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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不到雅谢克来,神父亲自从隔壁房间里取来了各种精美的食品,摆在桌子上。
“我的孩子们,亲爱的好人们,卡罗尔先生、巴乌姆先生、斯塔赫,请喝杯樱桃酒。藏了六年啦,甜得跟蜜一样。瞧这酒的颜色,请瞧瞧吧——真正的红玉。”
他把酒杯举到阳光下,杯中的樱桃酒果然变成了红玉和紫罗兰的颜色。
“请,请尝尝奶油点心,我告诉诸位吧,一到嘴就化。喂,请尝尝吧,不然安卡要生气了,这是她亲手做好了送来的。”
“西蒙神父,一会儿咱们去吃午饭。”
“你别说了,姑娘,没你的事。嘿,你瞧她,倒喧宾夺主起来了。先生们,喝啊。”
“我们等一等慈善的神父。”
“我不喝酒,我亲爱的好人们,我不喝。安纽霞,喂,你替我喝了吧,姑娘。”
他跑了出去,过一会儿回来时,腋下夹着一个大瓶子,同时扣着外套,因为他的外套老爱松开。
“现在我们再喝点甜酒,喝了完事。你瞧,姑娘,这是草莓酒,就是三年前你和我一块儿酿的。你们瞧这颜色,落日的颜色,纯粹的阳光。嘿,这味儿多纯正,喂,你们闻闻嘛!”
于是他把瓶口塞在他们鼻子下面,那瓶口便发出浓烈的草莓味。
“哎呀,神父!神父把客人们都灌饱了,还怎么吃午饭啊。”
“别做声,安卡,有上帝帮助,你的午饭我们会吃的,吃得下去!孩子们,听我说……咱们尝尝腊肠吧!怎么样?还配上五月的蘑菇,嗯?我亲爱的好人,我的孩子们,请赏光吧。我不能拿菠萝招待你们,因为我没有,我是基督的可怜的仆人;我有什么,你们就吃什么吧!安卡,替我请请他们。斯塔赫,你要是还这么不吭气,就留神我的烟袋,动手吃呀,小伙子。”
“神父,你这一桌子好菜连最精明强干的家庭主妇也会感到骄傲的。”
“这都是安卡办的。嘿,姑娘,你别害臊。我本来什么也没有,我亲爱的好人,没有,让斯塔赫说吧,净瞎凑合着吃饭。可是后来这位姑娘开始劝我了:‘神父你栽果树吧,养蜜蜂吧,整理整理果园子吧,干这吧,干那吧。’就这么唠唠叨叨没完,人家姑娘的话,谁能不听啊!嗬,嗬,安卡——真是金不换啊!等我以后给你们看看圣器所吧,瞧瞧那儿多干净整齐,那些披肩,那些肩架裟,就连给大教堂用也别说不配,那呀,都是她亲手做的,她真是我心疼的孩子!”
他激动起来,搂住了她的头,亲了亲她涨红了的脑门。
“我就是没办法给神父买一件新衣服。”
“我要那个干什么?姑娘,你别说了!雅谢克,拿火来呀,烟锅又灭了啦!”他叫了一声,脸红得象大姑娘一样,还把烟袋使劲地敲着地板。
“诸位先生暂时坐一坐,我回家去准备午饭。神父请莫久留他们了,快点送他们来。”
说完她走了。
维尔切克也告辞急忙回家,因为他弟弟来叫他了。
“这小伙子有股野劲儿。”他走后神父说。
“罗兹名不虚传的流氓。”
“你太刻薄了,卡罗尔先生。我教育出来的人,我得保护。从他小的时候,我就了解他。是个好小伙子,从来不上当,我亲爱的好人。意志象钢铁,机灵、心眼活,守规矩,可顾家哩!”
“可他还是照样拿一家人开心。”
“就这么个犟脾气嘛。小时候还嘲弄过一个又穷又病的女人呢。我用烟袋打他,想让他给那女人去道歉;哪儿办得到啊!挨打他不怕,道歉就是不去。后来我才知道,这小子拿了他妈妈的一件上衣和一条裙子送给了那女人。他要是愿意干,什么都行;要强迫他,就什么也不行。他拿自己人取笑,当然不好,可是他见人就帮,怎么还能骂他呢!他供他弟弟上中学,干活贴补家里,全家都因为他而高兴啊!”
“该送监狱。”卡罗尔嘟囔着说,因为神父这一席赞扬的话激怒了他。
“好啦,吃饭去吧,不然安卡小姐会等得不耐烦了。”
“走吧,你们先去,先生们,我马上就来,我得去看看利贝拉特神父。”
“你们这位西蒙神父真是无价之宝,这样的人我还从来没见过,的确是真诚、善良、节制的化身啊。”
“因为在库鲁夫凭真诚就能赚大钱,特别是如果这种真诚披上了袈裟的话。你在这儿凭投机取巧试试看!”
“你说话跟莫雷茨一样。”马克斯不怀好意地说。
“小伙子们,我亲爱的好人,喂,等一等啊!你干吗跟鹿一样跑呀,瞧我追你们得、得撩起衣裳了。”神父一面追,一面喊着,因为袈裟碍事,得用一只手攥着。
他们一起走着,可是不再说话。
神父脸色阴郁,有时候叹叹气,悲哀地呆望着空中。利贝拉特神父的面容给他心上蒙上了一层愁云。
在库鲁夫这家公馆的台阶上,他们遇见了查荣奇科夫斯基,他正急急忙忙冲阿达姆先生说着什么。
“噢,原来是这个不敬神的罪人。”神父轻声说,“你好啊,我亲爱的好人!喂,你连教堂也不去,已经忘了自己的神父还是怎么的?嗯!”
“神父你最好别来找岔,我正火着呢。”这位贵族很不痛快地咕哝道。
“那你也别乱咬人嘛。你瞧他,又象猫一样冲我张牙舞爪了。”
“哎呀,耶稣基督啊,要是我找岔,你就打我好了!”查荣奇科夫斯基摊开双手叫了一声。
“好啦,别吵,别吵。快亲热一下子吧,我亲爱的好人。”
“先生们,请,请,菜已经上好啦!”安卡请大家入席。
“你不能开口就说别人找岔,这是神父生来的倔脾气。”
他俩互相亲吻,极为友爱地并排坐下进餐。这顿午饭是在沉默中吃完的,因为安卡脸色忧郁,一双眼睛尽打量着卡罗尔,可是他却顽固地一语不发。马克斯只瞥了他俩一眼,阿达姆先生的话也不多,神父和查荣奇科夫斯基只顾大吃大喝。
“在库鲁夫,这是好朋友们最后一次共进午餐了。”阿达姆先生十分忧郁地说。
“在罗兹,咱们大家还会共同欢宴的。我想,神父也好,查荣奇科夫斯基先生也好,都不会忘记我们。”卡罗尔说。
“嘿,哪儿能忘呀,哪儿能忘呀,我们俩一块去。我亲爱的好人,我要为你的工厂祝福,谁与上帝同在,上帝与之同在。以后我再给你们举行婚礼,再以后没有我,还会有谁给你们的小孩洗礼啊。哟,安卡跑啦,害臊啦,其实心里可高兴啦!正求之不得呢。安卡,安纽霞——”他兴致地勃勃呼叫道。
“神父你别让这姑娘害羞啦。”
“我亲爱的好人,这样的事儿,小姐们虽害羞,倒象喝了蜜糖水似的。雅谢克。给我装烟。”
“卡罗尔先生,请您到外面台阶上去,索哈在那儿等着,非要见您不行。”
“索哈?就是夫人保护的那个人,我安置在布霍尔茨那儿的那个?”
“是的,跟他女人一块儿来了。”
“安卡,你干吗脸这么通红通红的呀?”他往门口台阶上走时,问道。
“你这坏东西。”她轻声说着把头扭了过去,可是卡罗尔用胳膊把她搂住,又轻轻地问道:
“坏得厉害吗?喂,安卡,你说呀,坏得厉害吗?”
“坏得厉害,讨厌得厉害,还有……”
“还有什么厉害?”说着,他把她的头抱了过来,亲吻她闭住的眼睛。
“可爱得厉害。”她轻声说着,挣脱了他的拥抱,跑到门口台阶上。索哈夫妇站在台阶前面,可是他变得卡罗尔乍一看都认不出来了。
索哈没有穿白工作服,穿的是一件黑外套,前襟上滴满了蜡油;他的黑色裤子太短,卷在靴筒上;他戴的是宽边帽,那衬衣上的橡胶领子已经滑到后面去了,因此露出了又黑又脏的脖子。
他留了胡子,象硬刺钢毛刷子一样盖满了两边的腮帮,在耳边又和剪得很短的涂了头油的头发连成一片。
在又黄又皱又憔悴的脸上,还是过去那一双诚实的蓝眼睛。
他仍旧象以往那样给卡罗尔鞠了九十度的大躬。
“我差点没认出你们来,你象个工厂老板一样。”
“是啊……混在老爷们中间,就学了点老爷的样儿,没别的。”
“你还在布霍尔茨那儿干活吗?”
“他还能在哪儿干吗,厂长大人,……”
“住嘴,婆娘,我自己说。”他郑重其事地打断妻子的话,“镇上的伙计们说,老爷要在罗兹开大工厂,我跟老婆合计了合计……”
“请老爷,请我们亲爱的东家把我们也带去,因为……”
“住嘴,婆娘,因为跟着自己人心上自在。我会干活儿,什么喷雾、染色、梳毛都会;可是,您要是养牲口,那就求您原谅,我一闻牲口味儿就恶心。”
“他懂得牲口,小姐就能作证,几年……”
“住口。”他吼了一声,因为几年来,他本来习惯牲口了,现在见了牲口也没有什么了。
“要是工厂里有活儿,就可好,因为那股臭味……”
“因为那股臭味,我一闻胸口就憋得疼,肚里就翻腾,两眼就发黑,好象当头挨了链枷打一样。亲爱的好东家!”他说着便激动起来,双手搂住了他的腿。
“俺们都是没饭吃的穷人!小姐您给说句好话。”那女人眼泪汪汪,轻声地说,吻着他们的手,抱住他的腿。
“那好吧,圣约翰节那天你们来吧,再谈谈,就安排你们在马房里干活。”
他们又一次地感激涕零。
“他们变多了!”安卡一面打量索哈的妻子,一面轻声地说;那女人早已不穿棉毛土布,换掉了全部村姑的装束。
她穿一身天蓝色的棉布外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