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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死尸;别人不能吃的苦他吃了;不是人干的活他干了;这样的男人要是翻不了身;老天不公。现在总算好起来了;还是多亏了你。”于文英说得泪如雨下;何桂泉感慨唏嘘;“道生呀;老天让你受难受苦;为什么?就是为了把嫂子这样的女人送到你炕头上来;这就跟我一样;老天为什么让我打那么多年光棍受那么多年穷;就是为了让我当上老板;娶大学生老婆;我们俩是一样的命;所以我愿意帮你一把。”陈道生反而没了话;他不停地给何桂泉敬酒;最后他站起来;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地端起一杯酒;伸到于文英面前;“小于;有你陪我一起受苦;是我一辈子最大的福分;敬你一杯!”于文英站起来含着泪喝了下去;“道生;你胃不好;少喝点!”
陈道生还是一口干了;他说;“我有一个最大的心愿;等到债全部还完的那一天;我要请所有债主们聚到一起好好地吃上一顿饭;喝上一场酒;到那时;我每人敬一杯;三百多户要喝三百多杯;实在不行;一桌敬一杯;三十多杯;这个酒量是一定要有的。”
于文英见陈道生有点喝多了;就扶着他上床睡去了;何桂泉对于文英说;“少还一些债;下半年可以买两百头;今年年底行情还是看好;出栏也许一次就可挣五万。”于文英说;“我也是这么想的;道生总是想着还钱;我说你不发展怎么更快地还债呢;眼下二十…来斤的猪仔就要一百块钱一头;道生最多只能还一万块钱。”
陈道生酒醒后;先是买回了两百头猪仔;然后又揣着一万块钱赶回了双河。
这一次回来;陈道生很低调;他下了汽车;摸了摸绑在裤带上的一万块钱;还在;就直奔三圣街;在街口;一身猪臊味的陈道生走进了秦大爷的杂货店;见店里站着一个年轻的后生;是秦大爷的孙子小鱼;陈道生问秦大爷哪去了;小鱼红着眼说;过年后爷爷就患了重感冒;后来转为肺心病;上个月死了。陈道生听了心里一阵悲凉;他掏出四百块钱放在柜台上;他说这是还给你爷爷的;总共五百块钱;先前还过一百;小鱼不肯拿;说爷爷临死前说过陈道生的四百块钱不要了;陈道生听到这里;鼻子发酸;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他对小鱼说;“这四百块钱;不算我还你爷爷的;算我给他老人家买点纸好不好;你们每年给他烧纸的时候;就算有我一份。”说着转身就走了。
三圣街老了;巷子里很少有人走动;冷清而荒凉;墙壁的颜色和松动的门窗在暗暗地腐朽起来;没落与衰败不可抗拒地一天天逼近。陈道生按着账本上的名单;将最后下岗的债主每家还了两百块钱;陈道生走进了76号院子;自家的门已经上了锁;而他无权打开锁;房子委托赵天军租了出去;每月租金是一百二十块钱;他说抵赵天军的债;赵天军说不要;等到过年的时候一起给他。在院子里见到了孙大强;孙大强还是一身中药味;他老婆在外做小买卖;而自己却撑着有病的身子在家烧饭洗衣服熬中药;然后拼命地检查儿子的作业;一直到把正确的作业全部检查成错误的作业。孙大强见了陈道生淡淡地打了招呼;“回来了!”陈道生说回来了;当他掏出三百块钱给孙大强;孙大强有些困惑地看着他;“道生;你养猪能养出钱来?”陈道生说;“对;养猪的钱;你先拿着;还差你四百块钱;争取年底给你还清。”孙大强见陈道生还真还了钱;就拉他进屋坐坐喝一口水;陈道生说连夜要赶回湖远乡下去;让他给76号院子里的街坊带个好。孙大强一口答应了;陈道生发觉孙大强根本不问陈道生近况;他好像也跟三圣街一样老了;一切都提不起兴趣;活着是因为还喘着一口气。
陈道生却在三圣街全面衰败的气象中振奋起来;他看着生锈的街道和阳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让他心酸;双河机械厂倒闭后已经被一家房地产公司买下了;准备在那里开发豪华住宅小区;等到签了合同;拿到了卖地的钱;下岗工人们就可以拿到买断工龄的钱;他们在厂里的全部岁月;最后将以一万六千块钱买断;从此互不相干;类似于离婚。三圣街听说也要改造;旧城改造是要将三圣街规划成一条大马路;两边的房子全部拆迁;拆迁后这里的居民每家都能分到一套同等面积的楼房;也有说每平方米按六百块钱拆迁;王奎发狠说;“谁敢这样拆;我就抱着炸药包到政府大楼去自尽。”王奎这样煽动说;可已经没有人响应了;大家更关注的是一天下来挣了几块钱;票子不能数错。这些琐碎的消息对陈道生来说;同样很遥远;他的全部心思都在猪身上;那些猪已经成为他直接领导和指挥的一支队伍;一支洗刷贫穷与耻辱的队伍。
回到猪场已是晚上九点多钟了;于文英坐在院子里等着陈道生吃晚饭;天空悬挂着洁白的月亮;陈道生是踩着月色回来的;他的身上落满了水一样的月光。
5
年底第二批二百头猪出栏;陈道生就将猪拉到了县肉联厂;当那些猪们壮烈地走向屠宰流水线的时候;它们以自己的殉身为陈道生挣回了五万块钱纯收入;陈道生感念于这些与他朝夕相处的猪们慷慨和仁义;每次出栏前;他都要把最好的饲料纯米糠拿出来喂它们。那些通人性的猪似乎知道陈道生有难处;它们被押上汽车的时候;不像其他猪场的猪号叫不止;他手下的猪们一声不吭地按先后顺序上了汽车后面的铁笼子里;就像是那些义无反顾的烈士们为了一种信念和理想而牺牲;所以视死如归。陈道生看着那些挤在车上的猪偶尔一回头看一眼猪圈和陈道生;陈道生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陈道生年底拎着一袋子五万块钱回到三圣街时;他听到的鞭炮声不再是追击残匪的枪声;而是发起总攻的炮声;他感到火药硫磺的香味是那么醇厚饱满;闻起来都让人怦然心动。欠孙大强的四百块钱全还了;他对孙大强说等到将来有钱了;他还是想付点利息;孙大强说你能把本钱还上;已经让人很意外了;还要什么利息。现在陈道生听这样的话心里不再难受;也不再看作是不信任他;因为他手里拎着的一袋子钞票信任他。这一次五万块钱往下一撒;整个三十万欠款的格局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加上先前还掉了六万多块钱;陈道生还欠十八万多块钱;按照这样的势头;再有两年多;女儿小莉回来的时候;家里的钱全还完了;那时候;他就可以把小莉带到乡下来一起养猪;将来把猪场做大做强。
这次回来;陈道生第一个还钱的是周挺;周挺也是被骗破产了;那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在陈道生面前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确实也挺不容易的;陈道生将欠他的两万四千多块钱一次性全还给了他。他对周挺说;“周老板;实在对不住你;拖了这么多年;先把本钱还清;利息能不能容我还本后再付。”周挺握住陈道生的手说;“陈老板;天底下有你这样的人;有你这样的心;你就是不还我钱;我也认了;自去年上你门后;我一次都没找你提过钱的事。”赵天军走过来拍了拍周挺的肩膀说;“高利贷是黑钱;那种钱是不能挣的;这回脑子开窍了吧?”周挺连忙点头哈腰地说;“赵总;现在我总算弄明白了;不义之财一分都不能要。”赵天军说;“这就对了;我们讨债公司按章办事。从来不会多要客户一分钱;按规定拿提成;合理合法。”周挺不停地点着头;陈道生说周老板当初对我还算客气的;赵天军说客气个屁;把你的家都抄了;太缺德了是不是;周挺说是缺德遭报应了。破产后的周挺眼下在赵天军的讨债公司里当业务员;凭着一身好功夫和结实的肌肉;谁见了都胆寒;只是他现在混到了赵天军手下;见了赵天军龟孙子一样听话;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是一根筋走直线的人的好处。
赵天军要把房租的钱给陈道生;陈道生不要;他说用来抵赵天军的债;赵天军说那点钱我早说过不要了;你要是给我我就寄给小莉去;其实小莉在新疆根本不需要什么钱;买点牙膏卫生纸之类的就够了;有钱也买不到东西。陈道生想到还有那么多债没还;就接过了赵天军硬塞过来的一千四百四十块房租钱;“现在不还你;但我最后一个也是要还你的;我不能让当初帮过我的人赔了钱;又冷了心。”
陈道生的春节是在乡下过的;他跟二百头小猪仔们一起听收音机里的春节晚会;没有电视没有城市的霓虹灯;陈道生和于文英吃了年夜饭早早地坐进被窝里;盘点一年的艰苦卓绝的奋斗;陈道生对于文英说;“小于;我想将来要是有福分跟你结婚的话;我一定要体体面面的让你穿上洁白的婚纱;风风光光地用轿车把你迎进门。”于文英说;“除非你发财了抛弃我;你要是想娶我的话;明天我们就可以办结婚证去;说真的;我们这样不明不白地住在一起;心里总觉得像是偷情一样的。”陈道生一把将于文英搂入怀中;“我的债没还完;就不会结婚;我不能让嫁过来的女人背一身债务进洞房;不是我不想结婚;是我不够资格。”于文英说了声“瞎话!”就拱进了陈道生的怀里;他们用彼此的进入与颤动来总结一年的甘苦;竟如喝醉酒一样令人陶醉。
二○○一年一开春;猪市行情比股市行情要好得多;许多猪贩子上门来收购;一些肉类食品加工厂也揣着合同书和钞票找到了陈道生;他们的出价每百斤比送到国营肉联厂还要高二十多块钱;陈道生坐在猪场的院子里守着一窝猪竟有一种守着皇帝女儿的感觉;还没养到半年;江苏南京的一家肉制品厂就来催着让陈道生出栏;陈道生没干;再喂上个把月;用精饲料猛催一把;一头猪就要多出四十多斤;一百多块就到手了。七月流火的天气;猪场二百头猪全部出栏了;陈道生坐在猪圈里数票子;毛利润净赚五万六;等到陈道生拎着一袋子钱从双河还债回来后;陈道生花白的头发好像全变黑了;人也精神得多了;于文英很好奇地看着返老还童的陈道生;陈道生摸着一头黑发说;“小福子在三圣街开了个理发店;我去给他老子还了三百四十块钱后;他非要给我头上弄点蜡;免费的。听说正规染一下;要好几十呢。”于文英觉得染了黑发的陈道生其实一点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