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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容噌地站了起来,抢回帷帽戴在头上,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上跑,转眼便到了石阶尽头。寺门两侧各有枝繁叶茂的古树,傅容捂着胸口躲到一颗树后。不用再爬了,所有力气也都耗尽了,傅容背靠树干,懊恼地咬唇,再没有窥视安王的勇气。
她这近似逃跑的举动,所有人都没有料到。
傅宸瞅瞅妹妹藏身之处,再看看下面呆愣的母亲幺妹,无奈地叹口气,朝底下也看愣了的俊公子道:“舍妹顽劣,让公子见笑了。”
徐平在他开口时便已恢复平静,闻言浅笑:“严重了,我有一侄女,同令妹一样率性。”
他是先皇的第七子,其他兄弟们血拼出最终结果也就是当今嘉和帝登基时,他才刚刚满月,比嘉和帝两个儿子都小。嘉和帝长兄如父,为其起名“平”,字“不扬”,意思是盼望幼弟将来君子如玉,温润谦和,不耀不扬。
徐平如兄长盼望那般一年年长大,每日以琴棋书画为友,不问民事不掺朝政,连早朝都不去,开府后也不与京城任何官员走动,只有皇族人设宴,他才会以亲戚的身份登门造访,真正做了一个清闲王爷。
事事不扬,唯有容貌超凡脱俗。不笑时如清风朗月,比徐晋多了温度,不叫人惧怕,笑起来却又比徐晏少了亲和,隐隐的皇族威严叫人不敢轻易靠近。在傅容看来,徐平给人的感觉,介于温与冷中间,是一种诱人的凉。上辈子,徐晏温柔她将其牢牢掌控在手,徐晋冷峻她根本没有亲近的心,只有徐平刚刚好,雍容清贵,不是那么好收服,又给人希望,说不出来的挠人心。
眼看着徐平与他那个看似普通的侍卫进了寺门,不等乔氏召唤,傅容便羞恼无比地扑到了母亲怀里:“娘,刚刚我那样是不是很丑啊?”
丑吗?
乔氏想了想,那时的女儿,满脸红晕,娇。喘吁吁,非但不丑,反而看得人心底下生出一种邪火。她当然没有起火,只是感慨女儿小小年纪怎么如此妖娆,落到男人眼里,定是君子也要生出邪念的。
“是有点丑,”乔氏故意磕碜女儿,顺便教训道:“往后出门再不可这样率性而为了。”
听到母亲肯定,傅容想哭的心都有了,忍不住为自己辩驳:“我不知道后面有人啊!”
女儿好像真的要哭,乔氏马上又安抚道:“对对对,他们走路悄无声息的,多半心怀不轨!”
傅宸实在受不了了,往寺院里瞅瞅,小声道:“人家那气度,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娘你们别说了。丑不丑的咱们跟他又没有关系,快去上香吧,一会儿人该多了。”说着指了指石阶下面。
那里的确多出来几道身影,有男有女,彼此之间隔着或近或远的距离。
娘几个赶紧往里走。
傅容悄悄环视一周,没有发现徐平主仆的身影,香堂里也没有。
悔恨又失落,跪在蒲团上祈求时,望着前面七尺高的金身佛像,傅容在心里默念:信女傅容,愿佛祖保佑家人事事如意顺遂,保佑刚刚安王殿下没有看清信女狼狈之状。
祈求完了,傅容好受了很多,乖乖跟着母亲前往客房。跟徐晋约定好的第二天,傅容便求了母亲答应带她来永泰寺,是以有景阳侯府的名头,她们得以早早定下一座单独的院子休息。
哪想才进院门,忽听有人叫喊:“起床,起床!”
声音婉转却有些粗,分明是个男子。
傅宸大怒,迅速挡在母亲妹妹身前,厉声质问领路的小知客僧:“怎么回事?”
知客僧吓了一跳,恰好那声音又传了过来,只不过这次喊得是“吃饭吃饭”,知客僧突然笑了,朝院中一颗桂树看了一眼,双手合十道:“回几位施主,月初有客人在此逗留,因要远游,携带不便,故将两只鹦鹉留在这里交由本寺照看,刚刚便是其中一只在说话,施主们若嫌吵,我先将它们放到别院。”
“不必,就放这里吧,我喜欢鹦鹉。”傅容隐隐有个猜想,强忍着雀跃,领着妹妹走向那桂树,转了半圈,便见树枝上并排挂了两个鸟笼。左边鸟笼是竹黄色,里面的鹦鹉浑身雪白,纯洁无暇,脑顶有撮嫩黄羽毛,眼睛两侧竟然有圈橙红色的毛,特别可爱。
说话的却不是这只。
看到旁边那只浑身羽毛艳如翡翠脑顶脖子上却如小姑娘羞红了脸般的巴掌大小的鹦鹉,傅容心都要化了,情不自禁拿下帷帽,仰头细细瞧。
小鹦鹉也低头看她,在笼子靠近傅容一面转了两圈,忽的拍着翅膀叫道:“好看,好看!”
傅宸眉头跳了跳,这鹦鹉成精了吗?是公的吧?
傅容却欢喜极了,知道这就是徐晋的礼物,问知客僧:“我喜欢这只鹦鹉,可以卖给我吗?”
知客僧摇摇头,在傅容笑容僵住时道:“鹦鹉的主人是个六岁的小施主,小施主随父远行,此去归期不定,临走前言明,若有人真心喜欢这鹦鹉,就请我寺代为相送,只求有缘人能善待它们。”
傅容赶紧保证道:“我有姐妹养鹦鹉,我知道该怎么养,一定会好好照顾它的。”
知客僧看看两只鸟笼,问道:“那女施主是想两只都带回家吗?”
傅容愣了一下,抬头看看,那只白色的玄凤鹦鹉虽然好看,她却只打算养一只。
“妹妹喜欢吗?咱们一人一只?”想起妹妹,傅容突然有点担心,万一妹妹也喜欢绿色的小鹦鹉,她该怎么办?
傅宣却不想要:“太吵了。”她喜欢读书写字,不想养这种吵闹的玩宠。
傅容松了口气,看向母亲,见母亲也没心思养,便道:“两只我都要了。”一起带回去,傅宝兴许喜欢,送了傅宝,见到沈晴傅宓等人只说是傅宝非要抢去的,她们也不能说什么。
养鹦鹉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知客僧走后,傅容兴奋地将两个鸟笼提进堂屋放到桌子上,她双手托腮盯着绿色小鹦鹉看,怎么看怎么喜欢:“妹妹,你说我给它取什么名字啊?”
傅宣不想养,心里还是喜欢的,是以坐在姐姐身边一起看呢,“传言西王母身边有神鸟,赤色多者名凤,青色多者为鸾……”
“青鸾?”傅容轻声喃喃,唤了几声,忽的抱住傅宣:“还是妹妹聪明,这名字好!”
夸完又对着鸟笼喊青鸾。
青鸾歪头瞅瞅她,低头啄米吃。
☆、第61章
傅容觉得团团很笨,教来教去只会说三句话:起床,吃饭,好看。
乔氏笑个不停,一边喝茶一边逗她:“你的鹦鹉,会说这三句话就够了啊,每天叫你起床吃饭,还会夸你好看,不都是你爱听的吗,你还指望它说什么?”她见过的鹦鹉里,个头大的嘴比较巧,聪明的能唱一段曲儿,个头小的基本不怎么会说话,团团会说几句已经很难得了,再说就是绝顶聪明的鹦鹉,也不可能这么会儿就学会新词儿。
傅容哼了哼,不甘心地继续教团团喊它的名字。
乔氏笑着看了会儿,看看外面,道:“刚刚出了一身汗,你们先回房洗洗脸,换身衣服,娘带你们去寺院里逛一逛。”她来过这里,知道有几处好地方,难得出门,当然要赏得尽兴才不枉这一路颠簸。
傅容听了,瞅瞅团团,起身道:“那娘稍等,我一会儿就回。”说完提起两只鸟笼,领着兰香去了她的西厢房。她们母女休息时,丫鬟们已经将屋子收拾好了,眼下天热,肯定要等午睡之后天凉快点再返程的。
清清凉凉洗了脸,傅容坐到梳妆镜前,看看今日带过来的首饰,有点后悔。
她以为徐晋送他鹦鹉,多半会来永泰寺见她,傅容怕徐晋误会她特意为了他精心打扮,身上穿的跟带来的两身备用衣裙便都很素淡,首饰也稀松寻常,谁想没看到徐晋,反而见到了安王?
早知如此,她定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爬石阶时……
想到石阶,傅容身体一僵,突然冒到一个念头。
看安王那时与她们的距离,应该在她们身后有一段时间了,那是不是说明,她拉着哥哥胳膊借力的惫懒样子,她跟哥哥比赛大步往上爬的样子,甚至她最后落荒而逃的狼狈,都被未来天子看在了眼里?
傅容哀叫一声趴到桌子上,不想见人了,这种初遇,跟她料想的相差十万八千里啊!
“姑娘怎么了?刚刚不还挺高兴的吗?”梳头梳到一半小姑娘脑袋突然搭到桌子上去了,兰香顿了顿才纳闷问道,抬头朝窗外瞥了一眼,恰好看见傅宣领着小丫鬟去了正屋,不由也想哀叹。
为什么自己伺候的姑娘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再懊恼,傅容还是焕然一新神清气爽地去正屋了。
姐妹俩并肩站在一起,大的像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小的水灵灵正抽枝,在同龄姑娘里都是翘楚,乔氏满意又自豪,亲自给傅容傅宣戴上帷帽,由傅宸陪着出去了。
许是天热,来寺里赏游的香客并不多,三三两两散布在永泰寺各处,越发显得此地清幽。
“这是长生池。”来到一座池水前,乔氏轻声道,示意他们看里面,“这里面养了一只三百多年的大龟,你们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年你父亲带我来,我愣是没看出来它藏哪儿了。”
忆起刚成亲那会儿跟丈夫的甜蜜往事,乔氏笑得温柔又幸福。
傅容几个俯身去看。
池水有些深,池底的卵石上长了类似青苔的东西,显得水有些浑浊。傅容抬手挑起帽纱,沿着池子转起圈来,傅宸陪着她一起转圈,傅宣则去看旁边的龟像石碑。
傅容认真寻龟,傅宸找了一会儿就没心思了,跟在傅容身边四处张望,忽见那边有一对儿主仆走了过来,正是早上偶遇的二人。傅宸连忙低声提醒妹妹站直了,免得她又跟早上似的因为在外人面前丢人而生闷气。
“怎么了?”傅容疑惑地抬头,瞧见安王主仆,不用傅宸多言,自己乖乖站好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到傅宸一侧。
“好巧,又与公子见面了。”傅宸朝为首的俊朗公子拱了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