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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竹是宋氏身边的一等大丫鬟,早先丁香百合几个到了年岁,皆放了出去,宋氏后提拔了芳竹几个上来,用得也算称手。
“我没从潇湘馆来,怕是错开了。”谢姝宁刚从舒砚那走来,原是相反的方向,的确没法碰面。
说着话。守门的丫鬟已打起了竹帘子:“那可是巧了,太太正念着您呢。”
谢姝宁疑惑,母亲这会要见她,是为了何事?
莫不是舒砚的事,已然被她得知?
思忖中。她已进了门。
宋氏在东次间里坐着,听见动静扭头来看,讶然道:“来得这般快?”
谢姝宁就笑:“来得快还不成?”
“哪里的话,我是想着这脚步也太快了些,前脚芳竹才出的门,你这后脚便来了。”宋氏也笑了起来,只面上笑意显得有些单薄涩然。不似往常。
谢姝宁瞧见,便将嘴里要说的话咽了下去,转而狐疑地询问起来:“娘亲急着见我,可是出了什么事?”她快步走近了宋氏,在宋氏身旁坐下。
宋氏叹了声,点了点头。递给她一封已经拆封了的信。
“这是……”谢姝宁眉头微皱,看着信封上的吾妻亲启四个字,明白过来,这是谢元茂从惠州写来的信。
宋氏道:“你打开来看看吧。”
谢姝宁颔首,依言将信取了出来。打开来一看,的确是谢元茂的笔迹没有错。
前世她就对谢元茂的笔迹十分熟悉,如今又多一世,绝不会认错。可见这封信的确是谢元茂亲笔写下,又从惠州快马加鞭送上京都的。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看去。
本就微微皱着的眉头陡然间皱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她的面色亦变了些。
半响,她将视线从信纸上移开,抬起头来,闷声道:“父亲病了。”
宋氏再叹一声:“这是第二封了,第一封来时,只说是小小的风寒,我也并没有在意。”顿了顿,她忽然指着信上的字迹道,“你瞧上面这字,的确是他写的没错。可落笔虚浮无力,略显迟疑跟急躁,委实不像他平日写的字,怕真是病得日渐厉害了。”
“还能提笔写信,想必没信中所言那般严重。”谢姝宁有些恹恹的。
宋氏道:“惠州日子清苦,环境恶劣,他自幼没有在衣食住行上吃过什么大苦头,难免水土不服,信中所言,便是夸张了些,也是有的。”
谢姝宁将信往炕几上一拍,道:“那便让鹿孔领着人去惠州为他诊治,让您匆匆跑一趟,若也水土不服病了可怎么好!既病了,又不喜当地的大夫,吃了许多的药也不见好,那我们就依父亲的话,为他送个大夫去便是,旁的,何苦来哉?”
她也是恼了,觉得自家父亲委实不知何谓心疼。
他自小没吃过大苦头,母亲更是娇养着长大的,真真的十指不沾阳春水。
这会他病了,要她们送鹿孔去不够,竟还扬言要母亲亲自带着鹿孔去惠州。
谢姝宁很生气:“这事就这么定下了,娘亲就在京都呆着,去什么惠州!”
正文、第273章 扯淡
原本就是因为父亲鬼迷心窍、花样百出,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拿她的亲事作伐,委实叫人难以再继续拿他当父亲看待。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动了心思将他赶得远远的,至少图个眼不见为净。故而惠州那样的地方,本就是为了折腾他而选的,饶是做官,日子也过得清苦。
没有油水的地方,做不做清官,也无甚差别。
终归花费再大的心思,也漂不起一层油花来。
下头的人日子过得苦,官衙里头的也是那般,他去了,哪里有不吃苦的道理。
只是谢姝宁没有猜到,他才去不到一年,竟就来了两封信告病,且一封比一封口气委屈,仿佛不等来日他就要命归黄泉一般。
她也是心狠,始终觉得他这不过是耍脾气,故意夸大了病情,想要搏同情罢了。
宋氏却不敢对这两封信置之不理,若只一封,她也就自己看了写了回信收起来罢了,可第二封信里的口气都变了,似真的大病一场久久不愈,又半是央求的让她带着鹿孔去惠州,她这才没有法子当做自己没收到信。
“你父亲特地写了信来,我怎么能不去。”宋氏摇着头,耳坠儿盈盈而动,“这信原就是随中秋礼送进京来的,长房那边也有一份。他素来就不是那专报喜不报忧的人,肯定也已同老太太说了自己生病的事。”
果不其然,她这话才说出口,外头就有人来报,长房那边请她过去说话。
宋氏一猜就是为的谢元茂的事,无奈地摇摇头。
谢姝宁在一旁听着,立即道:“我随您一道去!”
“你不必去,若你三伯母也在那,见着了未免生气。”宋氏刚想应好,旋即想到了蒋氏。顿时不敢再让谢姝宁跟着自己一块去梅花坞了。
自打六姑娘谢芷若出了那件事后,蒋氏就对谢姝宁充满了仇恨,过去只是轻视鄙夷加些偶尔的艳羡,如今却是实实在在的仇恨。恨这人世不公。为何她的女儿后半辈子都要在庵里度过,谢姝宁却仍在家中悠哉悠哉地为她来日的及笄礼做准备,四处择婿。
凭什么?
人人心里都有一股子这样的怨气在,蒋氏的这股怨气却似乎尤为强烈。
宋氏生怕她见着谢姝宁发起疯来,叫人控制不住场面,所以怎么说也不答应谢姝宁随她一块去。
蒋氏先前也病了一场,可谢芷若一被送去庵里,她的病就渐渐好转了,如今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倒是时刻巴在老太太身边不挪窝了。
她原本就是长房老太太的娘家外甥女。早先年,颇为得老太太青眼,后来出了些事,老太太慢慢冷落了她,但血脉亲情总无法磨灭。谢芷若出事后。蒋氏跑去老太太跟前那是痛哭流涕,再三说自己教女无方,让谢家蒙羞了。
难得的乖觉懂事,连老太太瞧见了都诧异,忍不住就逐渐心软了。
大太太王氏轻易不说人,这回也忍不住在背后嚼起了蒋氏的舌根,说她谄媚。又责备她不会教女儿也就罢了,如今女儿才被送出谢家,后脚就去老太太跟前卖乖,乃是真真的铁石心肠,毒蛇见了她都得绕道。
她说得一板一眼,倒不想是在背后攀扯人。不知道的,还当她是在笑着夸人。
宋氏敷衍了几句,心中则跟明镜似的。
大太太这分明就是嫉恨蒋氏再一次将老太太的目光给吸引走了而已。
妯娌间的明争暗斗,同宋氏这个住在三房的人,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可梅花坞正房进去。临窗大炕手握黑檀木的佛珠,靠着大迎枕,坐在炕头的老太太,却同她撇不清干系。
谁让谢六爷谢元茂,虽挂名在三老太太名下,归根究底却仍旧是长房老太太的孩子。
比起三老太太,这才是她正正经经的婆母。
长房老太太的精神早就大不如从前,但气势犹在,见宋氏进来,她微掀了掀眼皮,手中佛珠转得愈加快了些。
宋氏同她行了礼,她方才笑起来,招呼宋氏入座。
近些年谢家接连出了不少事,老太太心中也有些发虚,便时常唤了儿媳们来梅花坞陪着说话。大太太几个哪敢不从,便成日里都在老太太跟前打转。此刻,亦都在座。
妯娌几人紧接着也依次问候了几句。
老太太这时忽然说道:“都散了,自去忙吧。”
下头一行人都怔了怔。
正疑惑着,又听得她说:“老六媳妇留下,陪我说会话。”
本就是她派人找宋氏来的,宋氏知道她要同自己说什么,大太太几个则全然不知,不由暗自揣测起来,但仍依言退下了。
等到屋子里没了人,老太太让人给宋氏奉茶,旋即将几个丫鬟也都给打发了出去。宋氏不觉有些狐疑起来,这动静,倒像是要说什么天大的秘密。
秋日将至,老太太畏凉,这会便不喜开窗。
宋氏吃着温热的茶,额上不由得出了些微虚汗,热出来的。
老太太瞧见,笑了两声,搁了佛珠手串于炕几之上,望着她道:“热吧?”
宋氏捧着茶盏,摇了摇头:“是茶烫了些。”
“我年纪大了,不比你们年轻人身子骨健朗,吹阵风就要咳嗽。”老太太仍笑着,掖了掖自己的衣襟,“这人一旦上了年岁,这命呀,就不是自个儿的了。见天数着日子活着,谁也不知道,哪一天兴许就去了。”
她无端端说起这样的话来,宋氏听见无法不接话,便也劝慰道:“您身子好着呢……”
谁知她话才说半句,就被长房老太太给打断了。
老太太蓦地收了笑,眉头紧皱,白胖富态的面庞上流露出不同寻常的严肃之色来。
她定定看着宋氏,开口说道:“我老了,好不好也就这么几年光景可活。你们这群小的好了,我这老婆子才会觉得欣慰。”说着,她话锋一转,说到了正题上。“老六病了,可曾知会你?”
夫妻之间,若连对方病了也不告知,只怕早就形同陌路。
老太太如是想着。却哪里明白,宋氏跟谢元茂的关系,远非简单的陌路二字说的清楚。
共同诞育了一双儿女,二人之间的牵绊,岂是说撇清就能撇清的。
尤是谢元茂,一边发着脾气觉得宋氏不好,一边又巴巴从惠州让人快马加鞭一连送了两封信来告病诉说委屈。
几十岁的大老爷们,仍像个孩子。
他自小就被过继给了三房,老太太心中始终觉得自己有愧于他,因而一直都还拿他当幼子对待。
真比起来。最小的谢七爷,如今也不如他在老太太心里的分量重。
可三老太太在时,长房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已经被过继给了三房的儿子,并不看顾。
只是如今府里的子孙一个比一个不成样子,她难免又想到了谢元茂。
况且三老太太已不在人世。她便又有了当母亲的意思。
所以一接到谢元茂的信,她就忍不住唤了宋氏来。
宋氏猜到她是为了这事,此刻听她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