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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娘子将五姨娘扶到床上躺下,屋子里没有烧地龙,只是拢了一个大火盆,那炭也不是上好的银霜炭,那炭气熏得九娘子直咳嗽,然而躺在床上两眼无神的五姨娘却毫无反应,显见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九娘子皱眉,让夕草去倒点热茶来,夕草应了,去寻了半天,才寻来一壶冷冰冰的茶,九娘子气急,让夕草去寻五姨娘的丫环夕燕来,好半天,才看见夕燕冻得索索的抱着满盆的衣裳进来。
九娘子问了才知道,虽然大太太给安排了人在夏莲苑,但因为五姨娘向来不得宠,身边又没有银子打赏,这些个下人向来是看人下菜碟的,见五姨娘困顿至此,便都找地方躲懒去了,根本都找不到人,夕燕大冬天的还得自己去井边给五姨娘洗衣裳。
九娘子赞了夕燕几句,想了想,吩咐夕草去将刘妈妈请过来,又让夕草去叫夕灵带了被褥银霜炭过来。
自己则让夕燕去外边生了小火炉,坐了热水,给五姨娘泡了个汤婆子,又给五姨娘喝了点热水,摸着五姨娘的身上慢慢热了起来,这才坐在床边松了口气。
一时,夕草带着人和东西过来了,九娘子吩咐她们给五姨娘加了被褥,又将刘妈妈唤到跟前,因她比较有经验,让她在这照顾五姨娘几天,五姨娘这个样子,实在是让她放不下心来。
又让夕草和夕灵将那熏人的炭撤了,重换了银霜炭来,屋子里这才有了点热呼气,也才有了点暖意。
看着躺在床上犹自愣神的五姨娘,九娘子叹了口气,让夕草去熬白米粥来,自己走到床前,跪在床前的脚踏上,双手握住了五姨娘那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轻声说道,“娘,您听我说几句话好吗?”
五姨娘没有反应,九娘子继续说道,“娘,您是这个世上我最最重要的人,您不能这样,以咱们现在的本事,是没有办法反抗的,难道就只能去死吗,娘?不,娘,小九不想死,小九想活得好好的,更想让您也活得好好的,所以,娘,小九答应了去侯府,去给大姐夫作妾,娘,我知道您不想让女儿作妾,您不想让女儿低人一等,永远穿不上大红的衣裳,但是,娘,女儿向您保证,女儿一定不会委屈自己,一定会将日子过得风风火火的,一定会让您好好安享晚年的!娘,您相信女儿我,好吗?”
五姨娘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得撕心裂腑,痛断肝肠,九娘子也陪着默默流泪。
直到夕草端了粥过来,五姨娘才慢慢止住哭声,九娘子又拿了热水帕子替五姨娘擦拭了眼泪。
五姨娘挣扎着立起身子,九娘子要劝,五姨娘摇摇头,“我想起来坐会,你别拦着我。”
九娘子便往五姨娘身后塞了个大迎枕,五姨娘靠着坐在床头,喘匀了气说道,“谨娘,既然你也已经决定了,姨娘也不为难你了,姨娘不能就这么躺下,还得给你置办些嫁妆呢,虽然太太肯定也会给你置办,但好歹姨娘也得尽尽心。”
九娘子劝道,“用不着的,姨娘,您保养好身子最重要。”
“我这幅身子还有什么用,如果能给你置换来有用的,还不如给你换些来。”五姨娘叹道,“我饿了,有吃的吗?”
五姨娘肯开口要吃的,九娘子惊喜不已,本来她最担心的就是五姨娘听到消息后,会有什么自残的举动,这样的反应,倒是出乎九娘子的意料之外的。
赶紧从夕草手里接了粥碗过来,小心地喂了五姨娘大半碗粥才罢。
用完粥,五姨娘说道,“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你且去吧,我这里你不用担心,姨娘知道要顾着自己的。”
九娘子见她如此坚持,只好带了夕草夕灵先回去了,还是将刘妈妈留在了夏莲苑,一来也是方便多照顾照顾五姨娘,另一方面,也是给那些个下人一个震慑,省的她们一味地躲懒。
九娘子走后,五姨娘挣扎着下了床,唤了夕燕来,服侍着自己重新净了面,换了身灰色的素净的棉袄棉裙,将仅有的一些老旧首饰也都取了下来,素面朝天,带着夕燕又往春熹堂里去了。
到了春熹堂的正房外边,五姨娘就跪在了阶前,央春露去给大太太通报一声。
春熹堂暖阁里,大太太正歪在梨花软塌上歇息,听了春露的回话,烦躁地说道,“才刚走的,又来做什么?跪着?哼,她喜欢跪就叫她跪着吧,等我得空了再见。”
春露答应了去外间回话,五姨娘也不起身,就这么坚持地跪着,夕燕着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正想转身去告诉九娘子一声时,五姨娘喝道,“回来,不许去跟九娘子报信!”
夕燕无奈,只得转身回来,咬咬牙,也跟着跪在了五姨娘身后。
春熹堂里的下人来来往往,看着跪在阶前的主仆二人,有的讥笑,有的同情,也有不少看热闹的,唯独五姨娘,丝毫不为周围的人和事影响,低眉顺目,目不斜视地跪在那里,仿佛入定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日头都将近西斜了,暖阁里边才传来大太太唤人打水端茶的声音。
下人们一阵忙碌之后,才有小丫头过来叫五姨娘进去,夕燕到底年纪小,先爬了起来,五姨娘却是咬着牙挣扎了半天也没起来,还是夕燕上前搀扶着,五姨娘才跌跌撞撞地起了身,因为跪得太久,走路都不自在了,但五姨娘还是坚决地推开了夕燕,自己一瘸一拐地进了暖阁。
暖阁里,大太太面色红润地坐在炕上喝着茶,五姨娘进去了就又跪在了大太太脚前。
“哟,这时干什么啊?秀云你老是这么跪着跪着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怎么虐待你了呢?”大太太尖酸地说着。
五姨娘凄楚地说道,“太太待秀云是极好的,秀云知道的。”
大太太被五姨娘的话说的心里熨贴不少,看着五姨娘,说道,“秀云,你这是怎么了,打扮得这样素净?”
五姨娘叩头道,“这正是秀云来找太太的意思,秀云打算从今以后吃素念经,诚心礼佛,全心保佑老爷步步高升,保佑太太富贵到头,保佑曹府阖家安宁!只是再不能侍候老爷了,还请太太恩准!”
大太太心里倒挺乐意的,少了这个眼中钉,自己日后眼前心里也能省心多了,嘴上也还劝道,“秀云,你这是何苦呢,年纪还这样轻,再说了,老爷那里我也不好交代啊。”
五姨娘说道,“太太放心,老爷那里奴婢自会去说,秀云还要求太太将赏赐的下人都收回吧,夏莲苑里,秀云会长久供奉菩萨的,秀云身边有夕燕帮着就够了。”
大太太假意叹道,“难得秀云你如此向佛,我也不能不成全你的一片诚心,只是怕你的日子太过清苦了。”
五姨娘说道,“秀云没有别的奢求,只求太太能好好地待小九,给小九置办些像样的嫁妆,让她不要因为奴婢这个卑微的姨娘而被人轻视。”
大太太脸上一僵,随即说道,“这个你放心就是了,小九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好歹也是我们曹府的姑娘,我自然会替她置办体面的嫁妆的,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
五姨娘再次叩头,“如此就多谢太太了,奴婢自会在菩萨面前替大太太多念经祈福的。”
大太太应了,五姨娘这才退出了春熹堂。
随后的几日,九娘子被各种事情忙得晕头转向的,大太太一会派人来给她量体裁新衣裳,一会儿又让宝庆祥的师傅来给她打新首饰……九娘子平日甚少在意这些事情,这会子倒是被折腾得有点受不了。
曹府上下也都知道了九娘子即将要被送去永安侯府的事情了,也都知道了十娘子是要被送进宫的,于是,这几天,秋梧苑里和秋意苑里也是人潮如织,不仅主子们来的多,下人们也有那有些眼色的,也都知道上赶着凑凑热闹什么的。
最紧张的就是七娘子和八娘子了,六娘子、九娘子和十娘子都已经定了下来,就剩下她们两个日日胆战心惊,不知道会面对什么样的亲事,大太太又压着不提,妄三姨娘来回折腾,也没弄个所以然出来。
而北静王爷那里,大老爷亲自登门,说明了九娘子的事情,据说北静王爷大怒,不仅拒绝了大老爷送上的一对绝色的扬州瘦马姐妹花,还将大老爷晾在了会客厅上,自己扬长而去。
九娘子听这夕灵绘声绘色地说着从外边听来的消息,心里暗暗惊心,这下子与北静王爷的梁子可是结得大了,但心底对那日徐振祥的主动承担了披风的主人的事,多了几分感激。
本来九娘子自己就打定了主意,过去永安侯府就安心帮衬贞娘,至于孩子,她真的想都不敢想的。
很快,六娘子的婚事在即,这些被禁足的日子里,六娘子的秋舒苑反而是静悄悄的,这要是往日的六娘子,早就跳起来闹了,但自从去了大老爷的外书房后,六娘子显见的安静多了。
期间,九娘子也试图去探望六娘子,但最终都被挡了回来,所以也不知道六娘子现在的近况到底如何。
大太太整日忙着给六娘子筹备嫁妆,忙的是晕头转向灯,直到铺妆的前几日,大太太才命人过来秋舒苑传话,让朝丹朝华看着六娘子沐浴更衣,打扮齐整,收拾屋子。
秋舒苑在曹府不是最大的,但却是光线最好,取景最佳的,府里的下人们操办婚事已经很熟练了,在管家的指挥下,打扫挂红都进行的井井有条的。
九娘子等人也才得到许可去秋舒苑看望六娘子,这日,九娘子和十娘子结伴去看六娘子,秋舒苑里人来人往,忙忙碌碌却也不显得杂乱,六娘子自己倒是无所事事的,在正房的东次间里发呆。
九娘子看到六娘子时,不由得大吃了一惊,那个神采奕奕面庞微圆有些贵气凌人的六娘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眼无神瘦成了尖下巴的六娘子,二人进东次间的时候,她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窗台上的一座金碧辉煌的自鸣钟。
十娘子喊了一声,“六姐姐?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六娘子看见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