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蔡管家这时感到有些为难,附在丁七耳边说:“老丁,可不是我不帮忙,硬是今年不比往年。彭达霖现在牛气着呢,人家有军队撑腰,和团防老总现在称兄道弟,你没看到他们那个火热。他硬是不赏脸,我作下人的,也没得法子!”
丁七说:“这可怎么办呀,不瞒你说,韩习明为了做这一顿饭,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杀了鸡,买了大鱼大肉,还打了高梁酒,饭都做好了,不是白白地做了吗。你再要他做一顿出来,只怕将命搭进去都是空文章。”
蔡管家想想也是,他知道韩习明家穷得叮当响,办出一桌酒席来也是不容易,又看了丁七老倌在地方上有些名望,何况他还送来了一只鸡,就不好太薄了丁老倌的面子。他想了想,说:“老丁你去告诉韩习明,今天就来他家吃晚饭,凭着我多年给彭老爷当管家的份上,我拖也要将他老人家拖起来。你放心回去吧,我蔡某人说话算话!”
蔡管家这样一说,倒弄得丁七有些感动了:“我说蔡管家你是‘糍粑’心嘛,蔡管家你做了好事,积了德呢!那我丁七就回去了。一言为定,我们回去帮韩习明老倌再将晚饭搞得丰盛些!你也一定要赏脸,除了彭老爷,你就是主客了!”
蔡管家满口接应:“放心就是,晚上一定来!”
丁七老倌感到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下来了。走起路来也感到有了劲头。
蔡管家原来是读过书的人,清朝时候连考过几次秀才都没能考上,一下子灰了心。他的舅舅和彭达霖是至交,舅舅看他人生得聪明灵泛,肚子里也有些墨水,就将他引荐到彭家。先是帮助彭家记帐,收帐,催租;后来就当了管家,也算是彭达霖手下的红人。但蔡管家毕竟是读过几句圣贤书的人,他只是为人虚假,势利,倒说不上凶狠。有时,他对穷人也存有一点儿同情心。这次他接了丁七的礼物,倒是真心实意去劝说彭老爷,让他赏脸去韩家吃晚饭,抽空去看禾。如果他的目的实现了,一来可以影响乡亲们之中的口碑,二来显出自己在彭东家面前的身份和地位。这是两面讨好的事,蔡管家当然会尽心去做的。
第三章 血泪看禾酒(6)
丁七走了不久,他就往彭家大院里去见彭达霖。
彭家大院在当地赫赫有名。走进白沙,远远能看到黑压压一片青砖瓦屋,这就是彭家大院。屋场前面辟出一大片场院,用麻石砌成高高的围墙。进院子要经过两张铁门,进了院子,大门前高高的台阶上,两只凶狠的石狮子蹲着,好像随时会扑过来,让人胆颤心惊。石狮子倒不会真的冲出来,倒是院子里喂了一只大恶狗,又肥又壮又高大,一不小心就会被它们吓出一声汗来。据说那只恶狗不吃饭,也不吃现成的肉,而只吃活鸡活兔或别的活蹦乱跳的小动物。全身黑毛,两只眼睛红红的。这只黑狗平时用一根铁链子锁着,到了晚上便松开链子,让它守院子,远近的贼不敢光顾。
蔡管家进了院子,看见门口有士兵出入。他向他们点头哈腰,几个士兵傲慢地望他一眼,理也不理。蔡管家也不管这些,他是管家,他应当是这家院子的半个主人,你们凭什么这样无理?但蔡管家没有胆量论这个长短,只能怯怯地走进厅屋里去。
五、
彭老爷正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水烟筒,眯着眼,正在吧达吧达着吸烟。他舒服地靠着椅背,一只腿搭在面前的凳上,肥得流油的腹部高高地挺起来。他听到脚步声,将眼睛睁了睁,又眯上,一缕清烟在他的头顶散漫开去。
“老爷,有件事,我特来禀报,请您定夺。”蔡管家有些心虚地说。
“哦,蔡管家,你来了?什么事,说吧!”
蔡管家说:“好事情呢,老爷,杨树村的佃户为了孝敬您老人家,特意办了一桌酒席,请您去看禾,喝杯小酒。”
“今年是哪家佃户这么客气呢,嗯?”彭达霖的眼睛睁大了,脸上出现笑纹,那笑纹似乎含着某种嘲讽的意味。
蔡管家说:“饭菜都准备妥当了,佃户们请求您赏脸。我想,既然佃户们恭敬您,我看,您是不是就赏这个脸,屈尊去一趟?如果您答应,我就去准备轿子。”
彭大恶霸摆摆手说:“看禾就不用看了,酒呢我也没工夫喝。还是老规矩,按原定的三七交租,一粒也不能少!”
蔡管家说:“还是按哪时候的规矩,是去年还是往年?”
彭大恶霸说:“去年那叫什么鬼劳什子规矩,都是农会定的,早废除了。你告诉佃户们,今年照原来几千年来的规矩收租,农会搞的那一套减租减息的臭章程早废掉了。谁敢抵制,去找团防局。”彭大恶霸说着说着有些生气了,他只要想起去年农会的人将他绑了去游街,丢尽了他的脸面,心里就有气,有一股无名火直往头顶冲。要不是他后来逃到长沙,还不知那些红脑壳鬼会将他怎么样折腾!搭帮蒋司令,搭帮何军长和许师长,军队一出动,那些手无寸铁的泥腿子和共产党不就没辙了。哼,老子彭达霖又回来了。想到这里时,他又有些得意起来。忽然心血来潮,问:“那个杨树村的丁七老倌来请过几次了。我倒没往心里去,今天到底是去哪家吃酒呢?你说,他叫韩习明?”
蔡管家道:“老爷没听错,正是他!”
彭达霖有些吃惊:“你说的就是那个闹农会的头子韩志高的爷老子韩习明?”
蔡管家点点头:“那红脑壳不是被团防局杀了嘛,是,正是韩志高他爹。”蔡管家心里不由一沉,看来彭老爷是不可能去韩家吃看禾酒了,他还记着仇呢!
彭达霖深深地吐了一口烟,慢条斯理地说:“刚刚团防局赖连长来人通知,全县隐藏的农民协会和共匪好像又有动静。上面发出指令,各乡要抓紧清乡,挨户清理。家里有人加入过农会的佃户,有共产党嫌疑的户子,不仅要交清所有税收和租谷,还得退佃——让他们在本地站不住脚!如有抗拒者,自然有他们的好看,对待那些红脑壳及其家属,我们可不能心慈手软……”
蔡管家喏喏连声,“老爷说得是,说得是,蔡某唯命是从。”
彭达霖从桌子抽屉拿出一大叠写满字的新布告,交给蔡管家说:“团防局派人将这些布告送到我手里了,你来得是时候,赶紧将这些布告在村里张贴!团防局的事情,我们可不能打折扣的。地方上也还得靠他们保护着呢,有了他们,那些红脑壳就回不来,躲藏了的也不敢出头!”
第三章 血泪看禾酒(7)
蔡管家头上沁出了汗来。他答应丁七老倌的事,这下就泡了汤。他在乡邻面前可就失掉了面子。这个可恶的彭达霖,真是要赶尽杀绝吗。韩习明的儿子韩志高闹农会,不是已经被你们杀了,还要株连家人不成!退佃,这可是要了农民的命了!农民没了地种,死路一条呀!他浏览了一下布告上的文字,无非就是继续抓紧清乡,参加过农会和共产党疑嫌分子家庭,一律退佃!
他战战兢兢刚迈出门槛,彭老爷叫住了他:“蔡管家,你回来一下!”
蔡管家转回去,听彭达霖说:“下午团防局还会来人到我们这一带巡视,听说赖老总都会来,你安排一下,好好招待他们,千万不要怠慢了!”
蔡管家出了彭家大院,身上早就一身的冷汗。如果乡村真的搞退佃,只怕又要流血,又要死人。我蔡管家这条命,也随时悬在刀口上。现在的问题是,丁七肯定还在等着他的最后回音,韩家这时肯定正在盼着彭老爷去吃看禾酒,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头啊!
忽然一个主意在蔡管家的心里冒出来,刚才彭老爷不是说,团防局的人会来,要他安排招待吗?不如就请他们到韩家去吃了这一顿看禾酒。一来如了丁七和韩家的愿,二来,说不定团总一高兴,会在彭老爷跟前说好话,减免一些租谷呢!
蔡管家正在田间小路上匆匆走着,丁七老倌果然找来了:“蔡管家,彭老爷答应了吗?”
蔡管家说:“彭老爷倒是因为身体不适,来不了。但团防局的人会来,也好,他们吃了看禾酒,到时我们求求老总,让他在彭老爷跟前说几句好话,说不定就能减掉一些租谷了。既然团防局的老总们愿意赏这个脸,我看这也是好事一桩,你说呢?”
丁七老倌沉默了一会,心想这时也没别的办法。吃看禾酒的话已经说出去了,客也请了,饭菜也准备了,总是要请人吃的,团防局就团防局吧,也就只能这样了。于是赶紧又往韩家跑,去告诉他们开晚餐的事,让他们快快准备,也好让老实巴交的韩习明老倌早早放下心来。他的看禾酒总算有人来吃了,来的虽然不是彭老爷,但团防局的老总可是比彭老爷更加八面威风。
但丁七没有想到,韩习明老汉更不可能想到,就因了这一顿看禾酒,一场触目惊心的血案即将发生!
六、
丁七老倌把彭大老爷同意来吃看禾酒的消息带过来,韩习明这才舒出一口气来。韩婶子搓着手说:“这就好,这一顿看禾酒总算没有白做。”
邻家的后生杨正奎上午一直在韩家帮忙,自始至终看到大家为这一顿看禾酒操尽了心,那些财主老爷还不赏面子,还要三请四请才答应来,感到这世道也太不像个世道了。他见韩婶子那个高兴的样子,禁不住抢白了一句:“为一顿饭,花去那样多工夫,花去那样多钱,让人家来吃白食,那有么子值得高兴的!”
韩婶子说:“正奎哎,话可不能这样说。要是东家不来看禾,谁敢动镰刀呢,他们狮子大开口地要租谷,仓底都会刮烂!”
杨正奎说:“看禾就看禾,还要做一顿酒,也不知是哪个王八蛋兴的规矩。也太他娘的欺负人了!”
外号叫做树墩子的说:“明年轮着我家了,老子在饭菜里面吐痰,让他们吃,让他们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