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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让他放松警惕,终于抓住机会,杀了你,放出你的魂魄去转世投胎。我本来想早些同你解释,但天庭众人见我放了你,不肯罢休,我直拖到现在方才寻到机会,来托梦于你。现下你明白了罢?”
——难怪惜朝当时,口口声声说让他“去死”。那是因为唯有死才是他唯一解脱之路。可他当时却不明白,竟误会了惜朝这么多年。
他在心里说:现下我终于明白了。惜朝,我原也从来没有恨过你。现下我知道了你的苦衷,知道你真的没有绝情,我就心满意足了。我……我真的不再奢求了。
惜朝又微微一笑,柔声道:“小七,我活了快两万年,可是,唯有遇见了你,我才有了名字。在杜鹃山上的几日,是我一生之中,最快活的时光。你昏过去的那一刹那,我终于明白,天上地下,唯独你,我舍不得。——小七,小七,你是我命中的劫。从前你在碧湖,你说……你把我当知音。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在心里。你说要与我同生为人,相伴相守,永远在一起。我现下便答应你。”
惜朝的声音虽然仍是淡淡的,可那语气却丝丝缠绵入骨,直教他柔肠百转,荡气回肠。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头颤抖:惜朝,你……你说……
惜朝微笑道:“我说我愿意下凡投胎,与你同生为人。”
他胸口欢喜得如欲炸开,仿佛满天降下缤纷花雨,十万迦陵频伽鸟一起鸣唱。只觉得这天地从来没有这般广阔,这般明媚,真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他的欢喜。
可是忽然一凛:不对,这是做梦,这不是真的,这……这只不过是一个美梦而已……
惜朝微笑道:“这虽然是我托梦,却是真的。只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他在心里说:什么事?我一定答应,一定答应!
惜朝道:“我把天庭这般闹了一番,他们现下看得我极严,我一时无法脱身。恐怕要等许多年,才能找到机会下凡投胎,同你相聚。可你若一直在这地府游荡,必然受邪戾之气侵蚀,成了恶鬼,那便永不超生了。所以你须得答应我,立刻就去投胎,喝了那孟婆汤,转世轮回。等我找机会脱身,我必定会去找你。你不必担心失去前世记忆找不到我,等做了人,我自会去寻你。你肯不肯答应我?”
他心说:我答应,我答应。多少年我都不怕。可是惜朝,你可是一个人在天上受苦……
惜朝道:“你放心,他们对我已束手无策。只要你答应我去投胎,否则等我下凡时你已成了恶鬼,我们便无法在一起了。你可记住了?”
他心说:我记住了。我答应你。你放心!
惜朝微微一笑。“那我放心了。”
惜朝又喊:“小七。”
他心里甜甜蜜蜜地应了声:哎!惜朝,还有什么叮嘱?
惜朝微笑:“也没什么,只是从前你喊我的名字,喊了那么多,今日我也要多喊你几声。小七!”
清清楚楚,温温润润。明明只有“小七”两个字,却又好像说了无穷无尽的话。
他心里美滋滋地又应着:哎!惜朝,你尽管喊,爱喊几声喊几声!
惜朝又笑了笑,说:“可惜时间不够了。……小七。还有一句话。”
他问:什么话,惜朝?
惜朝说:“小七……我不在的时候,你一个人要好好的活着。……我要走了。”
他心里大喊:等一下,惜朝,不要这么急着走,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我还想靠近了好好看看你!惜朝……
可是他怎么也喊不出声。
惜朝静静地站着,凝视着他,微笑着,抬起手,仿佛要轻轻抚摸他的面颊。他脸上,便仿佛又感觉到了惜朝那冰凉而温柔的手指。
惜朝的脸上露出一个奇异的微笑,缓缓地道:“小七。……再见了。”
然后身影渐渐淡去,终至烟消云散。
他大叫一声“惜朝”,从梦境中骤然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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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坐在大树下,石桌前那女子却已不见踪影。他满心欢喜,跳将起来,朗声大笑,便准备直奔那奈何桥投胎去也。
不料刚迈了两步,忽然心口一阵剧烈疼痛,竟自腿脚一软,跌倒在地。这疼痛撕心裂肺,排山倒海般向他压来,直压得他眼前昏天黑地,直欲昏死过去,却偏偏神智清醒得很。他只能紧紧伏在地上,魂魄不住颤抖。
过了许久许久,那疼痛才渐渐弱了些。他艰难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离去。他本是要去奈何桥,可心中模模糊糊,却有什么总是放不下。一颗心总是飘飘荡荡,找不着地方安下来。
到得奈何桥头,孟婆见了他,笑开了没牙的嘴:“年轻人,你终于想开了?肯来喝汤了?来来来……”
他答应过惜朝,要立刻去投胎的。惜朝一定要他答应的,他绝不能食言。
那碗孟婆汤,端到嘴前又放下,端起又放下,起起落落,孟婆看得不耐烦了,道:“我说年轻人啊,你倒是犹豫个什么劲儿哪?还等谁呢?”
是啊,还等谁呢?惜朝特地反复叮嘱他要先投胎,莫被幽冥邪气侵蚀。
心中那处忽然剧痛发作,手一颤,竟将汤碗跌在地上。他痛得慢慢蹲下去。
孟婆叹气道:“年轻人,岂不知‘奈何桥边莫等人,忘川河上休回首’?”
他强撑起身,摇摇头,慢慢退开。难道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他竟真的不该喝这碗孟婆汤么?
那么……他决定了。他不去投胎。他要在这里等着惜朝,等惜朝一起转世投胎。
身后却有声音传来:“你还在等什么?”却是那女子的声音。他回头望见她双眸红肿,连声音都显着些嘶哑,向他道:“你还是不肯投胎么?你在这忘川河畔受怨气侵蚀,就算你等的人来了,你也须认不得他了。”
他摇头道:“姑娘,我请求你,让我借那杜鹃花茶之力,避开怨气侵蚀。我已经决心,一定要在这里等他来。他既答应了我会来,他就一定会来。你不用劝我,我下了决心,便不会再改变。”
女子颤声道:“你……你……你为什么这么固执?!”
他抚着胸口,淡淡一笑,道:“我知道我应当遵从对他的承诺,可是这里……我的心,不让我忘记他。我要听从我的心。”
女子问:“你难道不怕变了恶鬼,永不超生?”
他摇摇头,却语气坚定地道:“我相信我的心,为了他,我也要好好的,我绝不会让我的心沉沦血海。”
女子启了双唇,欲言又止。良久,却是长叹一声,脸上竟笼上一层难以描述的失望与无力、伤心与悲叹交织的神色。凄然一笑,低声道:“天意……天意……”转身离去。
他竟真的下定了决心,就此日复一日,痴痴伫立奈何桥头、忘川河畔,望着那黄泉来路,等待惜朝的身影。心口的痛,渐渐已经习惯。那女子则每日准时送一盏杜鹃花茶来。也每日,必问他一句:“你还是不肯投胎么?”他也每日,必答一句:“我要等到他来。”
他就在这奈何桥头等,心中幻想着与惜朝一同转世为人的情景,借以消磨这幽冥漫长岁月。
可是他不曾想到,他等,等,竟就这样一直等下去,年复一年,惜朝却仍然没有来。他的心,仿佛从那日日绞痛之处,慢慢裂开一个口子,那缺口渐渐生长,越长越大,似连他整个心都要消失了一般。心痛犹可忍受,可这心上生长了缺口,便觉空虚得可怕,似在茫茫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抓不到。
过奈何桥转生的魂魄却日渐增多,孟婆的生意越来越好,早晚都不得歇息,整日笑得合不拢嘴,倒也没空和他啰嗦。他在这百万魂魄中细细辨认,却不见有神仙下凡,更不得惜朝半分消息。
第五十年上,那女子对他说:“怨憎会是苦,爱别离也是苦,求不得更是苦。你为何就是执迷不悟?为何不肯弃了这苦去转生?”他摇头微笑:“没有那人相伴,红尘再是繁华又如何?”
第一百年上,他再也不敢想像,惜朝从黄泉那端走过来时,他该是怎样欢喜地迎上去。想起时,便切切感觉到百年孤寂,魂魄无依。
第一百五十年上,当那女子问起他,他不知是因等待的不安或寂寞,向她说起惜朝,说起那碧湖,那杜鹃山。那女子却是一直低头倾听,不发一言,听他说了三天三夜,听完竟自离去。
第二百年上,那女子却对他说:“你可曾想过,你在天庭的遭遇,还有别的可能?”
他不明白。她却背转过身,望着忘川河滚滚浪涛,说:“你可曾想过,他杀雷公电母,或许根本不是因为你,却是有其它原因,他却设计你替他在诛仙台上受刑,而后杀你以绝后患。他知你对他之心,绝不会害他,嫁祸于你万无一失。可他没想到你一痴至斯,到了地府却不肯投胎,为免生他变,便用一番说辞,骗得你心甘情愿地喝那孟婆汤,忘记前尘。你还不明白?你是根本等不到他的!若他没有骗你,为什么你等了两百年还不来?他是仙,你是妖,原本便有缘无份,天也不能容你们在一起!你再等也没有用,他是不会来的,你还不醒悟?”
他惨然变色。她说的,或许是真,或许是假,他无法分辨。可他确确实实无法解释,为什么等了两百年,惜朝还不来?
女子仍不回头,只见得背影纤纤细弱,煞是可怜。她颤声问:“你还要等?若是你根本没有人可以等,你还在这奈何桥头留恋做什么?”
他一时竟无言以对。若是根本无人可等,他还等什么?若是惜朝再一次骗了他,若是惜朝从头到尾便是在利用他,他还有什么可留恋?!
可是……他只是放不下啊!
第二百五十年上,女子问,如果在第三百年上,惜朝还不来,他肯不肯死心去投胎。他第一次,没有立刻回答“不。”
惜朝当真是这样欺骗利用他么?若惜朝没有骗他,两百五十年,惜朝早该来了啊。两百五十年了,他不是不怨的。
可是,就算那女子的话才是真实,他也只是不愿相信。
第三百年,便这样到来了。
三百年,忘川河依旧血浪滔天。三百年,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