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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帝年纪不过二十开外,比祁舜、云萝略长,他见云萝谦称“晚辈”,不禁仰头大笑道:“祁帝教养女儿未免过于循规蹈矩,我虽然比你大几岁,也禁不起你这样的尊称,你若是愿意,不妨直呼我的名讳。前日我因有事在身,来不及询问你的排行闺名,不知现在你能否告知我?”
小雨得知来人是祁帝,机灵的大眼睛转了一转,急忙答道:“奴婢回皇上,公主排行第三,闺名是……”她说到这里,话音嘎然而止,竟将未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荀帝察觉有异,眸光略侧,立刻发觉小院门口处立着两个颀长挺秀的高大身影,其中一名黑衣男子神态肃厉,眸光虽然没有明显的不悦之色,周身散发的气质却十分凌厉迫人,另一人似乎也是年轻男子,脸上却覆盖着一个精致的银色面具,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真面目。
云萝见祁舜与另一人及时归来驿馆,芳心泛起一阵莫名的安适感觉,脱口唤道:“三哥!”,不由自主地移动脚步向祁舜所站立之处走了过去。
祁舜微微昂首看向天空中飞舞的无数凤凰纸鸢,待云萝走近自己,才将眸光转向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云萝站稳脚步,粉脸不觉红了一红,低头说:“是我不好……前日在东郊外放纸鸢的时候,他无意中射落了我的祈福纸鸢,今日特地做了这些凤凰来,说是弥补前日过失,可我没想到他是荀国的君主。”
祁舜面容沉着,说道:“荀栖凤登基为帝不过一年而已,他昔日为太子时曾来过临安,父皇设宴款待他时风菲和月芷都参拜过他,你以前不常出席宫中宴会,所以他不认识你。”
云萝隐约感觉祁舜似乎与荀帝十分熟络,默然点了点头。
荀帝身后跟随的侍从见祁舜归来,立刻从四周围近簇拥着他,尽显他的帝王尊贵身份,他看向祁舜,唇角立刻扬起一丝笑意,说道:“我听说祁国秦王前来东陵祭祖,今日幸会。”
祁舜依照国礼向荀帝略表敬意,说道:“在下荣幸之至,东陵驿馆偏僻简陋,荀帝若不嫌弃,不妨移步茶叙。”
荀帝并无异议,点头赞同。
云萝眼见他们二人与那带银色面具的男子一起走近驿馆偏厅内,料想他们有事相商,匆匆仰头看了一眼凌空飘舞的美丽凤凰纸鸢,看向荀帝背影说道:“这些凤凰纸鸢工艺精美,我能留一只作纪念吗?”
荀帝止步回头,似笑非笑答道:“这些纸鸢本来就是为你而制,即使全部留下又有何妨?只要你喜欢它们,我这番心血就算没有白费了。”
云萝忍不住微微一笑,荀帝以眼神示意侍从将纸鸢收回,那些侍从将凤凰纸鸢的线轴收紧,一一将引线缠绕好,整理完毕后交给小雨,祁舜仿佛没有听见他们二人的对话,脚步并未停留,径自向偏厅行去。
东陵驿馆偏厅内,布置虽然简洁却并不“简陋”,驿馆侍从将精心采摘的“龙井”绿茶一一斟入纯白的羊脂玉杯内,碧绿的新叶配上玉质流光,不但色泽灵动润泽,兼有淡淡的茶香。这种上好的“龙井”,是祁国境内最有名的新茶,极品的龙井茶叶,身价娇贵无极,一两黄金难求一两新茶。
只是端坐在茶案前的三名锦衣男子,似乎都没有品茶的心思。
祁舜语气平稳,轻轻说道:“凤兮求凰,这数十个精美绝伦的凤凰纸鸢,想必是行宫诸人连夜不眠不休赶制而成的了?”
荀帝并不否认,将他那双细长的凤目注视着祁舜,仿佛惟恐错过他的一个细微表情,好整以暇地保持沉默。
祁舜剑眉微微一簇,继续道:“荀帝为了舍妹如此兴师动众,用心不可谓不良苦,可惜来迟了一步。”
荀帝俊颜微沉,问道:“秦王此话怎讲?”
祁舜身边的银面男子声音略低,开口说道:“祁国三公主云萝,日前已许嫁燕国太子,燕国近日就会前来下聘,只怕有负荀帝一番心意。”
荀帝闻言,不禁哈哈一笑,说道:“好极,你们既然已有察觉,我也不必遮掩。不妨对你们直言,我登基至今后宫虽有不少佳丽,中宫亦有皇后,却一直没有钟情合意之人。前日偶遇三公主,对公主的清丽之姿仰慕不已,有意纳聘她为皇妃。燕国太子既然尚未聘定,我也不算来迟一步。”
银面男子正是祁舜知交好友、衣国剑湖宫主冷千叶,他见荀帝如此一说,已知祁国遇上了一件棘手之事,心头略有担忧,不等祁舜反应即道:“燕国虽未明媒聘定,秦王殿下已收下了燕国太子的信物‘承影剑’,祁国若是出尔反尔,恐怕被诸国知晓后遭受讥评。”
荀帝眸带寒芒,傲然说道:“承影算不得是好剑,燕国太子以此求聘,我自然有胜似他之物。冷宫主如此解释,难道是因为在秦王心目中,我荀国反而不及蛮荒之地,不宜将公主下嫁吗?”他言辞直率中带着几分霸气,毫不隐讳对云萝的仰慕和喜欢,且对她与燕国太子的婚事不屑一顾。
冷千叶见荀帝言辞不善,立刻沉默不语。
云萝虽然与燕国太子议婚,至今还没有昭告天下,可谓自由待嫁之身,荀帝明明白白表示有意夺婚,祁舜若是应允了他,对燕国就无法交代;倘若当面拒绝荀帝,未免有伤两国之间的深厚交情。燕国与荀国分别列于祁国两侧,一个兵强马壮、擅长骑射之术,一个物产丰饶、民生富足、给养源源不绝。
祁国向来擅长外交,在国事上左右逢源,绝不肯轻易得罪任何一方。
正文 第三章 放鸢(三)
祁舜将修长的指端轻抚着羊脂玉杯上的龙形雕刻,神情平静说:“燕国虽是蛮荒之地,燕帝毕竟割据北方多年,骑兵军备力量早已今非昔比,较之中原诸国相差并不远,甚至犹有过之。”
他语气平和,并不正面回答荀帝的问题,也不明说是否愿意将云萝嫁给荀帝为皇妃,只暗示燕国的武力对中原诸国都具有威胁,不可轻视。
荀帝举杯饮下一口清冽的绿茶,坦然笑道:“我明白你心中对燕国有所顾忌,这件事情你却不必担心。我既然已有此意,只需要你心中有数,将来给我一个交代便可。”
祁舜黑眸闪过一丝暗芒,答道:“我会尽力而为。”
荀帝闻言,不禁开心一笑,二人之间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般,冷千叶见状起身,向祁舜说道:“荀帝与秦王久违不见,想必还有许多话相叙,在下先告退一步。”
他见祁舜并无异议,漫步走出偏厅。
小雨等侍女都在驿馆庭院内收拾天际落下的数只金光灿灿的美丽凤凰风筝,云萝捡拾起其中一只仔细端详,更加觉得工艺精美无比,足见荀国能工巧匠之高超技艺。
她兴之所至,沿着驿馆后门小径走到郊野外的大片空地上,一只手擎举着大凤凰,正要试着亲手将它放回天空,不料风力过大,抬举了半天都没有上升,她抬头之际,恰好看见与祁舜同来的那位戴着银色面具的白衣男子,心中对他的面具有些好奇,不觉怔了一怔向他看过去。
冷千叶见云萝睁大一双明眸看着自己,早已猜到她在想什么,于是向她走近一步,说道:“公主想将纸鸢放起来吗?需要在下帮忙吗?”
云萝见他主动与自己打招呼,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纸鸢交给他。
冷千叶从云萝手中接过凤凰纸鸢,借用内力促使纸鸢向上飞起,仰头说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我听说祁国几位公主都懂得武学精要,难道三公主不会武功吗?”
云萝开心注目在风中飘舞的纸鸢,随口回答说:“我们小时候都随宫廷侍卫们学过一些功夫,可惜我天资有限,没有二位皇姐那样的好资质,连最基础的运气之法都学不好,别的武功路数就更不必说了,对我而言简直难如登天呢!”
冷千叶将手中的线轴交给云萝,温和说道:“女子修习武功其实并不难,我的剑湖宫中有一些女弟子起初和你一样,都不能领悟运气的秘诀,然而修习武功贵在持之以恒,久而久之她们就练好了。”
云萝听他说起“剑湖宫中的女弟子”,不禁看向他问:“衣国剑湖宫……是你的吗?”
冷千叶举手取下覆盖面容的银色面具,说道:“在下剑湖宫主冷千叶,见过三公主。”
银色面具揭下,呈现在云萝眼前的是一张俊美无匹的男子面容,他的五官深刻而明朗,一双黑眸闪闪发亮、炯炯有神,年纪约在二十六岁开外,眉目间带着一种世外隐士的幽逸气质。
云萝乍然见到冷千叶的真容,心头忽地一震,眼前的男子面容与记忆深处划过的印象重叠,仿佛一枚石子投入心湖内,立刻激荡起阵阵涟漪,她掩饰不住心头的惊讶,脱口而出道:“是你!”
冷千叶察觉有异,问道:“我是首次见到公主,难道公主以前曾经见过我吗?”
云萝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靠近他点头说:“十一年前,你还记得吗?在郧州城内的一家酒肆里,是你救了我,将我送到飞燕楼颜掌柜那里……”
冷千叶暗自惊讶,云萝此时的话明明白白告诉他,她的真实身份只是祁帝从飞燕楼颜夕处接来的养女,十一年前她是一个流浪在外的孤儿。
他低头端详着眼前的云萝,她的面容秀美精致、气质高贵端庄,俨然是一位仪态万方的皇族公主,丝毫没有半点流浪孤女的影子,无论任何人见到她,都决不会怀疑她并非祁帝后裔。
如果云萝真的只是祁帝的养女,那么颜夕与祁国宫廷之间必定会有某种“特殊”的关系。当年颜夕只告诉他所救的孤儿孤女大多都被寄养良家,早已衣食无忧,并没有说过她们当中曾有人被祁帝收养;而且他身为祁国太子祁舜的知交好友,也从未听说过祁帝膝下的几位公主并非他亲生女儿的传言。
云萝见冷千叶沉默不语,以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