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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樂劇分途,不相雜廁,儼爲一種之社會制裁力,莫之敢犯,是此學所以衰落之原因二也。與宋學代興者,爲考據梗⒅畬W,而其學又乾燥無味,與樂劇適成反比例。高才之士,皆趨甲途,則乙途自無復問津者,是此學所以衰落之原因三也。宋、元、明以來,皆有所謂官妓者,而閥閱之家,又咸自蓄聲伎,文人學士,莫不有焉*4及本朝則自雍正七年,改敎坊之名,除樂戶之籍,無復所謂官伎;而私家自蓄樂戶,且爲令甲所禁。士夫之文釆風流者,僅能爲「目的詩」;至若「耳的詩」雖欲從事,其道末由,而音樂一科遂全委諸俗伶之手,是此學所以衰落之原因四也。綜此諸原因,故其退化之程度,每下愈況。然樂也者,人情所不能?,人道所不能廢也,士夫不主持焉,則移風易俗之大權,遂爲市井無賴所握,故今後言社會改良者,則雅樂俗劇兩方面,其不可偏廢也。
飮冰識
原載《新民叢報》第四年第五號
*1 宋熙寧四年,始罷詞賦,專用經義取士,凡十五年。至元祐元年,復詞賦與經義並行。紹拢辏瑥土T詞賦,專用經義,凡三十五年。建炎二年,又兼用經賦,自是終宋之世。
*2 吾嘗謂宋儒之說理雜儒佛,其制行雜儒墨。
*3 樂者,樂也。苦行主義與行樂主義正相反對。
*4 宋明時,文學家雖寒士,亦蓄聲伎,見於記載者甚多,不可枚舉。
○論中國之傳奇
光緒三十四年(1908)
日本宮崎來城著報癖譯
宮崎來城者,枺鼚u文壇之健將也,著有《西施》、《楊貴妃》、《虞美人》及《多情之豪傑》諸書,興往情來,淋漓穠豔,頗受一般社會之歡迎。是篇曾揭載《太陽雜誌》第十一卷第十四號,於吾國傳奇之優劣,月旦甚詳。爰亟譯之,以餉社會。
康、乾時代,文藝大昌,博學名儒,彬彬輩出。墨床筆架,揚美滿之潮流;愈闡愈精,蓿Я枨按V领缎≌f,則描寫世態之變幻,摘露人情之耄ⅲZ妙一時,名高百世。如曹雪芹之《紅樓夢》、李笠翁之《十二樓》、眠鶴道人之《花月痕》、燕北閒人之《兒女英雄傳》,以及《野叟曝言》、《品花寶鑑》諸如此類,均大受社會之歡迎。然此等說部,盡屬章回,余嘗於田岡嶺雲之《天鼓雜誌》中一一介紹之,茲不復贅,故此篇僅評判傳奇一部分而已。諸君讀此,庶略窺湥膶W界之梗槪歟?
湥Т鷤髌嬷兄酌迹短一ㄉ取穫髌娈斨疅o愧。《桃花扇》傳奇者,本明季之軼事,實名士侯雪苑與名妓李香君二人之信史也。書中兼敍及明社覆亡之顚末,對之樱鼰o量之感情焉。銅駝荆?,金粉冰霜,筆起先聲,曲終餘韻,全部四十四齣之偉搆也。其時期,則自崇禎十六年弘光卽位,迄於宗社墟亡,前後兩年間,變態萬端,奇聞百出,得以盡其點染之妙,洵足稱爲逸品。元代以來,若《西廂記》、《琵琶記》,曁其他之名著雖亦不少,然自明湯臨川《玉茗堂四夢》出版而後,佳製殆絕,唯存一般無學無文之作者,塗鴉畫虎,耗墨災梨,幾汗萬牛而充萬棟。有此作出現,而文壇之現象於以一新焉。
標睿浴短一ㄉ取饭我庖可w香君孤栖秦淮,爲情郞雪苑守節。開府田仰心豔之,欲建築金屋,藏貯阿嬌,據爲己有。事聞於馬相士英,爰與胥郑才珡妸Z。香君大憤,偅чg,摚а┰匪浿娚纫跃苤P寡懸殊,莫能相敵,力遂弛。倒地傷面,血液淋漓,氣垂絕。觀者驚歎,送歸臥室,久之乃得蘇。自是一疴沈綿,愈懷雪苑。楊文驄者,雪苑之友也,蘇崑生者,香君之師也。一日,偕往訪之,見香君昏臥床頭,以詩扇蔽面。二人方謂其深入黑甜也,逮輕去詩扇,無數血痕,狼藉斕斑,亂點其上,輙深爲憐之。然文驄爲當時知名之畫伯,一度見之,豪情泉湧,手摘盆草,絞其綠汁,以點染一幅丹靑。血襯奇葩,汁烘枝葉,桃花眞相,俄頃裝成。崑生見而歎曰:「眞乃桃花扇也。」未幾,香君驚醒,亦唏噓良久,指此扇曰:「桃花薄命,扇底飄零!」此桃花扇傳奇之名之所由來也。
按是書係康熙三十九年孔尙任先生所作。尙任字季重,號枺粒瑒e署雲亭山人,山枺房h人。本孔子之遠裔,嘗官戶部郞中。工於詩,多穠豔之作。初,其族兄方訓公,崇禎之末爲南部曹,渠舅秦光儀,以姻婭之故,避亂依之,覊旅三載,得弘光遺事甚悉,北歸後,屢爲尙任言之,蓋實錄也。尙任感歎靡旣。惟香君面血濺扇,文驄以畫筆點染之,則文驄自言於方訓公者,雖不見諸別錄,其事實則新奇可傳。而一代興亡,遂繫之桃花扇底。
尙任之作此傳奇也,實傾瀉滿腹之思潮,邉拥靡庵殴P,故淋漓痛快,可泣可歌。其脚色支配之優,良有以也。至於說白一道,亦復煞費苦心。元明而來,傳奇一科,不可謂不發達矣。然如《西廂記》、《琵琶記》、《還魂記》之類,其說白亦簡單短縮,插科打諢,每每止作三分,而無學無韻之優人,勢必自增七分,俗態惡謔,往往點金成鐵,徒爲文筆之累。尙任病之,故是作說白詳備,不容再添一字,篇幅稍長者,職是故耳。至其壴~,則王子壽熙與有力焉。王壽熙者,係明末秦淮歌客丁繼之之韻友也。赴某公招,留滯京師,朝夕過從,示尙任以曲本,待其熟解,遂使依譜壷C恳磺桑瑝畚醣匕垂澏瑁杂胁环之處,卽爲改製,故全書協律,毫無聱牙之病,詩亦婉麗,風眨砣恕e蚀烁甯γ摚豕考潅麾n殆徧,頻漲都門之紙價。乙卯之夕,內侍索是稿甚急,遂檢就進呈,得邀御樱АR钅辏_歲燈節,總憲李木庵薈集俳優,刻意扮演,首招尙任,一時翰部台省,羣公咸集,讓尙任獨踞上座,命諸伶更番進觴,座客胥嘖噴指顧。尙任之名,於以益重京師。自是都門之演《桃花扇》,歲無虛日。噫!此傳奇之聲價,亦何僅龍門十倍哉?
尙任又有《小忽雷》傳奇之作。「小忽雷」者,唐文宗廟內人鄭中丞琵琶之名也。其內容本唐人某小說,卽敍中丞之逸事。蓋文宗廟之內庫,藏有琵琶二面,一號「大忽雷」,一號「小忽雷」,鄭中丞所愛彈者也。中丞嘗欲修理「小忽雷」之破損,密送樂器匠之所,未成,以事忤旨,縊殺投諸渭河。昭應縣舊吏梁厚本,臨流垂釣,忽拾其屍,顏色如故,百方救護,遂蘇。中丞德之,願侍箕帚。居數日,鬱鬱無聊,賂樂器匠,倩取「小忽雷」至。輕彈之,聲達戶外。適有一黃門,路經是處,聞之大驚曰:「此《小忽雷》之音也。」歸白文宗。文宗斯時亦深悔前事,驚喜交集,亟遣中官宣召來朝,詢其顚末,宥厚本之罪,任從匹耦,更加以賜賚焉。尙任作此傳奇,先《桃花扇》而出現,所謂處女之篇也。但其壴~,係成於當時歌客顧天石之手。尙任之意,以爲己雖稍諳宮眨植恢C於歌者之口,故倩天石代壷H皇亲鲗W問之豐富,吖P之自在,文字上之光彩,者h超歌者也。逮後著《桃花扇》,苦心結搆,爰仿延人代壷惙ǎ焦ュe,受王壽熙之益良多。就此一端,亦足推想其心腦之活潑敏悟也。
《桃花扇》傳奇,實《玉茗堂四夢》以降之名作也。其次則爲《長生殿》傳奇。《長生殿》亦康熙中之作,出自浙水洪昇先生之手筆。昇字昉思,號稗畦,錢塘人也。夙撸鯘O洋之門,豪於詩,其名滿京洛。嘗訪愚山,縱談詩法。愚山曰:「聞諸子師之言詩,華嚴樓閣,彈指卽現,又若五層十二樓之縹緲,如在天際。余則有一譬焉。大凡人之建一宮室也,瓴甓木石,必一一俱就平地築起。」昇判曰:「此禪宗頓漸之義也。」論者然之。是辗菍こV娙怂艿兰罢摺F錉懭私髴牙诼洌教幗贿'蒸集,每白眼踞坐,指古摘今,令人心折。於從事傳奇之外,又好作元人之曲子,琳瑯珠玉,美不勝收。但迄今所存者,則僅此《長生殿》一部而已。
《長生殿》傳奇,敍唐楊貴妃之歷吏。其脚色之支配,嶄新奇特,棋布星羅。起於《傳槪》,止於《重圓》,長短凡五十節。於眀皇、貴妃之外,出將軍郭子儀、出大將哥舒翰、出詩人李太白、出常侍高力士、出國舅楊國忠、出韓國夫人、出虢國夫人、出安祿山、出陳玄禮、出李豬兒、出仙官、出道士、出宮女、出父老、出公子、出番將、出魔鬼、出梨園子弟,生旦凈丑,位置咸適其宜。雄壯乎?閒雅乎?怪異乎?悽愴乎?變幻靡窮,錯綜前後。而行文壴~之間,或用虛筆,或用反筆,或用側筆,或用閒筆。於忠奸之事跡,男女之愛情,隨手寫來,惟妙惟肖,絕無窘縮之處。至其詞華之美麗,才氣之縱橫,雖較《桃花扇》稍遜,然亦不甚遠矣。
唐、宋、元、明之間,凡詩賦專家,詠馬嵬故事者甚夥。彼陳鴻之歌傳,白樂天之《長恨歌》,及丹丘之《開元遺事》,均爲彪炳一時之作,而其餘之編入院本者,亦無懀辶N。惟元人白仁甫所著之《秋雨梧桐》一書,頗膾炙於人口。然雖措詞馴雅,亦不過足供優孟之衣冠耳。洎夫明時,始有《彩毫》、《驚鴻》二記。《驚鴻記》者,不知係何氏所撰,詞藻殊佳,特筆意流於淫穢,讀之令人作三日惡。二者相較,當以《彩毫記》爲優。《彩毫記》者,爲屠赤水先生所搆,塗金繪碧,精彩絕倫,燦爛奪人之目。惜過加修飾,故全書氣韻,剝落良多。就其文字之間,求一眞語、一雋語、一快語,亦戛戛難哉。昇?夫諸種之不完全也,乃參照羣編,酌奪損益,削除貴妃一切之汚點,更益之以仙緣。本樂天《長恨歌》,及陳鴻歌傳,先譜一部《舞霓裳》傳奇,然意猶未洽,越歲重加删訂,始更名爲《長生殿》云。
康熙之末,昇爰集都門之俳優,就原本扮演,招朝野之名士置酒高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