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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是一棵草,有时只是一块顽石,弱得连个人类也不如,我却十分欢喜。——小心烙进神魂里,感觉他渐渐圆满,我便也渐渐圆满了。
到今天,他散落的神格给我找回了九千九百九十九片,剩下的最后这一片,我希望这次去人界能找到它。
这个,就是我唯一记挂的事了。
雪越落越密,透过雪幕可见地平线尽头紫光冲天。打开人魔两界通道的法阵开始蠢蠢欲动了。
它晓得我今儿要用它,兴奋着呢。
落地时,四下积雪正泛着幽幽蓝光。虚无之地到了,天色也黑尽了。
九千岁,老胳膊老腿确实没从前好使了。
从极乐殿一路飞来,脸上沾了忒厚层灰,我卷了卷衣袖,蹲到冥河边就着河水洗了把脸。
这地方还是那么萧索,土地被瘴气毒得寸草不生,镇守这里的魔将生活之艰苦,非常人可以想象,打起仗来却还是悍勇得很。
几员魔将早早看见了我,收起兵刃迎了上来——跪地叩首行罢大礼,待我抬了抬下巴说罢:“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吧。”便掉头奔进雾障,给四哥通报去了。
我擦了把脸上的水,跟着迈进去。
才行两步,衣角被什么东西叼了,轻轻扯了两下。
回头,三头犬刻耳柏洛斯那三张毛耸耸的脸便挨个蹭了上来。
它身形小山也似,蹭得我险些一个趔趄。
六百岁那年将它从四哥剑下抢下时不过才巴掌大小,见今,都已经长这么大了。我推开它湿糊糊的鼻子,笑道:“你在这儿,倒过得逍遥得很。”
它拿铜铃大的三双绿眼睛水汪汪瞅着我,口中呜呜低叫了两声,摇着肥尾巴没再蹭过来。亦步亦趋地跟着我,慢慢朝寒冰殿挪。
远远的,看见那个身影了。
红发似火,于漫天风雪中大步走向我。腕上搭着件雪白的狐裘,披到肩上时还带着他的体温。
我退后两步,恭敬叫道:“四哥。”
“恩……”
他伸手过来,拂落我发上沾着的雪片,又将狐裘的风帽给我拢仔细。
“怎么穿这么少?那喀索斯是怎么照顾你的?”
我笑了。
万儿八千岁的老太婆一个,谁还需要人照顾。
抬头冲他笑道:“他不晓得我出来了,我瞒着他的。”顺带看了眼他刀削似冷毅的脸。
手被握了,紧紧拽着往风雪里走。他低头下来:“你这次打算去哪一界?”
我别开眼,又笑了笑。
他说:“还是不肯让我知道?”
“反正我八年就回来的。你这边要操心的事也多,再为我的事费神,做妹妹的就罪过咯。”
他便不再问了。
雪花飘飘洒洒,一落到他肩上,就化了。他牵着我,我晓得他身上暖得很。提莉亚有幸跟了我四哥,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我今生今世是没这个福分啦。
刻耳柏洛斯一路跟到冥河尽头,再过去就是魔物的禁地了,我拍了拍它支过来的一颗脑袋:“乖,去吧。”
走了一段回头,它仍是在原地蹲着,恋恋不舍地望着我。
我比了个再不走我揍你的手势。它回我以呜呜低吠并更加水汪汪的眼神。
四哥的声音顺着风淡淡飘下来:“你跟这些东西的感情倒好。”
这是确实。
我颔首赞同,继高深一笑。
前不久,有胆大的闲得慌,做了个据说是有史以来最最权威的民意调查。这个调查结果上说,如今这些魔族最怕的不是我四位兄长,也不是年前刚回归故里的父亲,而是不才本魔神安吉拉我。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长不大。
身体有缺陷的多半都有些变态,脾气不好惹,大抵是这么个意思。
所以基本上谁见了我都跑得飞快,跑不动的便跪得飞快,也只有当年救过的那些小祸害,记着我的好,还敢同我亲近亲近。我不跟它们感情好,还能跟谁的感情好。
一路无话。
四哥他亲自来接我,跟过去每次一样,我觉得到寒冰殿这段路真是漫长。盼望着赶紧快到地方,在他身边我总是举步维艰。
我明白的,这是爱他的心没死彻底,不见还好,一见,我就管不住自己。
谢天谢地,寒冰殿那巨大的黑影总算跳进了眼帘。
钢铁似雄伟的巨堡,魔界最后的要塞,从前总要找无数借口才得以溜过来一趟。他回回都撵我走。
我特想跟他说现在不用撵了,我已经放弃你了。
可惜他从不知道我爱过他。
冰厚路滑,他将我送过了护城河,过吊桥,才止步。
“进去吧,外面冷。”他捂着我手说。
“好。”
“我开了法阵再回来接你。”
“好。”
“想吃什么就让提莉亚给你做。”
……
我脸上撑了一路的笑险些没挂住。
四哥你要折死我啊,提莉亚是什么身份,我哪敢劳烦她来下厨。
从他手里抽回手,哈着白气道:“前几天三哥才说我胖了,能不吃就不吃吧。本来人就这么点高,再胖点,就不能看了……咳,你这儿外面还真冷,我先进去了。”
转身又被猛一把扯了回去。
唔,一时大意,忘了他跟三哥向来不和这个事了。
“他现在开始嫌弃你了?”
天冷,他的脸更冷。我情不自禁就哆嗦了下。
三哥啊三哥,你当年那个忙可是坑苦我了。
想了想,斟词酌句地:“三哥他,他对我的心日月可昭,天地可鉴,半点没嫌弃的。是我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未雨绸缪,瘦一瘦更好看……”
胡七糟八瞎扯一通,半道就被打断了:“你就告诉我,他现在对你好不好,有没有冷落了你?”
“没有,绝对没有。”我一口咬定。
这是实话。
三哥从不曾冷落我,几年前刚回魔界就给他找上门来了。——拿了本叫梅洛普·冈特的人类的命薄,引诱我。
结局是我没耐住引诱,所以这几年都在极乐殿当苦力,给他批命薄。
四哥抿着唇,没再追问,却握了我胳膊迟迟不松。风从他身后吹来,撩着他发丝徐徐摇曳,他眼中似有千言万语,遗憾我一句也看不懂。
我觉得再这样站下去,修炼了四千四百年的淡定迟早得崩盘,于是大声咳嗽一声就道:“你还问我……你自己的事不也没着落么?嫂子可好?你打算什么时候娶她过门?”
……说完就想甩自己一耳刮子。我干什么这样自作自受。
风势太大,他许是没听清楚,皱眉便道:“你说什么?!”
我苦苦一笑。正准备囫囵过去,身后响起了娇滴滴的一声:“哟——安吉拉来了。怎么站外面不进来?雪这么大,还是进去说话吧。”
这嗓音透着股成熟女子才有的媚态,听得我胸腹内猛一阵翻涌。一把伞打到头顶,提莉亚那张媚态横生的脸也跟着到了。扶了扶身,含情脉脉将四哥望着,轻轻唤道:“殿下……”
我调开视线,望了会桥头插的旌旗。我觉得我这几千年运气真的很好,一次也没见过他俩眉目传情。如果今天见到了,我不知道自己会作何反应。
“唵嘛呢叭咪吽。”心下如是反复三遍。这话从人界学了来,心中起了杀念,就念这个。
四哥他仍是那个皱眉表情,不看他心尖尖上的人,却把我盯着不放:“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要娶谁?”
我打了个喷嚏,埋头佯装擦鼻涕。提莉亚那一声嗔怪响得及时:“瞧瞧,安吉拉本来就怕冷,冻坏了你不心疼啊?”说着将伞又支过来了些。
一只手伸了过来,紧了紧我身上的狐裘,手背轻触我脸颊,沉沉道:“进去吧。”我尚在留恋他的体温,他似是叹息了一声,“不要乱跑,回来我有话要问你。”
我便依言照做了。
十步之后再回头。风吹旗动,雪落无声,待他的背影看不见了,才转身入堡。
虽人小,腿短,但走得快。提莉亚撑着把伞,慢吞吞地落在后面。
她被三哥一掌劈毁了神格,虽然仍能长生,精神气却已大不如从前。可是爱情的滋润是世上最好的良药,她依旧步步生莲,一身狐族独有的妖娆丝毫不减当年。
我承认自己嫉妒她。只是这嫉妒藏得太深,很多时候连自己也忘了。
一进大殿,我就傻了。
往年冷冷清清的地方,今天入目却尽是暗红。
暗红色的曼陀罗,放肆地开遍了整个大殿。
我完全傻了。
“殿下知道我喜欢这花,这些年一直费心养着,昨天夜里终于开了。”提莉亚在身后掩嘴轻笑,“哎,你当心些,可不要踩到了。”
我没有回头。“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曼陀罗了?你不是最讨厌暗红的吗?”
“你肯定记错了……从前是我服侍你,你对我们这些下人的喜好不了解,也不奇怪。”她继续轻笑。
我不想理她。缓缓迈下台阶,小心走入花海。馥郁的花香淹没了所有感官,我那颗死了多年的心,已在不经意间颤了起来。
曼陀罗,九芯十八瓣,寻常的百年才开一次,而暗红色的这种,花期则要等上一千年。提莉亚会中意曼陀罗?我完全没有印象。
可是我记得很清楚,这花是我最喜爱的,因为它和我瞳色一模一样。
“你知道吗?今早,殿下他向我求婚了,就在你现在站着那地方。他将这满殿的曼陀罗送给我,亲口说,要我做他的妻,陪他一生一世……安吉拉,你的四哥就要娶我了,你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