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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西丑坎”指着一片平坦的看起来最近刚刚开辟出来的土地对我说:“玛皮野,我们很快就要在那里建设第二个机场。”
塞班岛并不急需另一个商业机场,实际上,艾斯里特·海纳达机场也不是为了商业目的建造的,“西丑坎”用他精明的方式让他的爱尔兰共和军盟友知道,虽然机场上没有军用飞机与战斗部队,这个岛屿却承担着责任重大的防御任务。
在回戈瑞潘城的路上,他变得安静一些了。我们路过了西扣海军基地,一排排的兵营蔓延在水上飞机基地的边缘,基地上有滑行台,有修理棚,还有两架中型的飞船;在海军基地上没有看到任何军人。
“那些建筑明年就会被使用,”总督夸耀着,“被‘空凯欧西塔’……”注意到我迷惑的表情,他沉吟了一下立刻翻译说,“就是军队;还有‘包比塔’,防御力量,五百人;和‘凯比塔’……守卫力量,八百支海军部队。”
我们的轿车回到了主要公路上,又拐上了一条通往码头区的平行的小路,我那梳着蜘蛛型发式的胖导游骄傲地指点着建筑在一个绿色草场上的一片低矮而堂皇的楼群——现代化医院,主要医治各种热带疾病(“登革热是塞班岛的一个大问题”)。穿过街道是一个小公园,在一片棕榈树与石椅的后面有一个塔基,上面矗立着一个比真人还大的铜像,铜像是一位日本老绅士,穿着西装,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这样一座正式的雕像竞会摆出这么一个古怪而随便的姿势,让我感到惊讶。
“马特修·哈瑞吉男爵,”“西丑坎”说,回答了我还没有问出的问题,“制糖大王,他给塞班岛带来了繁荣。”
轿车驶人旁边一条小道时,我的导游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轿车开进了一片未开发的茂密的丛林中,这是小镇上仅存的最后一片丛林。在我们的前方,是一座一层半高的混凝土小楼,有着很高的带栏杆的窗户;小楼的右侧是一排又长又窄、几乎望不到头的棚车式建筑;在碎石铺砌的路面上停着几辆黑色轿车,一座样式相同但规模小一些的混凝土小楼矗立在旁边。
“神父,”“西丑坎”平静地说,“我们信任您,我们要向您展示……”他斟酌着字句,终于找到了一个恰如其分的字眼,“……最大的忠诚。”
“那是事实,‘西丑坎’。”
他慢慢地点了一下头,说话时喉咙隆隆作响,“您愿意帮我们一个忙吗?”
我点了一下头,“我很荣幸,‘西丑坎’。”
“我们希望您同两个美国囚犯……飞行员谈谈。”
我的心在狂跳,但我的声音很平静,“飞行员?”
“间谍。”
我向那座混凝土小楼指了一下,“他们关在那座监狱里吗,‘西丑坎’?”
“其中一个,男人。”
“还有一个女人?”
“是的,她在你们国家很出名……她叫‘艾美拉’。”
我浑身颤抖,我希望他没有注意到,“艾米莉。”我说。
“是的,艾美拉。”他咕哝出一串日语,司机把车开上街道,在下一个转弯处拐了弯。
我什么都没有说,我的心脏跳得像是在打鼓,但是我一言不发。他把这个话题挑了起来,让他自己接着说吧。
我们并没有走出多远——也许六百英尺左右——这时轿车再次停下来,前面是另一座混凝土小楼,两层高。第一眼看去,它既现代又古典,仿佛是弗兰克·罗德·怀特设计的教堂。它有四扇落地窗户,彩色的,又高又窄,被装饰柱子一分为二;一层的地面一直延伸到外面。楼的左侧是一家低矮的商店,右侧是一座只有一层的木房子。
那座楼不是教堂。
“旅馆,”“西丑坎”说,“这座旅馆——‘空拜亚士·罗坎’——由军方经营,用来招待尊贵的客人,像我身边的这位尊敬的朋友……还有政治犯。”
真是有趣的混合。
“那女人在这里?”我问,漫不经心地指了一下旅馆。
“哈依,”“西丑坎”说,“在第二层……请进旅馆吧,您的房间已安排好了。”
他向我半鞠了一个躬,司机为我拉开车门。我几乎一跤跌出车外,或跌进司机的手臂里;但片刻之后,我已经穿过了布满灰尘的街道。回过头去,我注视着轿车慢慢开走,“西丑坎”的笑脸出现在轿车的后玻璃窗里,笑容很空洞。我来到这盒子一样的哥特式小楼前,走了进去。
小楼一层延伸出来的部分充当了门厅,右侧的登记台后面没有人;在左侧,在嗡嗡旋转的天花板吊扇下,在吱吱作响的藤椅中,坐着两个高大的查莫罗男人,他们正在一张藤桌上玩着扑克,手指上的汗水把扑克牌都弄脏了。桌子上有一堆他们正在赌博的火柴梗,一包日本香烟,两根黑色的长警棍和一把人了鞘的大砍刀。
他们是我第一个见到的穿衬衫的土著人,确切地说,他们穿着西装,只是又脏又破,好像是从日本人手里买来的二手货。
他们是两个大孩子,其中一个没带帽子,一丛黑发长在他香瓜一样的脑袋上;在他荔枝肉一样光滑的脸上有一双西瓜籽一样的眼睛,似乎既没有思想也没有感情曾经浮现在他呆板的脸上;他大约二十岁,也许五十岁,肥胖使他的脸上出现了横纹。
松弛的肌肉使他看上去不如他的同伴危险,他的同伴是一个脖子粗大、体态魁梧的男人,戴着草帽;他的五官扁平,看上去丑恶极了,脸上满是皱纹和麻子,一道白色的刀疤横贯右颊,仿佛是天生的。
最难看的地方是他的眼睛,但它们一点儿也不愚蠢,它们冷酷、阴沉,闪动着狡诈的光芒。他从手中的扑克牌上面看着我,说:“六。”
起初,我以为他在下赌注,但看到一丝不满掠过他凌厉的眼睛,我问了一句:“什么?”
他的门牙没有了,其余的牙齿都是肮脏的橡木色,与他的皮肤差不多。
“六。”
“那是什么?我的房间号?六号房间?”
他甩了一张牌,“六。”
“我不明白。”
“六!”
这仿佛是我能得到的最明确的指示了,我走到大楼里面,穿过一道没有门的拱门,沿着走廊向前走,鞋底在硬木地板上发出声响。走廊两侧都有门,墙壁上抹着灰泥,没贴壁纸,通往二楼的楼梯在后面。楼内似乎没有安全出口,塞班岛的防火视察员显然玩忽职守。
好了,六号房间,我在门牌上注明六的房门前停下脚步,转动门把手,发现门并没有锁上。一双拖鞋摆在房门里面,我换了鞋。淡黄色的灰泥墙上空空荡荡,一扇挂着窗帘的大窗户面对着楼旁的一层木房子,虽然小楼的外观是西式的,而里面的格局却完全日本化:地毯是上好的草垫,被子铺在地上当床,两只坐垫摆在低矮破旧的柚木小几前;没有壁橱,但有一个挂物架;唯一一个能让任何非日本旅游者感到认同的东西,是一只带镜子的梳妆台。
我的旅行包就放在梳妆台上。
我检查了包内的东西,找到了我的勃朗宁手枪,我装进枪里的弹夹与两个备用弹夹看起来似乎没人动过。我握着手枪,抬起头,在镜子中看到自己的脸,或者说是一位持枪牧师的狂乱的脸。
然后,我仰头注视着天花板,不是为了得到上帝的训示,而是在思索“西丑坎”的话:那个女人,“艾美拉”,就在第二层
那么,我应该怎么办?上楼去挨着房间敲门?带着我的手枪,以便在需要时给人以祝福?
一声敲门声惊吓住了我,我不知道是把手枪塞进旅行包里好,还是插在腰间,用黑外套遮盖着它好。
“奥列瑞神父?”
苏朱克局长的声音。
“是我,什么事?”
我把手枪放回到旅行包里。打开了房门。
苏朱克局长恭敬地站在门外,双手拿着带金色徽章的头盔,“希望你在这里感到舒适。”
“谢谢,这里很好。请进。”
苏朱克向我点了一下头,几乎像是鞠躬,他脱了鞋走进房间,我关上了门。
“那两个在门厅里的男孩,”我说,“是为你们工作的吗?”
他皱起了眉头,“杰苏斯与雷门?他们给你找麻烦了?”
“没有,我只是看到了他们的衣服与警棍,觉得好奇。”
“警……?”
“警棍。警棍?”我连换了几种不同的说法,又假装举起一条警棍抽打了一下自己张开的手掌。
他明白了,“他们是……土著警察,有十个查莫罗人为我们工作——内部保安。我们让杰苏斯……”他用一根手指沿着脸的右侧滑下去,模拟着那个脖子粗硬的查莫罗人脸上的刀疤。
我点点头,知道他指的是谁。
他继续说:“我们让杰苏斯大部分时间待在这里看守,杰苏斯是个一流的‘占哥凯丑’……就是侦探,他很照顾他的人。”
突然之间苏朱克说话像个牧师,但我忖度他的意思是在说,杰苏斯在调查查莫罗人的犯罪方面很在行。
“嗯,”我说,“他并没有给我找麻烦……‘西丑坎’说你们想让我帮个忙,同一个住在这旅馆的女人有关。”
“是的,”苏朱克局长说,“我可以坐下吗?”
“当然……”
很快,我们在地板的坐垫上面对面地坐下来。
他的脸色显得很凝重,语调中有一种遗憾的味道如同棚架上缠绕着葡萄藤,“有些人认为旅馆中的女人……在你上面的房间里……应该得到宽恕,他们说她是个好人,一个美丽的女人。”
我尽量不把他的话在我心中引起的寒意流露出来,故做轻松地说:“如果她是‘西丑坎’所说的那个女人,她也是一个著名的人,重要的人。”
“不错,这是真的。然而我不赞同她到这里来扮演间谍的角色,这是无可挽回的,她应该被处死。”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