贫瘠的地方。原来当生命低到一定程度,就不会在意所谓的质量了。礼仪规范只是文明世界里酒足饭饱的富人们制定出来自娱自乐、避免无聊的游戏罢了。在这里,尤其显得荒谬。
“辛达,他们是谁?”吃生肉的小女孩儿站起来怯怯地问。
“他们就是祖爷爷的朋友,”男孩儿回答,并介绍说,“这是我的妻子。”
啊?妻子?!
丽丽安差点没站稳。她是不是听错了?哇,这么小的年纪就结婚?童养媳?早恋?
她正在匪夷所思,凌怿轻轻在她耳边说:“在埃塞俄比亚的农村,十岁多点就结婚的。”
Blue也听到了,两人一起瞪着凌怿。
男孩儿继续介绍:“那两个是我的弟弟和妹妹,这位是我的妈妈。”
哇,丽丽安心算,十岁结婚,那这位妈妈恐怕也就是二十岁年纪了。
床上的女子裹着一块分不出颜色的布,病体仄仄,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男孩儿和小妻子同时抢上去为她捶背。
男孩儿站起来,眼睛中露出悲伤:“妈妈就快要死了,我们没有食物,没有药。”
所有人都是心里一紧。
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劳动力,唯一的大人已经病重,两个孩子尚在年幼,勉强支撑着的也只有这个男孩儿,可他也只是个孩子而已,拿什么承担繁重的劳作,艰辛的生活,一家人前途渺茫。这凄惨的情景让人不忍。
没想到老人的后代挣扎在这样悲凉的生活中,也怪不得男孩儿举手投足都成熟稳重,是人世沧桑让他历练得老气横秋。
“请问,”男孩儿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蝶说,“我们知道你的祖爷爷把塔波特(约柜)带回了这里,我们是他当年那两位外国朋友的后代,遵照爷爷的遗愿来此寻找,能让我们见一见塔波特吗?”
男孩儿回答:“祖爷爷说过,他曾经把塔波特的钥匙交给了他的朋友,你们有吗?”
“有,有!”丽丽安连忙从背包里翻出约柜的金钥匙,递了过去,“是这把钥匙吗?”
男孩儿接过钥匙,反复观察,终于露出惊喜神色:“是,就是这把钥匙!村子里的传说,祖爷爷的故事里都常提起。真的是你们!”
大家对望了一眼。
英吉小心翼翼地问:“那么,塔波特在哪里?”
每个人的唿吸都不规律了,目光聚集在小男孩儿身上等待着答案。
“塔波特,就在这里啊!”男孩儿转回身,望向病重的母亲的床。
众人一愣。
男孩儿的目光竟然落在母亲身下,一个垫床的黑乎乎的茶柜大小的箱子上!
他走过去打开柜门,拿出一点水交给小妻子,小妻子便拿去给两个弟妹。男孩儿站起身,说:“这个就是塔波特啊。”
什么?!丽丽安惊愕地张大嘴。
阿曜惊诧得语无伦次:“你……你能确定吗?”
“当然,的确就是它啊。”男孩儿奇怪地望着目瞪口呆的他们。
……这个就是约柜?就是那个被无数人景仰,从耶和华时代起就被尊为圣物的约柜?就是那个被无数人猜测争夺,至今为它头破血流的约柜?就是他们不远千里,几次为它陷于险境的约柜?!
外面的世界为它闹得天翻地覆,它却只是静静地躺在埃塞俄比亚一个贫困的家庭中,默默无闻地垫起一个濒死的母亲的床板,像个普通的橱柜,承载着这个家庭唯一的一点生机。
男孩儿叹道:“这是我们唯一的家具了。”
丽丽安看Blue,Blue看蝶,蝶看天西,天西看英吉,英吉看阿曜,阿曜看凌怿。几人你瞪我我瞪你,面面相觑。
噢!老天竟然在开这种玩笑!
这太不可思议!如果让世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不知会做何反应。不由想笑,没想到千万种猜测后的结果竟是如此!
“不,这不可能!”蝶激动,冲上去,努力擦拭。
污垢落去,熠熠的金质现露出来,依旧高贵却已经带着疲倦,沉重的金质柜盖,多处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木质,面对面的带翼天使,柔和平静的面容上浮现着阅尽沧桑的笑容,看尽世情,传说中柜内的圣谕诫板也早已散失。曾经辉煌尊崇,曾经睥睨天下,曾经有多少人拜倒在它脚下,经历过战火,经历过硝烟,经历过辗转挪移,如今繁华落尽,洗去铅华,是一种轮回之后的平静从容,彻悟人性,大音稀声。
这,的确是那个曾经在锡安山、亚伯拉罕巨石上,凝视过犹太人兴衰命运的约柜……
蝶无力地垂下手。
丽丽安喃喃,抬头问凌怿:“怎么会?……”
凌怿看她一眼,没有回答,眼中似乎有什么难以言明的感情在翻涌……
“怎么了?”男孩儿惊讶地看着这些木头一样死死钉住,表情奇异的客人,莫名其妙,“这只是我家的旧柜子啊,我们只有这一个柜子。虽然听说祖爷爷很宝贝它,可是它也没什么不同啊。”
“你不知道它是什么吗?”天西忍不住问。
“哦,是的,”天西立刻笑了,“没错,它只是你家的旧柜子。”
何必要说破呢?有时候真相根本一文不值。
在一个埃塞俄比亚贫穷男孩儿眼里看来,这只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旧柜子而已,随便拿来,便垫起母亲的床,装着食物和水,生气时可以踢两脚,高兴时可以坐在上面唱歌。在这里,没人在意它的曾经,它已经朴素地像个传奇。也许,它本就平凡,只是被世人赋予了太多的辉煌、责任和意义。
男孩儿若有所觉,犹豫着问:“你们,是想把它带走吗?”
“……”大家不语。
“求求你们,可不可以不要?”小妻子叫道,〃我们只有这一个柜子了,妈妈就快死了,没有它,她甚至连张可以躺的床都没有。
几人沉默。
究竟是作一个人类文化遗产,千古的传奇,被负责地收进博物馆进行妥善的保护重要,还是作一个流落凡间的普通柜子,湮没在埃塞俄比亚的荒郊,默默无闻地送一个母亲的灵魂去天堂安息重要?
两种价值观,简直天差地远,合起来组成一个荒唐的问号,等待着答案。
他们该怎样选择?!
屋子里悲凉的景象,孩子们哀求的眼神……
丽丽安回想起两个月来的种种惊险曲折的经历,爷爷去世留下金钥匙,她和凌怿一路惊魂,千里追寻。台北,加德满都,开罗,塔巴,耶路撒冷,纽约,埃塞俄比亚。这么长的一段路,险象环生,变化迭起,前途渺渺,后有追兵,好几次都是在鬼门关前打转。更有多少人为了争夺它,勾心斗角,性命相拼,连April都因此成了无辜的牺牲品。而其实,这一切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真就那么重要?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来去匆匆。黄梁一场,都是徒劳。
人群虚假的笑容中的赞叹观赏,意义又怎么比得上能安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