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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时,她知道自己不该责怪杨星,这都是那个该死的杜传雄的诡计,他要从精神上彻底让杨星崩溃。她现在洞悉了这个阴谋,但除了打破酒桶,便再没有其它办法阻止。那葡萄酒是毒药,它毒不死人,却可以毒死人心。杨星用酒来止饿,分明是饮鸠止渴。
杨星的身子越来越冷,小菲的心却比他的身子还要冷。
沙博的身子又挡在了唐婉的身前,唐婉惊恐地蜷缩着身子,她的神情很矛盾,像是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又不敢去知道。
门边的秦歌怒视着杜传雄,忽然间笑了笑。
杜传雄做出副惊讶的表情道:“我实在想不出来你这时候为什么要笑。”
“当然因为你。”
“你想指责我言而无信是个小人?”杜传雄微微一笑,“如果我说你们上午来的时候,我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一定不会相信。”
“今天。”秦歌怔一下,“莫非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今天是不是好日子不知道,但我现在想起来了,每年的今天,是我们沉睡山庄祭酒神的日子。”
“祭酒神?”秦歌显然又是一怔。
“沉睡山庄生产葡萄酒,沉睡谷的居民这些年,也都靠种植葡萄为生,所以说沉睡山庄的葡萄酒,和全镇人的生活息息相关。按照当地的习俗,每年秋收的时候,镇上都要举行隆重的祭农神活动。现在沉睡山庄入乡随俗,便选定在每年的这个时候来祭酒神。”
“但祭酒神好像跟我们没有关系。”秦歌皱眉道。
“本来是没有关系,但现在不同了。”杜传雄目光一凛,“每年的祭酒神都由镇上的梯玛主持,而现在,梯玛田央宗已经被你们的朋友杀死了,所以,镇上的人要用你们那朋友的血来祭酒神和死去的梯玛。”
秦歌悚然一惊,目光越过杜传雄,越过他身后黑压压的人群,落在被高高缚起的谭东身上。谭东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但身上却已是衣衫狼籍,血迹斑斑。秦歌一下子愤怒起来:“你们没有权力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所以,我跟镇上的人商量,决定给你们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秦歌问。
杜传雄沉默了一下,目光如炬般盯着秦歌,一字一顿地道:“上天梯!”
人群在杜传雄后面飞快地向两边分开,中间露出一条通道来。通道直通到高高竖起的木桩之下。杜传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面上又带上了些笑容:“不管怎么说,既然你们身在沉睡山庄,又恰逢其会,所以,祭酒神这等大事,我们是不会怠慢了客人的。”
秦歌转身看了看瘦子,再回头与沙博对视一眼。事情到了这时候,他们其实已经没有了选择。当沙博扶着唐婉站起来的时候,秦歌终于当先走了出去。
沙博搀扶着唐婉,尽力用身子挡住她的视线。唐婉在经过人群结成的通道时,整个身子都已经软软地落在了沙博的手臂上。沙博心中不忍,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谭——东!”蓦然间,唐婉发出一声嘶叫,她已经看见了被高高缚在横木上的谭东。不知道何处生出的力量,她竟然一下子挣脱了沙博的搀扶,飞快地向木桩下奔去。前面的秦歌瘦子想阻止她,但都被她此刻生出的大力摆脱。
秦歌等三人只能加快速度赶过去。
前面的唐婉被两个身穿奇异服饰的人拦下,无论她左冲右突,都不能突破两人的防线。
那两人头戴扇型的法冠,上绣五位祥光笼罩的天尊,左右耳畔飘下的黄色飘带上,分别绣出“日”“月”两个字。身上的衣服是宽身的大袖红袍,领襟左绣金黄色“千千雄兵”,右绣“万万猛将”。肩背左右分别绣金色“日”字与银色“月”字,前胸后背皆绣金黄色八卦图。下身穿八幅罗裙,那是由八块宽一尺长三尺的青、蓝、红、白并不相连的布块做成的裙子。
这两个怪异服饰的人,无论唐婉从哪个方向冲去,总有一人挡在她的身前,另一个便一手摇铜铃,一手握司刀,来回跳跃,嘴里还在唱着:
我阳眼一双封了,阴眼一双开了,
我寅时听神,卯时嘞咿,听鬼啊!
我阳口封了啊,阴口开了啊,
寅时说神,卯时嘞咿,说鬼啊!
秦歌等人赶过来,沙博使劲拉住唐婉。唐婉还在嘶声冲着高处的谭东叫他的名字,那神情,显示已失去心智,陷入疯狂的状态了。
横木上的谭东呻吟了几声,微微睁开了眼,力量竟也神奇地回到了他的体内。他也开始冲着唐婉大声叫她的名字,声音凄楚且绝望。
这时杜传雄也来到了他们的边上,秦歌回身怒视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是我想怎么样,是镇上的人不肯放过你们的朋友,而且,他确实杀了人,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是镇上的梯玛。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这道理放之四海行之天下,你们不会不知道吧。”杜传雄说。
秦歌一时语塞,但他还是要说:“只有法律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镇上的人,或者你,都没有这个权力。”
“这件事本来就跟我没有关系,我为什么要想他死呢?”杜传雄淡淡一笑。
“那你就不要纵容他们做这种违法的事。”
“违法的事?”杜传雄眉峰皱起,这瞬间他的神情微有些激奋,“法律到底是什么呢,它保护的又是谁的利益?这世界上每天不知有多少罪恶的事情发生,真正能受到法律制裁的不及十之一二,这除了法律本身的脆弱和不完善,更重要的原因,法律本身就是对人性的一种贱踏。只有对人性的贱踏才是真正的罪恶,天地间大道运行,自有因果报应,法律不过是一些人用以施恶的裹脚布,蒙昧的人们永远被蒙昧,就像你,自以为受过教育,可以用法律这个武器来指责别人,却忽略了天道运行最寻常的善恶因果!”
杜传雄蓦然转身,冲着寂静的人群举起双手,大声道:“如果有人来破坏你们辛苦建造的家园,你们会怎么样对待他?”
人群激奋起来,喧哗声如潮水般涌过来。那些朴实的面孔,声嘶力竭地嘶吼,仇恨让它们渐渐扭曲变形。
秦歌等人都变了颜色,这种群情激奋的场面,绝不是单靠他们几个人所能应付的。秦歌上前一步,冲着杜传雄道:“即使这世上有些罪恶受不到法律的制裁,但是,起码法律作为一个尺度,制约着一些恶行的发生。任何事物都有一个逐渐完善的过程,作为旁观者,你可以忽视这个过程,但却不能否定这个过程。”
“那在这个过程中被伤害的人呢?”杜传雄逼视着秦歌,“他们也必须忽视这个过程吗,他们要用自己一生的幸福更甚于生命来维护这个过程吗?”
秦歌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不管一种秩序如何努力,但都不能同时保证所有人的利益,人在其中受到伤害,不是用一些理论就能抚平的,伤痕永远存在。这道理就像人制造了飞机,每年飞机失事给多少家庭造成了悲痛,但你却不能说这是飞机本身的错。
那边的杜传雄此时显然不想再跟秦歌争辩下去,他皱着眉道:“如果你们能配合今天的祭酒神仪式,或许你们还有一点机会,你选择吧。”
秦歌回身与秦歌瘦子对视,终于缓缓点头。
竖立的木桩后面摆上了几把椅子,杜传雄让秦歌等人享受到了其它人没有的待遇。唐婉仍然激动,但沙博死死把她按住,不住在她耳边轻声抚慰。
场中的仪式已经开始,那两个头戴法冠,身穿大袖红袍与八幅罗裙的人,围着两根木桩不停地舞动。他们手中的铜铃系在一根一尺左右的木棍上,司刀上串着十几个铁圈,柄上饰有五色片,铜铃与司刀在他们手中哗哗作响。他们舞蹈的姿势只是不停地左右跳跃,两手举着法器在空中乱舞,口中不住地念着咒语。
杜传雄道:“你们的朋友杀了镇上的梯玛,这两个人都是梯玛的徒弟,镇上的人叫他们传法弟子。”
这时场中又出现了两个人,杜传雄在边上说那是帮师,协助梯玛完成仪式的人。帮师各手执一杆大红旗子,在传法弟子头上忽拉忽拦地舞。
人群起初轻声跟着哼唱,渐渐那声音激昂起来,因为方言极重,秦歌等人也听不出来他们哼唱的是什么。就在这时,又有人捧着两个长形红木匣子上来,两个传法弟子便对着匣子舞蹈一番,最后才将匣子打开。
匣子里是刀,足足有二十余把。
传法弟子用舞蹈的姿势,把刀取在手中,又旋转舞蹈一番后,居然将刀柄插到了竖立着的木桩之上。秦歌等人这时才注意到那木桩上面,有一些整齐的凹槽,与刀柄刚好吻合。大家起初并没有在意,只当这只是仪式的一种。待到那两名传法弟子将二十余柄刀尽数插进木桩之中,喧哗的人声蓦然而止,传法弟子与帮师也垂手站在一边,杜传雄却站了起来,站到秦歌等人的面前。
“我刚才说了,如果你想救你们的朋友,还有一个机会。”
秦歌精神一振:“我们要怎么做?”
“上天梯!”杜传雄重重地道。
天梯就是插入木桩的刀,上天梯的意思就是要人赤足踩着刀锋爬到木桩上去,如果能将缚住谭东的绳子解开,那么,镇上的人便会放过谭东的性命。而且,上天梯本身已经是对亡者的祭典了。
那些插在木桩上的刀,刀锋向上,阳光下泛着寒光。
秦歌与沙博瘦子面面相觑,一时怔怔地说不出话来。缚在横木上的谭东虚弱地发出些呻吟,他无力的目光投到这边,嘴唇蠕动着,似乎有话要说,但因为伤势过重,他只能发出一些含混不清的音节。但是,从他那绝望的目光中,秦歌等人还是看出来他的心意。他是让大家不要管他,他凝望唐婉的目光里,满是歉疚。
唐婉怔怔地与横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