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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凤(第一次。叫出口〕觉慧!
觉慧嚷!
鸣凤(激动地)我,我真爱你呀。
觉慧(忽然听见足步声,轻轻推开她)有人来。
[凤立在一旁。王氏和陈姨太由走廊小门侧进。
王氏(对凤)陈姨太到处找你呢。(对慧,递出一封信)这是你们学校来的信,
送到我屋里去了。
觉慧谢谢您。(接下,忙忙一面拆一面喊着)二哥,黄存仁有信。
(觉民由左面的正屋跑出。
觉民哪儿?哪儿?(二人共同就着窗户透出的灯光看信)
[同时鸣凤缓缓踱到阵姨太面前。阵立着有若一具僵尸。
陈姨太(假意)鸣凤,我本来不爱管这些闲争的。不过——
王氏是太太对你说过了么?要你——
鸣凤(情急,恳求)您轻一点说吧!
陈姨太(努嘴)那边说去。垣墙后面!(鸣凤随她们二人走向小月门)
王氏(一边走一边低声)冯家这个门槛不是随便进得的,那个老头子啊,你小
孩子不明白呀,那才是个——
[陈姨太,王氏,和鸣凤走进小月门。
觉慧(放下信,切齿)哼,我早就知道这种军阀要查封《黎明周报》的。
觉民不管他,反正黄存仁已经找着另外的地方印刷出版。
觉慧不过现在他突然提前改成明天一早发稿!
觉民有什么法子,那只好赶了。
觉慧(肯定地)对,大家赶,现在几点?
觉民十一点。
觉慧(兴奋地〕好,我们今天不睡,锁上门赶它一夜,赶!
(二人立刻各自跑进屋内。
(木梆更锣声由湖边渐走渐近。风萧萧,黑暗的天空不时打着闪电,一个更夫提着
灯笼,敲着木梆由甬道龋踽踱进。
老更夫(苍老的嗓音)不早了,各位老爷太太,小姐少爷们,不早了,请睡了,
请睡了,请睡了,不早了,请睡了!
(克明和周氏由走廊小门侧上。
周氏真是奇怪,这孩子跑到哪儿去了?
高克明真麻烦,真麻烦,(对更夫)你见着鸣凤没有?
老更夫(茫然)啊?
周氏这个打更的,疯疯癫癫的,你问他。他也不清楚。
[老更夫敲着更锣由小月门下。
高克明(严重)大嫂,刚才又有人报告外面风声很不好,说不定今天夜晚城内
就会出事,你要特别小心。鸣凤的事快快办吧,爹说明天一早就把她
送到冯家,省得日后麻烦,这件事大嫂快点办吧,我还得到爹那儿去。
(克明由甬道下。
周氏(有点慌张)晓得,晓得。
(王氏由)小门出。
王氏大嫂!
周氏四弟妹!找着鸣凤了么?
王氏(狡滑地谎说)找着了,我也说了,叫她早早预备,明天一见早就抬到
冯家。
周氏她呢?
王氏从湖边回去了。
周氏(有点怜惜地)这孩子!
(周氏和王氏由走廊小门下。
(鸣凤由小月门上,面色惨白,如同中了魔魔,恍恍惚惚地踱进院中,后随陈姨太。
陈姨太(假殷勤,缓缓地)这也都是为你好,才叫你知道个底细。现在你明白了?
鸣风(冷冷地)明白了。
陈姨太明白就成了。不是我说的,听见没有?
[陈姨太由走廊小门下。
[凤茫然若失,踱到觉慧窗前。
鸣凤(敲着窗棂)三少爷!
觉慧鸣凤?
鸣凤我。
觉慧你怎么还没有睡?
鸣凤(安静地)我睡不着,您出来吧?
觉慧(推开窗户门笑着)不,现在不成了,我要赶着写东西了。
鸣凤(望着窗里,期盼地)您不能出来一会儿?
觉慧(坚决)不,不!
鸣凤(哀恳)就一会儿!
觉慧(温和地)不,实在不成了。
鸣风(苦求)听我说一两句话吧,(挣扎着)让我再——
觉慧(急促地)明天吧,都留着明天吧。
鸣凤明天?
觉慧(安定)你看打更的都来了,走吧,明天,我的鸣风。(慢慢关上窗户)
(老更夫敲着更锣由小月门上。鸣凤昏惑地走到院中。
老更大谁?
鸣凤(硬而颤抖的声音)我。
老更夫(老苍苍地)你怎么还不睡呀?
鸣凤(冷冷地)我要寻死去。
老更夫(愣了一下)真的?
鸣凤嗯,我去跳湖。
老更夫(疯疯癫癫地)好,好,湖里有莲花,湖里的水凉快,去吧,去吧,没
有人拦着你的。
鸣凤(哀伤地)您不拉我一把?
老更夫(硬生生地)不拉,不拉,死了好,死了好,活着没意思。
鸣凤(哀哀地〕我去了。
老更夫去吧,湖里面有人等着你。
(鸣凤缓缓由甬道走出。天空打着闪,远远隐约有轻微的雷,风声飒飒。
老更夫(自言自语)小娟妇!公馆的丫头没有好的,打扮得像妖精!(雷声隐约)
还要跳湖,跳神!跳鬼!(忽然)各位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睡吧,
不早了,把窗户关紧啦,要下雨啦!下雨啦!
[大雨点开始落下来。风声逐渐峭厉。柳竹骚骚然——舞台渐黑。
(黑暗中大雨声,风声,树叶声。
[舞台渐明,雨渐缓,满院是浙沥的雨声,从屋檐滴到石阶上。黑暗的甬道中慢慢走出鸣
凤,周身湿淋淋的,头发散开披在后面,发里有草叶水藻,手里握着残落的莲花。昏昏的
红檐灯照着她一副失神凹陷的眼。她路过甬道,推了推觉慧锁上的门。
鸣凤(走到觉慧窗前,低低地)三少爷!
觉慧(以后一直在窗年答应,诧异地)鸣凤,你怎么还没有走?
鸣凤(平淡里埋着失望的声音)我又来啦。
觉慧(烦闷地)怎么又来?你?
鸣凤(沉痛)我舍不得你。
觉慧(委婉地)鸣凤,你不要再搅我吧!我有事!
鸣凤(轻声,哀哀地)我不是来搅你,我就想再看你一眼!
觉慧(温和而肯定)不!
鸣凤(凄侧地)就一眼。
觉慧(恳求地)不,我真是有事啊!鸣凤,你好好地回去吧,走吧!
鸣凤(含泪)那么我走了。
觉慧(安慰地)睡吧,不要再来了。
鸣凤(冤痛)不来了,这次走了,真走了。
(鸣凤绝望地向甬道走下。
[天空不断打着闪,淅沥不停的雨落在空空的庭院中,檐灯凄惨暗红,在风雨中轻轻摇晃
着。
——幕落
第二景
离第一景闭幕时约有两个钟点,半夜二时许。雨落了一阵又停了,屋外黑漆漆的,
景是在觉新的卧室内。
照一般说来,这还可以算是新房,他们——觉新与瑞迁——住在里面有两年多了。
这屋子的陈设虽然没有大的改动,但较之两年前的新房已然迥异。左墙的炕椅与屋中间的
八仙桌子都已移去,现在靠左墙放着一张大书桌,桌上放着笔筒,砚台,纸,与一些洋装
线装的书籍,一个半旧的台灯。桌前一把有靠背的楠木椅子,桌右端靠敞窗放一把在那时
比较新式的大摇椅。敞窗前放一张小圆藤桌,桌上放着那假龙泉窑的花瓶,瓶里插着白夹
竹桃。瓶边一个竹编的小小细致的针线簸箩,里面有还未做好的婴儿的个鞋。正面墙问左
首花架边,在那墙上挂的镜框下面,放一把藤躺椅。右墙侧门这个条桌上,只放着茶壶与
几只茶杯。那葫芦形扁瓶移挂在这小条桌墙角处,里面插了拂尘。床上外层那些多余的雕
花乍饰因天热已经拆去,踏板也除去,两端的小坐柜只留下一只,放在床前左边。床上挨
了雪白珍珠罗帐,床右的幔子还是那米色绸子的,墙上的喜屏喜联等皆已取下,现在在书
桌那面墙上挂着一个条幅山水画。敞窗上挂着两条上下卷的细竹帘,左边一条卷了一大
半,右边的一条完全垂下来。
[开幕时,觉新默默地坐在书桌前,眼前摆着一册日记之类的抄本,他看了看,又推在一
旁,有点不安地立起,仿佛向窗处谛听,却听不出什么动静。于是索性阖上了那抄本,轻
轻地向床边走去,立在床前,静静地凝望着瑞珏和海儿。在雪白的罗帐中,母子二人安详
地酣睡着。他的脸露出慈蔼欣慰的微笑。远远有一两声凄凉的大吠,湖边的蛙声还不时传
入耳鼓。他似乎听见正墙外有人走近,回转身候望。
觉民(在门外,轻声)大哥睡了没有:
觉新没有,觉民吗?进来吧。
[门开了,觉民走进来。
觉新(表面平静地)你怎么起来了?
觉民嗯,大哥你也没睡?(警惕地)你听见刚才东面一声枪响么?
觉新(点头)听见了。
觉民(有一点担心地)我怕今天夜晚不大对吧!
觉新(沉重地)嗯,方才三爸来了,叫警醒点,说城里张督军的军队不大稳。
觉民是听说,(望着新)是不是要想个办法?
觉新等等看吧,(摇头)半夜里,也没什么法子可想。
觉民几点钟了?
觉新有两点多了,雨不下了吧?
觉民雨住了好半天了。
觉新(抚慰地)你还是睡去吧。
觉民不,我还有事。嫂嫂呢?
觉新(用头指了指)床上,陪海儿睡呢。
觉民(谨慎地)不用叫他们起来吧?
觉新(镇静地)不用。海儿醒了又要哭。瑞珏为着侍候爷爷的病有三夜没怎
么睡了。觉慧呢?
觉民在屋里,为《黎明周报》赶稿子呢。
觉新(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哦,(立刻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束钞票,递出)觉民,
这是五十元。
觉民(跟随觉新走近书桌,莫明其妙地)做什么?
觉新(微笑)你们要的印刷费。(十分友爱地)以后别再糊糊涂涂弄得三爸又
知道了。
觉民(笑嘻嘻地接下)晓得。(诧异地)大哥你怎么忽然又有钱了?
觉新(静静地)方才我跟瑞迁谈了谈这情形,她说她的积蓄里可以拿出来用。
觉民(犹豫地)那好么?嫂嫂的钱?
觉新(坦挚地)她喜欢为你们花钱,你们就拿着用吧。
觉民(感激地向床上望望,又转过头,无意中看见桌上那个抄本)这是什么?写得这么
好。
觉新(又翻了翻)大概是瑞珏的日记。(幽默地笑着)我方才看了一两句,还写
的是白话文呢。
觉民(也笑着)你不要笑,嫂嫂常跟我们借新书看。
觉新看什么?
觉民你看的她都看。
觉新(惊异)真的,
觉民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