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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故人,”他顿了顿,似乎想了想,微微一笑,“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
“那人,可是倾颜公主?”我柔声问道,缓缓走到了他的身侧,同他一起,看漫天的星辰。
“是。”他转过头,对我笑了笑,说道,“你们的气质神韵,像极了。”
我知道他骨子里的书生气质,让他反而看透许多表象,他有着最通透的文人的心,这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
他回忆着那个女子,回忆着那个同庄凝卿一样只能活在他们记忆中的绝代佳人。
…那年,定远侯因为组织了十万士兵而被封,并有了自己的封地——歧州。
依照惯例,新官上任,必先面见地方的不同官员,为了彰显歧州的地杰人灵及其富饶,小官们特意安排了几个农民给定远侯送礼。
定远侯眸光淡淡地扫过了一堆做工精巧细致的小玩意,神情漠然,挥手示意他们将这些物品拿下去。
忽而,清明含笑的柔美声音响起:“等等。”
一双纤细的手从垂着的帘幕中伸出,手腕皓白如霜雪,如同有珠光流转于她的指尖,霎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在众人的瞩目中,她从容不迫地捡起了盘子中呈放着的一卷文书。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蚕月条桑,取彼斧斨。以伐远扬,猗彼女桑。七月鸣鵙,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
四月秀葽,五月鸣蜩。八月其获,十月陨龋АR恢沼诤眩”撕辏郁谩6掌渫冂谖涔ΑQ运狡湄q,献豣于公。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户。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
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九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农夫。
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麦。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昼尔于茅,宵尔索綯,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
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九月肃霜,十月涤场。朋酒斯飨,曰杀羔羊,跻彼公堂。”
她轻柔舒缓的嗓音,优雅动听。然而她唇畔轻柔的笑意,多了些若有所思,她静静抬眸,与定远侯对视了一眼。
她读着《七月》,隐约间已经懂得前来送礼的农民们并非心甘情愿。
却不料,读到“称彼兕觥,万寿无疆”之时,杀意顿起,那位被生活逼得几乎走投无路的男子杀向了座上的公子。“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哪懂百姓生活的险恶!”
定远侯轻而易举地就挡下了那人的刀,那位在帘子后面的白衣女子,自始至终,没有抬一下眼眸。她纤细的手指抚摸过用斑驳的血迹写成的文书,嘴角勾勒出了清冷的笑意。
经过查明,那个男子的确不是刺客,而是单纯的农民。
就在这一日,公子慕容岚登门拜访。
他本来可以替那位农夫求情的,但他言语间已经斥责起他们,他神情激愤,磊落而健朗。他身上有着士大夫的忧国忧民的情怀,和直言进谏的傲骨,他不畏权贵。当时,他并不知道,坐在他面前的,有倾颜公主。
☆、第九十六章 心怀的天下
他以为会勃然大怒的那个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定远侯的右手轻叩着椅子的把手,银色的面具遮住他的脸,却遮不住他与众不同的高贵与俊雅。
那时,慕容岚就猛然间意识到,眼前的定远侯,雅量高致,非言辞所间。
忽闻那柔美的嗓音宛若天籁响起:“既然如此,慕容公子可有兴趣留下?”
他惊讶地看向了帘子后面,方才意识到那里有个白衣女子款款站立,骨骼秀美,墨色长发随风飘扬。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已经是绝代风华,皎洁高贵,飘然出尘。
她轻轻柔柔地笑着,说道:“为了放过千千万万的百姓。”
慕容岚的心微微一震,手中的折扇掉落在地。始知,何谓心怀天下。
…“我答应过她,在她死去的三年后,代她写一封信。”慕容岚语意淡淡,嘴角轻扬,有些惆怅,“自从1年前得知公主逝世,她的话语就不时地在我的耳边响起。”
我一愣。
慕容岚,过目不忘,这大概,就是倾颜公主会将话语托付给他的原因。
“我慕容岚不愿违背誓言,不愿辜负任何一个人,更不愿,辜负倾颜公主。”
他言之凿凿,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却选择相信他。
“我却唯恐,自己来不及。”他的语意飘渺清淡,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来不及……我的眸光微闪,隐约间,明白了什么。
我心下悲凉,问道:“可是旧疾?”
他略感惊异地望向我,轻轻笑了起来:“姑娘果然与公主相像。”
他的目光飘渺悠远,缓缓说道:“这不是旧疾,而是自我出生的那刻起就有的病。我与凝卿的病,实属相似。只是我家境贫寒,无力救治,等到我高中状元,为时已晚。这便是为何,我怜惜凝卿。”
他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凝卿前往定远侯阵营时,我陪在她的身侧,只是遵从君命在万不得已时出面。却没想到,她让我也叹为观止。”他说到凝卿时,眼底的光芒璀璨如玉,薄薄的笑意温暖如水。
我却在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庄凝卿深入敌营时,徐洛飒竟派遣了当时最看重的臣子,慕容岚。
“我,无力逆转庄家的衰弱。”
“盛极必衰,公子饱读诗书,应当是知道的。”我淡淡地说着,果然看见他轻笑一声,似是自嘲。
“是,我知道。”他缓缓地说着,轻轻地笑着,难以掩饰嘴角笑意的苦涩,“我只是不想看着凝卿无故受罪。她本不该,受到任何的伤害。”
我半敛水眸,一时之间,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
“你拒绝庄若翎,也是因为这个病症?”我问道,一边凝视着他,所要的,大概只是一个我知道的答案。
他的身子微颤。
这是我意料之中的答案,也让我更觉悲凉。
庄若翎为爱愤然入宫,却不知道,她所爱慕的慕容公子,只是无力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
“倾颜公主的话,是什么?”我猜测他是想托付给我,便问道。
他笑着摇摇头,缓缓地说道:“还不到时候。”
他眸光微淡,继续说道:“她知道我活不过三年,她只是想托付给我,若我活着,就让这些话语交托给那个人。若我死了,就让它成为永久的秘密。”
我微怔。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隐隐的不安,为了收到那封信的人。
“那个人,是谁?”不觉间,我已经问出口。
是墨痕,还是谁?
她最后想要把自己的话语,留给谁?
慕容公子缓缓地摇头,说道:“这也是秘密。”
我的嘴角忽而缓缓勾勒出薄薄的清冷笑意,我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的面容,说道:“那就是,你有话要托付给我。”
他定定地望着我,说道:“是。”
他向我作揖,我静静地望着他,眸底染上薄薄的悲伤。
“我信诩儿姑娘,就如同信倾颜公主。”他微微一笑,面色苍白,“望姑娘答应我……”
“若你死了,我就告诉若翎你游山玩水,再不愿见她。”
他浑身微颤,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深深作揖:“如此,多谢诩儿姑娘了。”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他一身的傲骨独自承担了数年的秘密,看他瘦弱的身子再也无力负担两个王朝两个绝代佳人临终的托付,就这样,一步步走向了既定的死亡,还不愿,让爱他的那个女子有一丝的心伤。
慕容公子,倾颜公主当时,是否早就知道,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你都亦如她初见你时的模样,不负天下,亦不负任何人。
那日,慕容岚缓缓作揖,傲然说道:“恕在下不与逆臣贼子同流合污。”然后,拂袖离开。
那两个人,只是静静地任凭他离去。
…“公子慕容岚。”
倾颜公主若有所思地念出这样的名字,流光溢彩的水眸清浅。
“将这样的人才,留给你的哥哥。阿玄,你觉得这样好吗?”她的指尖抚摸过杯盏,白瓷独特的冷意,给她的手指带来彻骨的寒意。几缕发丝随风飞舞,拂过她精美的面容。
徐洛玄执着扇子静坐在她的面前,嘴角噙着如沐春风的微笑,眼神却幽深得几乎不见底:“就算我说不好,你也不会听我的。”
她的睫毛轻轻一颤,微抬起眼,嘴角缓缓勾勒出清浅的笑意,柔声说道:“阿玄,你知道的,我不会以他们的生命开玩笑。”
“但你会拿你自己的。”徐洛玄定定地望着她,手指轻颤,低叹一口气,“倾儿,你一定要这样吗。”
她半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手,轻轻浅浅地笑着:“阿玄,我只是希望,这一路上,我们手上的鲜血能少一点。”
…逆臣贼子。
慕容公子,你可知,你一言成谶。
成王败寇。
因此,他们终其一生,都不过是个逆臣贼子。
到最后,这两位昔日谈笑间指点江山的璧人,一个红颜薄命早早逝去,一个久病缠身再无所求。
他们不过是各自早早认输、为情所困的普通男女。
☆、第九十七章 死亡的名单
“诩儿!”汐筠扑进了我的怀抱,又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与洛霞、疏影对视一眼,微微一笑:“我很好。”
我回抱住汐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