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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卫水申火-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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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眼里还是精亮的。已过清明,却还拢着小袖炉,脖上围着巾子。虽是美,却有些病弱之姿,混不是初见时慵懒娇媚之态,也非破城时决然凛冽之势。
武圣甚是爱护的样儿,眼中满是温情。
不觉身子一抖,寒意阵阵,疑窦丛生。
自长公主还朝,武圣虽是封了属地,却不曾放行。故有大臣谏曰,留长公主居于内廷甚是不便,武圣批道“孤自幼丧母,先王勤勉政事,少得欢爱。然四王姐仁厚宽和,常相与为伴。今远行还家,自当顾念旧恩,岂可唐突礼数?”隔些时日,又有大臣奏曰,长公主亦有封地,久留宫中不和礼制,武圣回道“孤久居宫中,不曾查视疆土,然大卫日隆,何也?地不以居者常驻而丰,人不以驭者久视而慧。王姐居于宫中,与其封地何关?”算算日子,那阵子却是庆典前后,武圣少到朝中管事,只是着大臣各司其职,将诸事交托到我与刘钿手中。
自我去了豳国,刘钿下了南方,朝中事物倚重左右二相,武圣偶尔过问几句,太半时间与长公主及安俊侯在一起。我虽身在原地,却也闻得琐碎之言,也不详述,多是揣测一言,一笑而过。今日所见,却心头不安,莫非…
正迟疑间,长公主眼见,忙不迭挣脱武圣,只管含笑看我。我一硬头皮,上前见礼。
武圣本有些恼,见是我,也不便发作,随手一指桌上丹青:“老三过来看看。”
我上前半步,斜斜靠在桌侧,见是一幅雀鸟闹雪图,色青和寡,郁郁含情。由是一点头:“好精致。”
长公主掩口一笑,武圣亦和缓道:“老三还是避重就轻得样儿,要你说实话难上加难。”递过一份折子,“看看吧,这个要说实话。”
我舒出口气,双手接过,打开一看,眉头紧皱:“这…”
武圣目视窗外,轻道:“老三以为如何?”
折子递自豳国,抬头署豳王之名,下款是我离了豳国之日。意思约是言,豳王自知天不假年,有心传位于二子白榆,后附几款专条,俱是与我卫交通贸易之事。
折子不曾明言,但若真按此行事,豳国不啻于我卫之属地,只差不曾改了国号藩属、每年进贡罢了。
我默默一想,这就是韩焉留下处理的结果?
武圣顿一顿,又道:“老三?”
只得上前一躬:“儿臣以为,如豳国确有诚意,也无不可。不妨派使臣细与磋商,辨明真假不迟。”
武圣突地一笑:“老三,叫孤怎麽说你好?看你行事历来小心谨慎,却又往往有出人意料之举。”
话里有话,我端的不敢大意:“父王言重了,儿臣愚钝。”
“愚钝?那你再看看这个。”武圣又递来一纸。
接过时,手不由一抖。白生生的宣纸上一字皆无,只有一张图。
饕餮卷云纹。
我啪的跪下:“父王赎罪。”
“哦,你何罪之有?”
我连连叩首,不发一言。
长公主面有不忍,轻移莲步,行至我身侧,轻抚我头顶发髻:“何苦吓他?”
我定在原地,不敢妄动。长公主轻轻滑过我额带,勾住我下颚,轻轻上提,只得抬起脸来,迎上一双盈盈美目,满含柔情。
“既然你见过,就没甚么想问你父王的麽?”
我复又垂下头去。
“不是不想,只是不敢罢了。”武圣回身坐在椅上,“老三从小就是悄悄做事,等一切尽在掌握,才狠狠一击。”
我额际流下一滴冷汗:“父王言重了。”
照往日他的性子,没把我拖出去乱刀砍死,真不知是托了谁的福气。
武圣突地朗声大笑:“好久不曾见过老三如此狼狈,还是你聪明。”
我愕然望着长公主,她亦掩口而笑,上身轻颤,若轻风抚柳,不可方物。
至此方知被两人联手摆了一道,心里恼火,面上却也笑道:“原来是长公主有意试探,倒是刘锶福气了。”
武圣亦起身行来,一手扶住长公主纤腰,一手托我手臂:“起来起来,你也别恼,横竖一家…的亲戚,闹着玩玩儿也好。”
心里转了几转,疑点重重,也不明言,只顺势站起,含笑而立。
武圣拍拍我肩膀:“知道你心里必不痛快,孤与之漴有言在先,若你不曾反目相向,就给你一个机会。”
“哦?”我左眉一挑,望眼长公主,她含笑点头。
“孤问你三题,亦答你三问。若你说实话,那孤也不骗你。”
我一躬身:“父王有话要问,儿子自当据实以告。”
“好。”武圣点点头,“你从豳国带回的那个男孩子,是给我看,给刘滟看,给老五看,还是旁的人看?”
我嚯的抬头,知子莫如父!
清清嗓子才道:“是给刘滟看,是给铭儿看,也是给所有旁人看的。”
武圣一拍我肩膀:“不喜欢刘滟,何必如此?”
“这算是第二题麽?”我仰面一笑。
武圣笑道:“你这算是第一题麽?”
“这…自然不是。”
“那好,重问。”
老狐狸!
我斟酌一阵方道:“南宫是父王亲信,他知晓多少?”
武圣一愣,眼露赞许之色:“朝堂上,他是我的臣子,私下里只知道皮毛,你不用理会太多。”
我答得含含糊糊,他也虚虚实实。
武圣又道:“今儿朝堂上派你去治水,可知为何?”
“父王要对申国用兵。”思来想去,还是实话实说,方有利于我,想通此节,也就爽快答话。
武圣大笑:“好!总算说实话了。你想知道甚麽?”
“沈莛秦莘为何离开父王?”
武圣咳嗽一声,半晌不曾开口,长公主亦面有不安。我暗叹一声,到底急性了些,只怕坏事…
“老三还是忍不住了,呵呵。”武圣勉强一笑,“现下孤只能说,当年孤要沈莛杀了秦莘,不想两人一起逃走。”
这,这叫甚麽回答,我不知当恼不当恼。可他是王,我能如何?
武圣尴尬万状:“这确是孤的错,准你…多问一题。”又急急道,“只要不是此二人之事即可。”长公主轻轻一拂他面颊,武圣即安稳不少,含笑而立。
一阵晕眩,几时见过父王如此,莫不是在梦中?
“父王与韩焉,是何关系?”我换个话题,问出心中疑虑。
武圣眼中灵光一闪:“有所依同,却非同道。”
具体不行,宽泛不行,真也不行,假也不行,这叫我如何再答,如何再问?
“第三题,不要和韩焉有任何关系。”武圣说出口来,又急急改口,“答应孤,可好?”
“好。”我深吸口气,“请父王莫派连之入豳国商讨事宜,可好?”
“大胆!”武圣圆睁双眼,“何时轮到你对孤的朝政指手画脚?”
我惨然一笑,父王啊父王,谁说你变了,浑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武圣,容不得半点挑衅,容不得一丝质疑。
长公主轻轻推他一把,武圣才缓下来,略带愧意道:“老三…虽说…”
“虽说是儿臣答真,父王必不相欺,却不曾说儿臣依允,父王也要依允的。”我惨白着脸,父王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今儿他心情好,怎地我就忘了?
武圣愣了一愣,终究不曾说出话来,只摆摆手。高公公悄声道:“武圣倦了麽?”
我一挺身:“既然父王累了,儿臣告退。”
低身退到门侧,终是忍不住抬头道:“儿臣喜欢的,父王都要尽数毁去麽?”
回答我的,是长公主的尖叫,伴着桌上琉璃杯碎在头侧窗棂之上。

转出书房,深吸口气,大步前行,却如何也无法将父王盛怒之色抛开脑外。
我又惹恼了他,我又惹恼了他!
愈行愈急,索性飞跑起来,一气儿冲到祭庙门外,伸手推开半掩之门,大口喘气,心内绞痛。
镱哥,镱哥,我来看你,我要见你…

“怎麽,又被父王罚了?”
“…”我摸摸酸软的膝盖,没有答话。
一件披风挂在肩上,这才觉得浑身冰凉刺骨,忍不住抖了一下。
镱哥轻轻在我身侧坐下:“歇会儿,外面士兵我打点好了,只要不出门,怎麽着随你喜欢。”
“又浪费银子。”我嘟囔一句,缩进他怀里。
“谁叫你老惹祸?”他轻轻拥住我,透着股暖气。
“不过是多看了那玉壶几眼,他就一把摔在我面前,说我玩物丧志。”
“谁叫你功课不用心,柳师傅说你今儿的书又没默出来。”
“孔丘假仁假义,不提也罢。”
“你啊…”镱哥叹口气,宠溺的摸摸我头发。
我扬起脸来:“我觉得父王针对我!”
镱哥慌的掩住我的口:“这话怎能乱说?”
“不是麽?”我别扭的敖开他的手,“我喜欢的什物哪次不是被他扔了?凡是多看两眼的东西,他都要毁了,就连人都不放过,就说上次那个宫婢翠儿,我不过和她多说几句话,隔天儿就说她被打发出宫嫁人,她才十二,怎麽就到外放的年纪了?还不是被拖到哪个宫里被整死了。”
镱哥轻轻摇头,并不答话。
“还有上上次,我晚上温书饿得撑不住溜到御膳房,小德子看不下去就悄悄拿了两次甜点过来。横竖不过是哪宫的娘娘们剩下的。不知怎地他叫晓得了,罚了我一天不得进食,而小德子…当即就处死了!”
镱哥轻轻掰开我紧紧攥着的拳头。
我反手握住他:“镱哥,这麽着真没意思,我真想飞出宫去。”
镱哥皱皱眉:“你能去哪儿呢?”
我愣了,普天之大,竟没有我容身之所麽?

轻轻抚过那面灵牌,心痛依旧,却再无眼泪,镱哥,原以为你处总有我容身之所,想来却是繁花散尽,梅梦一场,空余吾一人,静思己过。
我有错,错在自不量力。
我有错,错在心高命薄。
故而连累身边之人、身边之物、身边之事。
镱哥,泱儿…我万死难辞其咎。

一阵凉风吹过,散尽心底丝丝凉意。嘴角一样,苦涩点点,镱哥,你来了,你在麽?
静静顺着桌角滑下,紧紧抱住这一方牌位。
我知晓,那个翠儿,是刘钿派来;我也知晓,小德子第三天拿来的糕饼下了药。可我不懂,是甚麽原因,我这麽招人讨厌,连不认识的人也想害我。
许是他们想害之人非我,而是,我该被害。
只我不懂,我身旁的人有甚麽过错,我又有甚麽过错。
镱哥,我真的不懂…
原以为,是我不够讨人喜欢;原以为,是我人微言轻。可眼前,我终是一事无成。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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