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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正奎说:“看禾就看禾,还要做一顿酒,也不知是哪个王八蛋兴的规矩。也太他娘的欺负人了!”
外号叫做树墩子的说:“明年轮着我家了,老子在饭菜里面吐痰,让他们吃,让他们撑死!”
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太阳接近山顶的时候,韩习明老倌喊道:“快快准备,吃看禾酒的来了!”
大家便忙里忙外地准备着加热那些饭菜。抹桌子的抹桌子,搬凳子的搬凳子,摆筷子的摆筷子,一时间里只听见桌椅和碗筷的碰撞声。
蔡管家领着十多个全副武装的兵痞子,大摇大摆地来到了韩家。那个斜背着短枪的大肚子军官,还是团防局老总赖连长!
韩习明一看这还是拐了场,这看禾酒分明是为彭东家准备的,不见彭东家,怎么尽来了一屋子的兵啊!
丁七老倌一看也不对劲,赶紧附在蔡管家耳边说:“蔡管家,彭大老爷的轿子还在后面吗?”
第三章 血泪看禾酒(8)
蔡管家呵呵笑道:“哦,我忘了告诉大家了,彭大老爷说,团防局老总和兵大哥们来到敝乡,我们要好好招待,老爷今天身体不适,他就不能亲自来了。让我们好好招待老总们,就说这也是他的意思!”
大伙虽然听蔡管家这样解释,但到底真命主子没有来,心放不下。人家团防局又不负责收租,大伙也没租他们的田种,干么让他们来吃看禾酒?
蔡管家将韩习明老倌拉到一边,悄声说:“韩老倌,现在世事变了,团防局的权势不比彭大老爷小,让他们吃得痛快了,他会在彭老爷面前为你们说好话的,你就放心吧,啊?”
韩习明半信半疑,但他能有什么办法。既然管家这样说,他只能连连点头,“有蔡管家给我们做主,我们当然就放心了,还请你多多在老总面前为我们说说好话。要不,吃完饭,让他们也亲自去田边看看禾,今年实在大减产,交不起租谷,好歹减点租,也不枉这一顿看禾酒啊!”
蔡管家连连点头,“韩老倌你放宽心,我会尽力而为,尽力而为。”说着便端起酒杯,站到赖连长身边,热情地说:“老总,乡亲们看到你们来到敝乡,农家没得好的招待,你们多多包涵,多多包涵。来,我代表众乡亲,也代表彭大老爷,先敬您一杯。”说完便一饮而尽。
赖连长也端起满杯子酒,嘴里正嚼着鸡腿,含糊不清地说:“好说好说。”便一仰脖,亮了杯底。
见团总举了杯,那些手下的兵们便放开手脚大嚼海喝起来。满桌子的菜不一会儿便一片狼藉,酒杯碰得叮当响。几个兵还胡乱划起拳来:
“五魁首呀——三星升呀——好好,我喝干它!”
“二碰一呢——海老倌呢,哈哈,你喝!”
“……”
韩习明买来的两缸酒,总共有二十多斤,被这十几个团防兵喝得所剩无几。两三个兵当场倒在桌子底下,人事不省。
赖连长说:“你们这些草包,还刚开张喝,就倒了,真是软蛋,要是在战场上还打得了仗?枪一响,不尿了裤子才怪!”赖连长满脸彤红,站起来,说,“有种的还喝,还喝!酒刚开场,怎么就不倒酒了,给我满上!”赖连长本是土匪出身,他是当地有名的恶棍,也是出了名的酒鬼、色鬼。后来不干土匪营生,就进了国民党军队。“马日事变”以后,又进了清乡反共的团防局,因为剿杀农会积极分子和共产党员心狠手辣,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家伙,不久前被提升为连长,更是有恃无恐。他拿起那只空酒杯,往桌子上一蹾,“倒酒,倒酒!”
韩习明老汉连忙舀起一壶酒,去为赖连长倒酒。赖连长眼睛一横,连连摆手道:“要不得要不得,一个老倌子来倒酒,我赖某人没兴趣,换人!”
满屋子鸦雀无声。
韩习明拿酒壶的手在发抖,喏喏连声地说:“好好,那就换人,来,哪位后生哥为老总倒酒!”
杨正奎用冷冷的眼光打量着发生的这一切,一动也不动。
树墩子不姓邪,说一声“我来吧!”便走拢去接过韩习明手中的酒壶来。
赖连长翻着白眼,死盯着树墩子,然后嘲讽地说:“你,你来倒酒,你也配给我倒酒?”
树墩子个子虽矮,但长得粗壮,平日还跟爷爷学过一些拳脚功夫,胆子本来不小,这时他想发作,但眼见这些兵痞身上都有枪,而且又不能让一场看禾酒砸了锅,也就忍着一口恶气,也不答话,将酒壶重重地蹾在桌子上,退在一边。
蔡管家眼看赖连长在发酒疯,生怕这些不懂规矩的青皮后生惹恼了团防局,到时无法收拾。赶紧过去打圆场:“韩老倌,树墩子,你们一点规矩都不懂,还不退一边去!今天是看禾酒,彭大东家也交代了,要让老总们喝得痛快!你们哪配给老总倒酒!”他满脸堆笑地对赖连长说:“老总,您说,您要谁给倒酒合适,尽管说!”
赖连长越发地肆无忌惮,他朝满堂屋扫了一眼,又扫一眼,酒气熏天地说:“一个这么大的白沙镇,就没有一个能给我赖某倒酒的人?我明人不说暗话,我赖某从来不喜欢男人倒酒!”
第三章 血泪看禾酒(9)
这时蔡管家说:“那老总的意思是……?”
赖连长哈哈大笑,口里正嚼着的碎精肉子往外横飞:“还是蔡管家懂得赖某,还是蔡管家懂得赖某啊!刚才我,我看到灶屋里烧火的那个穿红格子衣的妹子,我看她就一定会敬酒!”说着,又朝灶屋里张望,希望看见那个穿红衫子的姑娘。
一屋子人不由心中一惊。
七、
韩银娟正在灶屋里忙碌着,两桌子饭菜,大盆大碗的荤菜,要切要炒,母亲身体虚弱,她努力地帮助母亲做这做那。正当她坐在灶门口烧火,热着那蒸着的扣肉时,忽见团总赖连长醉醺醺地走进了灶屋里来。
赖连长口齿含糊不清地嘟囔道;“他妈拉巴子,这茅厕在哪里呢?”他转头看见灶门口有一个女孩正在烧炊。女孩满脸的汗珠,穿着红格衬衣,映得那脸庞也是红朴朴的,简直就像天仙下凡来!赖连长的眼光便像一对钩子,从上到下地将韩银娟扫瞄个遍。最后就像痴呆了似的,死死地盯着韩银娟。
韩银娟以为他在询问她,便用手朝厢房门那边一指,又低下头去烧火。
她正将一把干茅柴往灶堂里添,赖连长却摇晃着身子来到了灶门前。
韩银娟立刻跳将起来,退到了炉子边,作好随时逃跑的准备,假装糊涂地说:“哦,老总,您走错了,厕所在厢房的后面呢!”
赖连长这时尿憋得慌,笑着说:“哦哦,是走错了,是走错了。”他还想问一问姑娘叫啥名字,是谁家的女儿,心想等撒了尿,再来和姑娘聊聊不迟。便摇晃着身子往厕所去了。可是等到他从厕所出来,却不见灶屋里的红衣女孩。他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心想,这是谁家的女子,竟长得这么好看,老子凭着现在的身份,一定要得到这个女孩!也不枉出生入死混了一个上尉连长!
他正想着去寻这个女孩,几个兵士来搀扶他了。这时他也看到那个穿红衣的女孩并没有跑掉,她正从堂屋里搬来一大叠空盆子和碗,放到脚盆里去洗呢!于是又坐到位子上继续喝酒。
他一边喝着酒,一边不时用眼光扫瞄着灶屋门口,可不能让美味从口边溜掉了。忘了问她是谁家的女儿了,她大概就是这韩家的女儿吧,至少也是亲戚,不然,怎么会在灶屋里烧火。他妈的,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呢。老子正在清乡,一家一户地清,不正好就能清出你来!你躲过了初一可躲不过十五呢!
赖连长得意地想着,借着酒兴,就说出了要韩银娟来敬酒的话来。
堂屋里一片沉寂。这一出戏,大家都不知道怎么收场。一看老总不高兴了,正在发着酒疯,那些士兵也不敢喝了,一齐望着老总,随时听从吩咐。
韩习明早吓得心里发颤。这个赖兵痞,也太没有人性。喝酒还点名要我家娟子来敬酒,他是野猫子进了屋,不怀好意了。他走到赖连长身边,战战兢兢地说:“赖连长,那是我家女儿,还是一个孩子,她哪里能给老总敬酒,她毛手毛脚的,脾气又倔,您包涵着点儿,还是让我这把老骨头来替老总倒酒吧!”
韩习明无助地望着乡亲们,希望乡亲们这时都来为他说话。但乡亲们没有见过这种阵势,一时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做才能化解了这一场即将发生的纠葛。
没想到赖连长满脸横肉一绷,吼起来:“谁让你一个糟老头来掺和着,老子今天就在这里喝个通宵,就不走了!”说着就使劲将韩习明老倌一推,韩习明往后退出几步,差一点儿跌了一跤。他这时故意大声地说:“我家银娟还是一个小孩子,她不懂事,这时她说不定到菜土里寻菜去了,或者到山上打柴去了。她好像不在屋里呀!”其实他是在提醒银娟趁空子快些逃跑。
赖连长嘲讽地说:“你以为老子醉了吗?你家娟妹子刚才还在灶屋里烧火,我没看见她出屋!”赖连长说着,就往灶屋里走,他倒要看看,那娟妹子长了翅膀飞走了不成!
就在赖兵痞说要换人敬酒的时候,韩银娟就知道赖连长不怀好意。于是将烧火叉往灶门前一丢,就往外跑。她从后门里出去,看见几个兵背着枪,正在外面巡哨,又转身进屋拿起一只竹篮子,装做到菜土里寻菜的样子,一直往前走。可是她还没有走出几步远,就被几个拿枪的兵挡住了。
第三章 血泪看禾酒(10)
一个瘦高个子兵用枪对着她说:“老总吩咐,一个人也不许出外!”
韩银娟说:“我是到菜土里寻点青菜,好让老总们下酒。你挡着我干么子呢,你们几位不是还没吃酒吗,这也是在为你们准备吃喝的。”
那兵士说:“这我们就没有办法了。这白沙镇原是农会和红脑壳出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