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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没过几日,她也被诊出有了身子。
苦尽甘来。她乐得满面春风。
这当口,老夫人却赏了那妾说,全是这妾带来的福气,叫近三年无身孕的她有了喜讯。
自然,她心中明白,老夫人给妾做脸也就罢了,不论如何她都是坐在正室位置上的人,即便她一辈子生不下儿子,老夫人也不会扶个妾做正室,脸面这东西打开了门,总是不能丢的。
然而她就是气,越想就越是生气,从此恨上了那妾。
加之自己也有了身子,月份大了之后那大夫也说多半是儿子,她一时心喜便不愿意那妾再将孩子生下来。
妾的月份比她还大一月,若生了个儿子,那就是庶长子,总叫人膈应。
于是她等到了机会设计了妾,又赶在她前头生下了嫡长子温庆山。
老夫人就此对她改了态度,好的像是亲母女。
英国公也高兴不能自已,人常说抱孙不抱子,他回回却都是要抱着儿子亲昵不够的。
温夫人那时,真当自己身在西天极乐世界一般。
可梦美,碎的似乎也就更快些。
她的确生下了个儿子,这儿子却是个怪物。
噩梦缠身后,她时常会想,这是不是报应?
于是她请了法师来超度那妾,长夜诵经。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起了效,她的噩梦渐渐少了,终至消失。
可她的儿子,却还是那副鬼样子!
好在英国公同她夫妻和睦,并不如老夫人一般将这事怪罪在她身上,反倒劝她不必挂心,好好将这孩子养大了便是,他们今后还会有别的孩子。
但温老夫人却气得病倒,偏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一旦泄露出去整个温家都要叫人看了笑话,她便要杀了那孩子。丢在水中溺死也好,一碗药灌下去毒死也罢,终归不能叫他活着。
温夫人哪里肯。
就算是个怪物,那也是她的儿子,怀胎十月辛辛苦苦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艰难生下来的,又不是那小猫小狗,畜生生的!
老夫人的话太多,又都不是她爱听的,她委实无法再这么听下去。
很快,温老夫人中风了。
府里顿时清净了许多。
温庆山也因此捡回了一条命,在温府的角落里,像一只躲在暗处的小兽,一点点长大,终于长成了温夫人憎恶的模样。
她厌恶他,却也疼爱他。
温夫人坐在椅子上,心怀惶恐,退无可退。
那张画像上丑陋的侏儒活灵活现。一双不同于他丑陋的模样显得清明温柔的眼睛牢牢地透过纸张,看着她。
眼皮直跳,温夫人下意识伸手去按。
“这个秘密,您觉得如何?”燕淮缓缓收了画像。
温夫人咬着牙。仍是不肯承认:“你随意拿出幅小像,想说是谁便是谁,未免太容易。”
燕淮“哦”了声,笑道:“小侄也是这般觉得的,所以……特地请了温大哥出门吃茶,才敢来见您。”
他无意揭人短,但他清楚,若只说退婚,温家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即便明知道他对温雪萝无意,温家也照旧会将温雪萝硬嫁给他。他们要的是成国公府的主子。从来都不是他。只要他还是燕家的主子,温家就不会愿意放手。
温夫人犹自不信,却悄悄打发了大丫鬟玛瑙快点下去看看。
她望着燕淮冷笑:“这门婚事是你娘定下的,你要退,去跟她退吧!”
这个成国公夫人。她女儿当定了!
然而她这强硬的语气在玛瑙归来的那一刻,瞬间便软下了。
温庆山不见了!
长至如今从未离开过温家的温庆山,竟然不见了!
她吃惊,她惶恐,她尖叫。
“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燕淮摇摇头:“对了,旁的且不论,这一个欺君之罪。只怕也得叫英国公吃不了兜着走。”
擒贼先擒王,制敌要找准死穴。
温夫人霎时噤了声。
她放软了声音,几乎哄劝着他道:“淮儿,你不是七八岁的孩子了,不要胡闹。你我两家相识多年,世代交好。这亲事如何是说退便能退的?你温大哥的身子生下来便不好,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全怪我……”说着,她掏出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泪,“他从来也没见过生人。胆子小的很,定然害怕了。”
燕淮看着她,叹了声,道:“只要换回庚帖,我立时就让人送他回来,从此便当没有这回事。”
温夫人沉默了下去。
屋外寒风凄凄,温夫人面上神色变幻。
良久,她道:“玛瑙,去将庚帖取出来。”
两相权宜,只能如此。
燕淮抬眼看她一眼,忽然道:“温夫人派个人去看一看吧,大公子应当已经回来了。”
她吃了一惊,立即派人下去查看。
果然,温庆山已然归来。
她猛地又不想将庚帖交还,只是转念一想,他能将人带走一回就能有第二回,不容小觑,只能硬着头皮将庚帖交给燕淮,说:“我疼他爱他,从不曾叫他去过外头。那孩子生性胆怯,最是害怕旁人用讥他讽他,你并不曾叫外人瞧见他吧?”
燕淮站起身来,闻言不禁嗤笑了声,徐徐道:“不,你并不爱他,你只是拿他钳制着英国公,日日夜夜告诉他,孩子变成这样,他也有错,这么多年来到底是他委屈了你。你瞒着世人,也并不是因为你疼爱他,怕他被世人讥诮的目光所围困,你是害怕一旦被世人知晓,你自己会变成那个遭人嘲笑远离的人。”
他转身离去,软靴踏下冰冷的石阶。
身后忽然传来一把莺歌似的婉转嗓音,然而说着的却是质问的话——“燕默石,你凭什么退我的亲?”
他头也未回,只道:“因为,我并不喜欢你。”
正文、第330章 怪罪
话音被夜风吹得散去,又聚拢。
温雪萝站在廊下,绞着手中的帕子,将他的话听了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有那么一刹那,她几乎想要拔脚追上去拦住他,仔仔细细地问他,她有哪一点叫他看不上眼,竟因不喜她而要退掉这门亲事。但世家女子该有的矜持跟尊严最终还是阻止了她差点追过去的脚步。
越是这样的时候,她越要摆出矜贵的模样来。
方才问的那一句,已经是十分出格的话,绝对不是她该问能问的。更何况,问完之后得到的答案无异于自取其辱。
她自认出身、容貌、才能,皆没有不如人的地方,而今却被人亲自上门退了亲,温雪萝不由得气红了眼睛,差点落下泪来。
披着大氅的少年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她在廊下抬脚在柱子上狠狠踹了一脚。
石柱冷硬非常,疼得她顿时蜷起了脚趾,落泪如雨。
门里的温夫人听见动静,急急出来,见是她不由眼神黯然,似叹息般道:“你出来做什么,快快回房。”
先前燕淮来访,她一时激动,便特地打发了人去禀报温雪萝,但并不曾叫温雪萝前来花厅。也不知她是何时到的,是否将方才发生的事都听进了耳中。
温夫人见女儿满面泪水,心中惊疑不定,朝一旁伺候着的丫鬟摆摆手,示意她们快些将温雪萝带下去。
然而才出了这样的事,温雪萝焉能承受得住乖乖回房歇息去。
她哭着扑进宋氏怀中,哽咽着道:“娘亲,他算什么东西,他算什么……”
“别哭,别哭……”温夫人连忙用手拍轻轻拍着她的背,一面亲自扶着她先行下去,“咱们放了消息出去。只说是我们退了燕家的亲,寻个好由头,这事也并不打紧。”
昔年大万氏在时两家定下婚约,送的那些彩礼。自不必退还燕家,总算也叫人觉得安慰了些。
而且不论如何,温家的家世,女儿的容貌品性,即便二选其一,也不至叫她无人求娶。
更何况如今两样俱全。
事已至此,温夫人也不再怨天尤人,自怨自艾,反而立即盘算起了今后的事来。
她翻来覆去地想着,想起几个适龄的人选来。一一说了给温雪萝听,口中道:“你瞧瞧,这几个也都是不差的!”
京都的适龄儿郎,只要他们愿意,那都得跟大白菜似的堆在街口。一个个任由他们挑选。
温夫人这般一想,勉强觉得前路光明了些,这心里也就跟着舒坦了许多。
温雪萝却哭得愈发厉害了,站直了身子咬牙切齿地道:“若叫我今后嫁个比燕默石差的,我怎么能有脸面在京都里走动?”
“休要胡说!”温夫人皱了皱眉,轻声斥了句。
前任成国公燕景死的早,燕淮这爵位也袭的早。
像他这样不及弱冠便已担着国公之名。府上人口简单,又不必叫媳妇伺候婆母的人家,打着灯笼也难寻,更不必说寻个比他还强的。
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温雪萝却真真是沉到了梦中不愿意再出来,论样貌、论家世、论年少有为……燕淮都可算是拔尖。她自诩在姑娘们里是个拔尖的,自然也要嫁个在男人堆里拔尖的丈夫。
结果燕淮一句不喜欢。接这样干脆地丢了出来,几乎将她的梦击碎成了齑粉。
她抹着泪:“娘,在你心中,女儿是否还不如哥哥重要?”
温夫人大惊失色,行走间脚下的步子都凌乱起来。瞪着眼睛看她:“你全都听见了?”
若不然,她何至于问出这样的话来。
温雪萝呜咽着,“自然是听见了……您为了他,将女儿的庚帖都还了出去!”
“这都是为了咱们一家今后的脸面!”温夫人慌忙辩驳,又来安抚女儿,“娘亲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方才将庚帖交了出去的,并非一时冲动。”
温雪萝却不信,揪着自己的袖口,迎着夜风高高地昂起下巴,冷硬地道:“我要去见见哥哥。”
温夫人不悦:“见他做什么,知道他回来也就是了。”
温雪萝却不依不饶,一定要先去见过温庆山一面。
冰冷的夜风里,母女二人只带了个温夫人身边的心腹大丫鬟玛瑙,往温家最角落的那间小院子去。长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