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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东西竟是温雪萝的庚帖……
十幅全柬烫手山芋似的落在温夫人手中,叫她半天回不过神来。
良久,她举起庚帖来。朝着燕淮蹙眉问道:“贤侄这是什么用意?”
燕淮正视着她,道:“退亲。”
温夫人倒吸了一口气凉气,顿时拍案而起:“退亲?”
燕家跟温家的亲事是当年大万氏还在世时便定下的,两家该过的仪式都早就过了,只等着两个孩子到了年岁便择定黄道吉日完婚。只是中途恰好撞上了燕景去世的事。因了孝期缘故,不得已多拖了会。
但明年燕淮就该出孝了,这场婚事再拖也拖不到哪里去。
而且温雪萝的嫁妆,一应事宜,又都是老早便准备妥当了的。这些日子以来,谁也并不曾真的闲着。
温夫人更是早就拿燕家当了亲家,拿燕淮当成温雪萝的囊中物。只等着女儿出阁做成国公府的女主人。
谁知此时此刻,就在温家的花厅暖阁里,她从燕淮口中听到了“退亲”二字!这对温夫人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她只当是自个儿听错了,紧紧攥着庚帖,颤巍巍地道:“贤侄这是在说笑呢。”
这么多年来。谁不知道温燕两家的亲事,而今燕家却要变卦?她才不相信!
这等不光彩的事,怎么可能会落到她女儿的身上!
然而回应她的,却只是燕淮逐渐正色起来的神情。
他说:自然,错在我。这门亲事作罢后,温夫人大可说是温家提出的退亲。”
“胡说八道!”温夫人牢牢盯着他的眼睛,“焉有这样的事,你说要退亲便退亲?婚之一事,本就是合两姓之好,你家中长辈尚且不曾说话,哪有你提‘退亲’二字的道理?”
燕淮早料到她会是这幅口气,不由失笑:“那您的意思,是想让我使人寻了母亲来亲自同您商议?”
温夫人正在气头上,抢着话道:“合该如此!”
他们这样的人家,若只派个婆子来是委实不够瞧的,当然该让家中长辈亲自来提。
燕淮问:“不知温夫人想见的是哪一位?”
“……”温夫人愣了下,突然不知该如何把这话给接上。若说她要见大万氏,大万氏却早就已经死了,只怕连骨头都已经烂了;若是要见小万氏,她是疯了不成。用脚趾想,她也想得到小万氏定然万分乐意毁了这门亲事。
她瞪着眼看着燕淮,久久说不出话来。
猛地,她想到了一个人,立即扬声道:“金夫人,你请了金夫人来,再提这事!”
当年真是金家的那位老夫人在其中帮着两家谈成的婚事,而今既扯上了退亲,自然不能少了她。
然则说完这话,她却忽然想起那位金夫人,前年大病一场,已过世了。
她不禁恼火,气急败坏地道:“已定下十数年的亲事,岂是你说退便能退的?毫无理由,毫无征兆,自己闯上门来就说要退亲,你当温家是什么地方?”
温夫人越想越觉得生气,她苦苦期盼了这么多年,难不成一场风过便都要成空?
这是万万不行的!
“贤侄莫不是吃醉了酒,糊涂了!”她叱喝,“这事休要再提,你先回去睡上一觉待醒了再仔细想想!”
即便真照着燕淮的话,对外说是温家退了燕家的这门亲事,对温雪萝而言,也是有损的事。
若当初燕淮被小万氏给收拾了,这倒就罢了,左右今生没有机会再起来,又无法袭爵,这门亲事于温家就没有丝毫裨益,就算是燕淮不答应,她也会想尽法子叫自己的次女同燕家的亲事作罢。
但是如今,温雪萝嫁过去请了封那就是一品的诰命夫人,又是当家的主母,这偌大的燕家,不都是她说了算?
温夫人是不论如何也舍不得叫燕淮退亲的。
她一把将庚帖递到丫鬟手中,“还给成国公,再派两个人送他回府。”
燕淮坐着不动,神情放松,似乎极为笃定。
他欲待退亲,又怕温家不依不饶,自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才敢上门。
温夫人却只沉浸在这波冲击中,并不曾察觉异常。
她只难掩愤怒地看着他。
她的女儿模样性子,哪一样不是京里出挑拔尖的?有哪一点配不上他燕淮?
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她在心底里暗自骂着,却全然忘了,当年燕淮初初回京水深火热之际,温家只躲在后头看戏,直到尘埃落定,见燕淮占据上风袭了爵,才又冒出头来故作关怀。
屋子里的气氛骤然降到了冰点。
“……温夫人,一桩婚事换一个秘密,应当很划算。”燕淮的手散漫地搭在身旁小几上,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根根如玉。
温夫人不信,仗着长辈身份斥道:“这等时候,就不必拿什么秘密之说来支吾我了。你是嫌温家门第低微配不上燕家,还是嫌雪萝不够恭顺温婉配不上你?”
她越说越气,花费心思栽培了这么多年的女儿,若非因为当年一早就同燕家订下了亲事,还不得叫媒人将温家的门槛都给磨平了?
“温小姐很好。”燕淮微微屈指,挑了挑眉,可是他对她无意,怎能同她成亲。既辜负了人家,也辜负了自己。他笑了起来,“但秘密的事,的确是真的,事关温大哥,我怎敢胡说。”
话才刚一说完,方才还怒火中烧的温夫人忽然面色大变。
燕淮依旧笑得恍若春月,语气亦像是随口闲聊:“惠和公主凤台选婿之日,到场的那位温家大公子,究竟是谁,想必公主殿下一定很有兴趣知晓。”
温夫人听着,只觉手脚发凉,顿时呼吸困难,强撑着道:“你既说了温大公子,自然是你温大哥,还能是谁。”
“当真?” 燕淮以手托腮,笑容里带着两分仍属于孩童的天真,“可温大哥的身量,不是只有四尺余?当日站在凤台的那位温大公子,可比小侄还要高些呢。”
十寸为一尺,四尺不过四十余寸,瞧上去分明还只是个孩子的身量!
温夫人目眦欲裂,浑身颤栗,当即扭头环顾四周,花厅内除了她跟燕淮外,就只有她的心腹大丫鬟玛瑙一人,她微微镇定了些。
“凤台之上的那人,便是你温大哥。”双手紧紧握住椅把,温夫人强自说道,“上哪里听来的诨话,这世上哪里有只四尺来高的男子?你真真是醉了,快些家去……”
燕淮收了笑,郑重地从怀中掏出一副小像来,展开给温夫人看:“画上之人,您想必不会不认识。”
温夫人低低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别开脸去。
那画上之人,竟真的是她的长子,温庆山!
正文、第329章 秘密
身量只四尺余,手脚粗短,是为侏儒,短人也。
侏儒样貌丑陋,生来如此,后天也难以长开,并不常见。
温庆山是英国公夫妇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儿子,从他落地的那一刻开始,夫妻俩人便对其视作心头肉,委实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这样的日子,却并没能持续多久。
自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缺陷,渐渐在他身上展露无遗。
温夫人吓得整夜整夜无法入眠,短短几日便瘦得眼窝凹陷,浑身无力。她再不敢也不愿意去看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这块肉,日夜难安。请了大夫开了安神静心的药煎了吃了,她才总算是好了些,夜里睡在床上,不用多久便能沉沉入睡。
然而睡着了,这梦里却也是无法安生。
她倏忽梦到自己的儿子日渐长成了个鄙陋可怕的怪物,在春日的暖阳下攥着自己的裤管哇哇痛哭,用尖刻的声音喊着她娘亲——娘亲——
转个身,她又梦见了先时英国公的那房妾室挺着硕大的肚子站在她跟前,一口口往外呕血,诅咒她会遭到报应的。
她在睡梦中落荒而逃,于现世惊醒过来,浑身大汗淋漓,手脚发麻,再不敢阖眼入眠。
这样的梦,她一连做了好几日,面色便变得越来越难看,难看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朝镜子里瞧上一眼,往脸上涂抹再多的胭脂水粉,也遮不住她仓皇的神情。
昔日那妾室的事,她做的干干净净,甚至于连她身边最得器重的丫鬟婆子,也都丝毫不知,更不必说英国公本人。
那妾怀着身孕一尸两命之日,也正是她早产诞下温庆山之时。
她嫁入温家后,足足过了两年也不曾有孕。
彼时温家的老夫人还在世,老夫人满心想着要个孙子。忍了两年是不论如何也无法再忍下去了,喊了她去很是敲打了一番。她唯唯诺诺地应着,回头自躲去房中哭了一场。但她肚子不争气,又有什么法子。
于是过了两日。她抹干了泪水,从自己的陪嫁丫鬟里头挑了一个给做主开了脸。
英国公倒是真心疼她喜欢她,并不愿意去那丫鬟房中过夜,只同她道,孩子总是会来的,并不急在这一时。
她听了当然也欢喜得不行。
但时隔半月,某日她去给老夫人请安时,老夫人连面上功夫也已懒得做,进门便让她跪下,拿拐杖点着她的额。冷笑道:“你面上应的好,骨子里却打量着我老糊涂了,不知道呢。怎么,你男人在你床上不肯挪身,你就得意了?不知道的。还当你是那勾栏里出来的东西,身上一股子狐骚味,勾着男人不肯松开,你是想断了温家的香火不成?!”
她一辈子也不曾听过比那更难听的话,当场就泪如雨下。
可温老夫人见了她哭,愈发不耐烦起来,只道。今儿个夜里便是绑也得把国公爷绑去丫鬟屋子里。
她没有个一儿半女,说话也不响亮,遇见这种事自然无力再辩驳。
这天夜里,她强笑着将英国公送出了门,自己则咬着被角彻夜彻夜无法入睡。
没多久,那丫头便有了身子。老夫人一高兴立即就让抬了妾。
她心烦意乱,虽然早就想好了等那丫头生下儿子就抱到自己身边来教养,也是一样的,可这心里到底不是滋味。
结果没过几日,她也被诊出有了身子。
苦尽甘来。她乐得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