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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莫一笑:“足够了,我正减肥呢。”
韩自扬听了半晌不语,皱眉打量她:“你还减肥?”似笑非笑,“要胖些才好。”又似寓意深长,君莫一愣,却只见他微笑着走开。
吃饭应酬亦是常事,君莫只需坐在那里,适时微笑或者接话即可。徐总和恩平也是应酬惯了的人,这样子的交谈像极了淳厚顺滑的速溶咖啡,客套的话语舒服地滑过咽喉,其实什么也没有留下——就连向来大大咧咧的恩平也是端庄淑惠地坐着。
君莫抬头,无意识望向窗外,她的眼睛略有些圆,笑起来或是眯起来却总是成小月牙般——她本就长着一张娃娃脸,只能让人觉得年纪更小。韩自扬微扬眼角,她的目光向来是清澈而可以望穿的,只是她会刻意地去逃避,或是忽闪着眼神——他也知道,她工作时决不会这样,她会极坦荡真诚地望着客人的眼睛,让人觉得温暖,然而也让人觉得仿佛那并不是真正的她。
可这次她却忘了回避,韩自扬心中却是一惊,那样子的复杂情愫在能折射出水晶璀璨的眸中荡开。
“徐总,还有件事,我的秘书和您说过吗?我们公司的美国客人,就是住在贵酒店的鲍威尔,他一直是个历史爱好者,能不能委托找一位陪同人员,他过几天想去博物馆和这里附近的一些古迹游览。”韩自扬沉吟了一会,“只是英语好并不足够,最好能多了解一些历史方面的东西。”
徐总哈哈大笑:“说过说过。”拍了拍一边君莫的肩膀,好似献宝一般:“不用找了,李经理就是历史专业的高材生。”——这会儿把这个记得清楚了,君莫郁闷地背过脸去,很想说自己三年时间差不多也将大学所学的完完整整地还给书本了——可是徐总这样殷切的目光,只能点头答应。
“我们酒店马上要承办一个历史学术论坛,当然没什么问题。”徐总笑着说。
君莫不得不提醒他:“徐总,那边刚来消息,赞助商出了点问题,现在也未必会办啊。”
徐总说了句:“是吗?”倒是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君莫叹口气:“刚接到的电话。”
韩自扬一直安静地听着,恰好接了一句:“南岱的风景倒是适合办历史论坛。”
于是撇开了这个话题不谈,不咸不淡地吃完了饭。
门童已经将车开至宴会厅门口,四人一起出来,韩自扬侧身将车门打开,打了招呼便转身离去。
徐总也是急急离去,日理万机的样子。恩平哧地一笑:“瞧徐总急得,准是午睡去了。”
“你别欺负老人家。”君莫有些愁眉苦脸地回应,她一下子觉得奇怪,“你怎么眉飞色舞的样子?”
恩平比起V字型手势:“我去休息室,告诉她们我刚才和谁共进午餐。”她一转身就跑了,留下君莫一个人忍俊不禁。
下班路过4号楼,遇到了韩自扬的年轻助理,开了韩自扬惯常开的车,正拿了一叠文件出来。她向他打招呼,那个年轻男子也是笑了笑:“李经理,要不要送你一程?”
君莫连忙摇头谢他,坐地铁去了新华书店,选了好几本旅游景点教材。她自认为自己有一个优点,就是压力越大、时间越紧反倒越能逼得自己拼命挤出时间来。
回到家中,念念有词地坐着背单词。古怪的建筑名称,青铜器,石器时代——直到眼睛开始发直——可是放下了书,君莫又一次失眠,她失笑,觉得自己是濒死的吸毒者,一丝丝地预感到绝望即将到来,无处可逃,可却依然让她觉得充满诱惑。三年前,她不能去爱,不能去恨;三年后,她依然进退维谷——活了这么久方才明白,能分出对错的事,才是世间最简单的事。可是她在心中细细分辨得再分明,谁对谁错,又有何用?
韩自扬关照下来的外国贵宾这几日一直在外考察,倒也不用着急。第二日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重新找了赞助,基本确定下来,君莫正好腾出手来抓学术论坛的事情。马上又接到了瑞明秘书室的电话,兜了一圈,居然瑞明是赞助商。
这次的会议上头也是极重视:“我们要两手抓——商业上抓紧瑞明这样的大客户,而承办学术会议也可以提高酒店的品位和文化嘛。话说回来,这个论坛的赞助商既然是瑞明,就算是对瑞明的一条龙服务了,无论如何也要做好。”
君莫也没多想,只当是生意往来,按部就班地工作。
时间总是从来不会叫人等——期待也好,厌恶也好,其实它总是一点一滴地走来,从来由不得我们自己去控制和琢磨。
周四晚上又是君莫值班。
她一幢幢地巡视检查,最后是酒店的娱乐部,上下两层的酒吧。其实相比起来,酒吧是最安静的了,幽蓝的灯光,稀疏的几个人影。一共只有三个包厢,领班匆匆走出来:“李经理。”
君莫向她笑笑:“今天全满了?”
“嗯。你最后一站了吧?”她羡慕地叹口气,“我这才开始呢。”
快十一点,君莫看了看一楼唯一的一个包厢明月厅,大门很是厚实,隔绝开里面的纸醉金迷和奢侈糜烂。她点了点头,填完报告才要走,大门恰巧打开,她一愣,幽暗的灯光下,这个男人有着极深的脸部轮廓,他扬了扬眉,显然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她。
“韩总,您好。”君莫笑着打招呼,“玩得开心。”
他手中拿着电话,大约是出来接电话的,此时却把电话放回了口袋,慢悠悠地说:“进来坐一会儿?”
领班早已识相地去二楼招呼了,君莫便搁下纸笔,笑了笑:“好啊。”
她跟在他的身后,进门的刹那对站在楼梯上的领班苦笑了一下——显然不很情愿,几个服务员看得清楚,倒有人轻笑起来。
韩自扬回头看她一眼,眼中全是笑意:“怎么?”
她调整表情:“没什么,没什么。”
本以为进去之后,必然是莺莺艳艳、花团锦簇的热闹景色,自己喝几杯,招呼一下便可以脱身——可是偌大的包厢,不过坐了七八个男人。灯光不算明亮,比外头却好,君莫看了一眼,不吱声,瞥了身边韩自扬一眼。
“这么快打完电话了?”
韩自扬笑了笑,这才对着君莫说:“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他说的许多名字和脸孔,君莫也都有些熟悉,都是瑞明的一些高管,都是些年轻人,这倒像是单身男子的聚会了。
“费欣然。”韩自扬指指坐在角落的男子,君莫猛然想起,就是那天吃饭遇到的男子,有着熟悉的气质——是记忆太猛烈地蛰伏在角落许久,还是隐伏的倦意提醒自己,她忽然觉得这个房间这样发闷,鼻子也透不出气来。
一个个无一不是年轻而充满活力,礼貌地互相寒暄,用恩平的话来说,那叫做“相亲的极品”了,除了最后一个——“嘿嘿,君莫,你这可是落入狼窟了。”
马初景有些醉了,说话便不经过大脑,君莫心里高兴,也就不计较了,到底有个熟人,不至于那么尴尬。
韩自扬在一边坐下,见她有些手足无措,到底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忽然在一群年轻男子之间,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一时间有些后悔,觉得不该带她进来。
好在马初景算得上是个话很多的人,很久没见君莫,就拉着她坐下,说些不着边的话。君莫忍不住看了旁边一眼,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吸烟,那一捧小小的火苗在他的指间燃起,他的嘴唇形状极好,抿起的时候像刀锋一样。
韩自扬注意到她的目光,歉意地笑笑:“对不起。”顺手掐灭了烟,“怎么这么晚还工作?”
“我值班。”君莫简单地说,一边马初景忙着叫小姐拿了一个酒杯。
她于是转身狠狠地低声警告他:“喂,别让我喝酒!”她说得又轻又急,韩自扬忍不住看着她浅笑。
马初景咧嘴一笑:“老大第一次带女孩子来单身聚会,怎么也得喝一杯。”
好在旁人也在聊天,包厢内轻柔吟唱的音乐让人觉得安心不少。君莫尴尬地说不出话来,而韩自扬的目光似乎正在望着她,又似乎只是看着她桌前的酒杯,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这句话。
她差点忍不住站起来,被他抢先了一步:“论坛的事准备好了?”
君莫听他提起论坛,眼中就略略闪过笑意,昏暗的光线下像是灵动闪烁的浮冰:“差不多吧,有关的论文集已经到了,韩总感兴趣吗?要不要送一份过来?”她笑着问,“韩总也有兴趣致力中国文化吗?”
他挑眉看着她,倒真是略感兴趣的样子:“其实不大懂,附庸风雅一下。就当为社会做贡献吧。”他半开玩笑:“李经理,别这样笑,我知道你看透了——不就借机打个广告吗?”
君莫微笑:“哪里会?过几天就给您送几本书过去。”她顿了顿,眼睛无意识地望向桌面,语气有些幽幽,似乎想起了什么:“好些是我以前的老师写的。”
韩自扬抬眸看她,轻忽地一笑:“是吗?”
君莫抬腕看表,微微皱眉:“韩总,我还有工作,你们玩得开心。我先走了。”
韩自扬端着酒杯,倚着沙发,带着淡淡笑意:“好。”
她刚出门,马初景的目光立刻清明了一些,一动不动地盯着韩自扬:“真有问题。”他的声音极响,又拖着调,一时间人人静了下来。
又有人笑:“笑得很温柔。”
于是有人响应:“我也觉得有问题。”
只有韩自扬岿然不动声色地又点燃一支烟,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全然没听见周围的喧闹笑声。
“你处理完香港那人的投诉了?”恩平敲敲君莫的桌子,后者恹恹地趴在桌子上,食欲不振的样子。
“不光是香港人,那个东北大叔和上海小姐,还有瑞明产品推广的报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