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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荣闻言,喜上眉梢,说道:“老爷,抓个把小小番酋,乃瓮中捉鳖,手到拿来之事,只是青天白日,不免人多眼杂,容易走漏风声。不过,只要小心谨慎,随机应变,也并非不可行事。”
“如此,你与乔泰即赴北寮缉拿贼酋!记住,此事务须做得干净利落,不露痕迹。若是无甚把握,宁可放他一时,亦不可鲁莽轻率,坏了大事!”
马荣点头应允,起身招呼乔泰随他而去。二人去值房一角坐了,低声计议良久后,马荣只身离了县衙,向北城门方向走去。路经一家小酒店,马荣停步看了看动静,大步跨入店中。
马荣前曾光顾此店一次,故掌柜与他相识,见他进店,忙上前招呼。马荣道:“我到楼上寻个雅座,图个清静。马荣上得楼来,适逢隅角处有一单间空闲无人,便进去了。点过酒菜,小二自下楼张罗去了。此时,乔泰却推走门了进来。原来他从后门进入店内,相机上了二楼,并无人知晓。
马荣急卸却衙门公服,摘下差官高帽,交乔泰用一包袱包了,又打散头发。一根布条头顶上缠了,将衣角塞于腰带之中,挽起袖管,匆匆别了乔泰,轻手轻脚下楼去了。他悄悄溜进庖厨,见一庖丁正汗流泱背在炉边煎饼,近前骂道:“呔,爷腹中饥饿,还不快拿块油饼宋孝敬你爷!”
老庖正待发作,抬头猛见前面口出污言之人乃一国首垢面的泼皮,自知得罪不起,只好自认晦气,去锅中铲了一块油饼递上。
马荣伸手接了,咬了一口,喷喷嘴,出后门扬长而去。
楼上,乔泰自斟自饮,顷刻间餐桌上酒菜一空。马荣与乔泰都是一样钢筋铁骨的彪形大汉,相貌本相差无多,又兼身穿一样的公服,小二哪能识破这移花接木的勾当。乔泰会了酒菜钱,趁掌柜忙乱之机,下楼走出店门。
马荣摇摇摆摆向鼓楼方向走去。离鼓楼不远有一露天市场,他先去小摊处彳亍一圈,见鼓楼石头拱道下无人,便大步走了过去,每逢刮风下雨,设摊商贩都到拱道下躲避,如今风和日丽丽,自然也就无人去哪里了。
马荣扭头向身后一瞥,见无人注视于他,便三步并作两步进了拱门,爬上二楼。这鼓楼第二层形似一间阁楼,四面有窗。夏日,周围百姓常有人爬上来纳凉消暑,不过,现在却是空无一人。通向三层的楼梯口有一扇木门,门上无锁,只插了一根铁闩,上有官府贴的红纸封条,马荣将封条撕了,开了门,上了三楼,只见一只大圆鼓架于中央一块高台之上,鼓旁有一对三尺大槌,上面都厚厚积了一层灰土,看情形,此鼓已多年无人插过了。
马荣点点头,又快步走下楼来,探头看了看,见无人发现他的行踪,便走了出来,迈开大步向北寮走去。
白日看北寮比晚间更觉萧索凄凉。街上不见一人,原来此间胡人因前晚熬夜过深,正在补睡。马荣到处走了一遍,却再也找不到他前一晚到过的地方。信步走到一家门口,将门一推,见一边幅不修的女子正躺在一长大木床上酣睡。马荣朝床上踢了一脚,女子慢慢坐起来,搔扬头,揉揉眼睛,看样子还未睡醒。
马荣粗声道:“我找乌尔金!”
女子一下子活跃起来,从床上跳下,进厢房叫出一个科头跣足的男童,手指马荣叽里咕噜一阵吩咐,又对马荣连比带划讲了几句。马荣虽不懂番话,但意思已明,忙点头称善。
男童向马荣一招手,出门上了大街,马荣紧跟其后。男童钻进两栋房子之间的一条缝隙之中,马荣却须侧身横行。走到一扇窗下,马荣心想,若是此时有人从窗口举棍砸他脑门,他只能束手待毙。一铁钉将他衣袍撕了一道口子,他看看撕破的地方,心想也好,这样一来,他越发象一名泼皮了。
正待再往前走,忽听头顶之上有人娇声软语唤他:“荣保!荣保!”马荣抬头,却见吐尔贝正从窗口探出头来。马荣一见,又忘了她不会汉话,喜问道:“吐尔贝,原来是你;今日可好?”
吐尔贝神色慌张,睁大一对眼睛,向马荣低声将两句话重复数遍,一面连连摆手。马荣不解其意,不管吐尔贝懂不懂,只说道:“你有何烦恼,我不明白,现在我有急事,容改日再来。”正欲走开,吐尔贝窗口中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指指男童去的方向,摇头不迭,又用食指横划颈脖,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马荣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你休要担心,我自有道理!”轻轻推开她的手,向前走去。
男童引马荣走过一堆垃圾,又翻越一堵塌墙,抄近路来到一座院落前面,用手向院中指了指,便一溜烟跑了。
马荣认出这便是他前一夜与猎户来过的地方,遂进院上前敲门。
过了一会,门内传出声音:“进来!”马荣刚一推门,立时惊出一身冷汗。原来屋内主人靠后墙而立,一手一把飞刀,对他这不速之客怒目相视。马荣于门首立定。一双眼睛盯紧了对方手中利刃,作好了拼杀一场的准备。
一阵紧张过后,对方将飞刀插入皮鞘,于一张羊皮凳上坐了。开言道:“荣保,坐下,我问你,你果是真心投我?”
马荣亦于另一皮凳上坐了,心中寻思,原来乌尔金适才是在试他,故答道:“若非真心,我荣保岂敢冒死到此?猎户又怎肯将我引荐给头领?”
乌尔金说道:“若不县他一力保举于你,你现在已经上西天了。我这两口飞刀,虽称不上百步穿杨,但一旦出手,二、五十步之内,谁也休想逃脱!”
乌尔金是个瘦高个子,说得一口流利汉话。马荣见他骄矜倨傲,微微一笑,故意奉承道:“江湖上重个义字,我闻头领一向义气,扶人危困,故慕名前来投靠,只盼头领开恩,遣我个差使,也好赚得几两碎银,聊解饥寒之苦。今蒙不弃,我荣保当铭感终身。”
“你乃一逃兵叛卒,要钱不要脸的无耻之徒!不过,对我们也许还多少有点用处。你既投我门下,就要惟我命是听!今有一言在先,若是你手中有诈,图谋不轨,你就问问我这两口飞刀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头领此言差矣!我荣保不才,却也非是得鱼忘筌之人,何来恩将仇报?况如今我是个有罪之身,回不得军中,见不得官府,只有破釜沉舟,跟定头领,才是一条生路……”
“休要饶舌!你好生听仔细了,我的话从不讲第二遍。我手下三路人马正会师于界河彼岸平川之上,明日午夜就要攻占此城。你休要心生害怕,且让我细细剖析于你,你便会明自我胸中自有雄师百万。我自幼随父常出入兰坊,亦曾去长安经商数年,还到过京畿之外不少州县,故深知唐室官场中一向文恬武嬉,不乏尸位素餐之人。那些鲜衣怒马,峨冠搏带的衮衮诸公,整日灯红酒绿,斗鸡角抵,高车驷马,子女玉帛,早将国家安危置于脑后。再者,兰坊又是个西陲边镇,此城易手后,长安官家未必马上知晓。况现在通西域之路改道,唐朝廷即使获知兰坊失陷,也无须担心我们会拦截西域诸国东进使臣,劫掠财礼,故不会立即发兵前来收复失地。待长安昏君醉臣大梦初醒,我们则早已在此站稳脚跟,立国称雄。到那时我们兵精粮足,以逸待劳,唐军纵有貔虎十万,又奈我何!记住!我们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奇袭此城,先擒狗官,后拿仆从,继而接管县衙。这一切均已安排停当,只是尚需几位汉家朋友做内应,到时将守城门兵除掉,大开城门,方好行事。用你们汉家话来说,现在是万事齐备,只欠东风了。”
马荣笑道:“头领,恭喜了,恰巧我在此有一密友,想来正是头领用得着的人。他原是官军中一名伙长,只因顶撞了那个姓狄的县令,闯下大祸,故只身逃出营寨暂避。咳!人道柔弱为立身之本,刚强乃惹祸之胎,此话一点不错!听说那姓狄的狗官手段甚是狠毒,扬言一旦将他拿住,那割他舌头不可!”
乌尔金冷笑道:“你们这些人就是怕官,我可谁也不惧,几年前,我就亲手宰了这里一名狗官!”
马荣心里在骂,坏了播县令性命的凶手原来就是你这个杂种,口中却赞道:“好,有担待!不过,头领明夜起事缺少内应一事尚需斟酌。我那朋友剑法精諳,军机暗语也无一不知,只是我口说无凭,头领最好还是当面审察,方可录用。但事不宜迟,他既有罪在身,随时都会逃离此城。若如此,岂不坐失良机,贻误大事?”
乌尔金急问:“此人现在何处?”
“就在鼓楼三楼上躲避,白日睡觉,夜晚方下来走动,那地方多年来无人去过,岂不是个藏身的好去处么?”
乌尔金大笑,说道:“亏他想得出来,谁也不会去那里寻他!如此,速引他前来见我一见!”
马荣面露难色,蹩眉道:“头领差遣,理当效命,但现在是青天白日,他岂敢贸然冒死下楼?鼓楼离此甚近,我们何不去那里会他一会?”
乌尔金死死盯了马荣一眼,略思片刻,起身将飞刀从腰间移至袖内,说道:“荣保,我把你当人,你须不能骗我!你头走,我后跟,若见你行止有半点差池,我这飞刀就会从你后心穿到前胸!”
马荣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头领何须如此说话,我荣保只有一颗头颅,纵然你飞刀不伤我,就凭你一句话传到县衙,我的朋友和我还能活命么?”
“只要你不将此话忘记便好!”
二人出门上了大街,乌尔金十步后跟定马荣。马荣来到市场,远远见乔泰立于一块石碑前,目光注视来往行人,他头上尖顶官帽,身上衙门公服,一着便知是公门差官。
马荣放慢脚步,好让乔泰看见自已。他明白,身后飞刀随时都会向他刺来,但只得冒此风险,别无他法。他额前沁出冷汗,装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