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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仁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奴才久不居江南。许多事都记不清了。”
肃方帝闻言搁下茶盏,叹了声,口中轻声呢喃着:“看来,还得往御膳房里寻个懂江南菜式的才是。”
早先庆隆帝在位时,只喜北菜,连一口南边的菜都不肯尝,故而御膳房里的那么些个御厨,竟是从未做过南边的菜。倒也有那么一两个会做,可久不做。做出来的菜,难以叫人欢喜。
这些事,谢姝宁并不知情,只是她听着肃方帝的话,倒觉得肃方帝对白氏颇有几分真心。
可身在帝王家。有了真心反倒是祸患。
这一点,在她见到皇贵妃的时候,更是肯定了。
她同纪桐樱玩得好,对如今已身为皇贵妃的白氏也较之前世熟悉得多。只不过,前世也好,今生也罢,眼前这位皇贵妃可都是端庄大方,貌美高雅,神情和煦的。
可此刻笑着同她说话的人,眉宇间依旧有着掩盖不住的疲倦之色,就连面上的微笑,也是僵硬的。
纪桐樱没心没肺,一点未曾察觉,腻着皇贵妃好一顿撒娇。
谢姝宁却一眼便看穿了。
这些日子,皇贵妃过得并不痛快。
至少,不如过去在端王府那般舒心自在了。若说这份疲惫只是因了执掌六宫带来的,谢姝宁是绝不会相信的。一个人,在端王府时能混得如鱼得水,在京都贵妇圈子里成为标杆似的人物,怎么会一入宫便成了这幅模样?
唯一的理由,恐怕就是那座空空无主的景泰宫了。
旁人知不知,谢姝宁不敢肯定,但是她知道,皇贵妃白氏心里定然是有数的。
皇后那个位置,不会属于她。
迟早都会有另一个女人入宫来,成为肃方帝的妻,而她永远都只能是个妃,是个妾……
这样想着,谢姝宁就有些笑不出了。
皇贵妃瞧见了便问:“阿蛮可是不愿意留宿宫中?”
按理,这会被肃方帝派去送口谕的人,已经到谢家了才是。
谢姝宁摇摇头,“怎会,阿蛮高兴还来不及呢。”
一旁的纪桐樱就上前来拉她的手臂,道:“就是就是,她怎会不愿意呢!”
谢姝宁忙跟着笑。
殿内的气氛渐渐又缓和了起来。
她同纪桐樱陪着皇贵妃说了好一些话,连晚膳都留下一道用了,才跟纪桐樱一道回永安宫去。
直至半夜,大雨才慢慢息了。谢姝宁侧躺着,终于沉沉睡了过去。这黑沉沉的天,伴随着高大厚重的宫墙,一点一点在她梦里落下了帷幕。难得的,明明满心惶恐不安,这一夜她却好眠到了天明,这些年来头一次不曾梦到箴儿。
而同样在这个似乎特别黑的夜里,有个人却一夜未寐。
汪仁没有入眠,却在一室安神香内见到了往事。
许多年以前,他便只能靠安神香入睡。
一个人恶事做得多了,便不大敢安心于睡眠。
然而今夜,他看到的却不是那些血淋淋,尖叫着要寻他报仇的冤魂,而是他尚未入宫时的岁月……
他牢牢记得,那是个冬日。
南方的雪通常下得不大。连着飘了几日细雪,地上也不过才积了薄薄的一层。他身上只穿了件单衣,蜷缩在街角。身后是一堵高大的墙,有棵腊梅树的狭长枝桠从里头探了出来。
他仰起头,便见白茫茫的细雪间夹杂了许多深深浅浅的红。
寒风凛冽,艳红的腊梅花瓣就仿若飘雪般,悠悠地落了下来,直直落在他嘴边。
他伸出快要冻僵的舌头,悄悄舔了下,除了冷。再无旁的知觉。他觉得自己。很快便要如这些腊梅花瓣一般。腐烂在地上,眼泪就沿着脏污的眼角滚落下来。
这时,耳畔忽然多了几声细碎的脚步声。他吃力地转动脖子去瞧,入目的是双鞋头镶着明珠的女鞋。小小的。再往上看,被紧紧包裹在雪白的狐皮袄子的小姑娘正蹙着眉头低头看他。
他慌张极了,连视线都忘了避开。
随即,他便看到她蹲了下来,掏出香喷喷的帕子细细帮他擦去了泪水,柔声道:“你什么哭?”
他的嗓子似乎也冻僵了,说不出话来。
那一年,他十一岁。
他活了下来,带着那块帕子跟五十两银子入了京。
……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有雨珠挂在檐上,慢慢集聚起来,“啪嗒”一声重重落下。汪仁眼神一凛,坐起身来,扬声喊人:“小润子!”
门被轻声推开。外头闪进来个眉目清秀的小太监,隔着纱制的宽大屏风,恭敬地道:“印公。”
昏暗中,汪仁微微眯起了眼,声音温润地吩咐道:“派人去查一查,谢家八小姐的身世,仔仔细细的,一个字也不许遗漏。”
“是。”名唤小润子的太监应了声,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屋子里重新寂静了下来。
檐下的水珠声响依旧清晰可闻。
汪仁有双桃花眼,却难得不显轻浮,入宫后甚是得他师傅的喜欢。仅凭着这一双眼,他开始奋力往上攀爬。从唯唯诺诺的小太监爬到了如今这样的位置,他手里沾的血,口中说过的谎,已经数不胜数。
然而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这世上从无后悔药可吃,要活下去,就只能日日都当做没有来日。
曾几何时,谢姝宁也是这般想着的。
才重生的日子里,她每一日都惶恐着自己睡过去再睁开眼,一切就都会消失不见,恢复成原样。
她只好,每一日都当做自己没有来日。
好容易这一回在宫里睡了个好觉,她精神显得极好。但晨起时,外头又下起了大暴雨,恍若夏日午后,叫人奇怪。因了天色阴沉沉,她难得明快起来的心情也跟着灰暗了下去。
纪桐樱早早来寻她,盯着她梳洗。
一边瞧着,一边还嘟囔起来:“你昨日可瞧见那个跟在我父皇身边的家伙了?”
谢姝宁微愣,旋即明白过来她是在说汪仁,便应了声,问道:“他怎么了?”
纪桐樱就咧开嘴笑,笑了笑又皱眉,“我听说,他每日光洗手便要洗上数十遍,且所在之处不能有一丁点尘土,所以他身边总跟着那么两个小太监,一刻不停地打扫。干净得不像个人。”顿了顿,她撇撇嘴,“我不喜欢他,可父皇不肯换了他,不知为何。”
正文、第095章 故人
听到纪桐樱这般说,谢姝宁不由无话。
她当然明白,肃方帝是绝不会舍得换掉汪仁这样的人才的。西越的内廷里,多少年才出了一个汪仁,往前没有,后头恐怕也难有来者。这样一个人,但凭谁,恐怕都是又爱又恨,不愿意轻易舍弃。
尤其是在那样的处境下登上帝位的肃方帝。
可是这些话,怎么好同纪桐樱解释?谢姝宁词穷了。
好在纪桐樱也只是拉着她说说罢了,没过一会便又转了话头,说起旁的来。自打见了谢姝宁,她的牢骚就未停过。
谢姝宁也就老实听着,偶尔附和几句。等雨小些,便随着她一道去见教养姑姑,跟着学一些宫里头的规矩。时间倒也过得飞快,只是谢姝宁的心却一直都沉甸甸地坠着,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沉重起来,晨起时那片刻的松快就这样消失不见。
待到午时将近,外头的天色骤然大黑。
雨幕中的天像块砚,泛着浓郁又密实的墨色,似乎下一刻就要重重落下。
在这大片的昏暗中,厚实的宫墙也变得飘渺起来。雨水“哗哗”而下,激荡起的水珠里隐隐含着春日的泥土芬芳,微涩却清香,间或又夹杂着绿芽般的清新。
宫里各处大殿内皆被点上了灯烛。
肃方帝的御书房里,四壁镶嵌着硕大的夜明珠,发出莹莹的白光,照得里头犹如午后日头正盛。那光却又是柔柔的,并不刺目。
宽大的书案后,肃方帝揉着眉心靠坐在椅上,另一手中拿着本折子正在翻阅。
“国库空虚,四处缺银,老东西可还真是给我留了个烂摊子呀……”他深吸一口气,霍然将折子掷回了书案上,发出重重一声闷响。
御书房外,汪仁候在门口。盯着落雨,少见的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忽然,他眼神一凝。
大雨中有个小太监撑着伞,急匆匆地走近。
一上了汉白玉的石阶,小太监便恭敬地弯下腰去,道:“印公,事情有眉目了。”
汪仁闻言,神色不变,只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已经知晓。
他眼下青影重重,可见昨日个夜里一直未眠。可这青黑。落在他白玉似的面上。却显得丝毫不违和。他身上。就仿佛合该有这样一抹病态的死气一般……
很快,小太监又退了下去。
待到午后,肃方帝小憩,汪仁便离了御书房。
线香的香气在带着湿润水汽的空气里缓慢散开。盘旋着萦绕不去。
“印公,事情查清楚了。”小润子双膝并拢,跪在他跟前,低着头道,“谢八小姐名姝宁,乳名阿蛮,其父谢元茂为翰林院修撰,乃是北城谢家长房所出,排行第六。幼年时过继三房。其母乃是延陵人士,姓宋名福柔,无表字。五年前的仲冬,年仅四岁的谢八小姐同双生兄长一道,随母入京。因其母曾同皇贵妃为旧识。故其同惠和公主相熟。”
汪仁听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弯曲,轻轻叩着椅背。
谢姝宁今年也不过才九岁,年纪小,经历过的事也就少。寥寥几句话, 便将她的生平父母给说尽了。
“宋氏可有兄弟姐妹?”汪仁道。
“只得一兄长,再往下查,却是查不到踪迹了。”小润子悄悄咽一口唾沫,仍伏着身子,不敢抬头,“若要深挖,只怕要动用西厂的人手。”
汪仁成了督主后,便重新整顿了两厂。自此之后,西厂便专司情报,每一日都有无数的秘密被送到西厂的那间小黑屋里,被一字字记载下,封印在铁盒中,一层层安置妥当。所以,如果真要查,再隐秘的事,也照旧会被挖掘出来。
可只为查一个家世清白的小丫头,动用西厂的顶尖力量,似乎有些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