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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一口气,考虑该尖叫,还是大声骂他。半晌之后,她决定放弃那两种选择。
尖叫跟咒骂都于事无补,她抓住他受伤的那只手,走到橱柜旁找金创药,打算为他敷药。但是翻了老半天,整个橱柜都翻遍了,还是不见金创药的踪迹。
「药没了,我去跟喜姨讨一些。」她说道,披起薄袄后才往外走。
楚狂亦步亦趋,跟着站起身来,打算陪着她出门,不让她在夜里单独行动。
她在门前回过头来,大眼瞪着他。「把衣服穿上。」她警告地说道,表情很严肃。
他没有争辩,只是耸耸肩膀,随意抓起一件长衫被在肩上。他已有足够的经验,知道这个小女人有多固执。
两人穿过回廊,经过几处院落。今夜月儿明亮,庭院里的桂花树都开满了花,香气浓郁,经过时都会染了一身的香味。
来到喜姨的院落,才发现纱窗后一片漆黑,里头已经熄了灯。但仔细一听,却又隐约可以听见某些声响。咦,喜姨是刚睡吗?
楚狂凝神倾听,浓眉一扬。
「回去。」他握住舞衣的手,转身就要离开。
「别拉我,喜姨该是还没睡。」她不肯回去,坚持要拿到金创药。「喜姨,我是舞衣,请您开门。」她喊道,身子却被他的蛮力拖得不断往后退。
才刚喊完,屋内就传来一声女子的低呼,接着是一阵乒乓乱响,家具胡乱碰撞的声音,里头似乎热闹得很。
舞衣瞪大眼睛,开始觉得不对劲。喜姨爱安静,始终是独居,但从那声音判断,这会儿屋子里明明就还有着其它人。
「回来,别理她。」男人的声音从纱窗里透出来,很低很沉,在夜里格外清晰。
男人?!
舞衣的眼睛瞪得更大。
「不行。」喜姨焦急地低语着,声音有些儿喘,还伴随悉索的布料摩擦声。
烛火没点亮,门就被急忙打开,站在门前的女子乌丝半散,水眸蒙胧。
「有事吗?」喜姨拉紧衣襟,力持镇定,脸儿却还是嫣红的。
「呃,我——」舞衣完全傻了。
呃,她不曾见过喜姨这副模样——
另外,她也不曾见过喜姨穿男装——
大概是忙中有错,屋里一片漆黑,喜姨又急着来开门,所以胡乱抓了衣服就穿上。
这会儿,她虽然衣着整齐,但穿的却是男装;仔细一看,还是件宽大得不像话的男装,一向心思细腻的喜姨竟连这点都没发现,可见方才屋里情况有多「紧急」。
两个女人尴尬地看着彼此,一时之间谁也没开口,气氛有些僵。
倏地,一张男性脸庞出现在喜姨背后,那人上身赤裸,单手一扯,就将喜姨拉进怀里。
舞衣眨了眨眼睛,确定自个儿没看错。
那男人是烈叔呐!
「放手!」喜姨连忙喊道,又羞又急,那语气是舞衣从不曾听过的。
「你穿了我的衣服。」北海烈淡淡地说道。
喜姨微微一愣,接着发出羞窘至极的喘息,昔日冷若冰霜的神态,跟她此刻的模样,可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始终不发一语的楚狂,挑着眉头浅笑。
「打扰了。」他点点头,抓起过度震惊的妻子,掉头离开院落。
北海烈回以一笑,抱起怀中的女子,反手将门关上。灯仍是没点上,悉索的声音再度响起,可以想见,那件被穿错的衣裳,大概没三两下就被褪下来了。
走了百来步后,挂在楚狂怀里的舞衣才有办法开口。
「天啊!」她最先吐出的,是震惊的叹息。「真的是喜姨?真的是烈叔?他们真的——」
「真的。」楚狂回答,证实刚刚的场面,不是一场梦境。
他的口气,让她狐疑地抬起头。「你早知道了?」
「隐约有猜到。」楚狂耸耸肩。烈叔看那女人的眼神,类似于他看舞衣的。
她蹙起柳眉,有些儿不高兴。这么大的一桩事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而她竟没注意到。
「为什么我没有察觉?」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又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呢?噢,她好好奇!
他再度耸肩,没有回答,扛着她回房里。
惊讶的情绪淡去,舞衣再度陷入沉默,模样很严肃。她撑着下颚,坐在桌边思索着。
娘曾经说过,几位阿姨都受过男人的苦,才会远离家乡,逃来浣纱城。喜姨是被男人打得只剩一口气,抛在山涧里,几乎要丧命,恰巧娘送货经过,才救了起来。
黑衫军进城,喜姨反对得最是厉害,她对男人的态度,与其说是厌恶,不如该说是恐惧。其实,褪去那层冰霜后,喜姨可是个很美很好的女人啊!只要有人愿意好好待她,消弭她心上的恐惧——
看来,烈叔办到了。
许久之后,她抬起头来望着丈夫,慎重地开口。
「烈叔会好好待她的,对吧?」她问。
他看着她,同样严肃。「我信得过他。」
烈叔是个重情义的汉子,这么多年来,楚狂还是头一次见到,烈叔对女人动情。这种男人,一生往往只动心一次,认定了,就是一辈子。
舞衣笑开了,也愿意相信烈叔。现在,她只衷心希望,喜姨也能得到幸福。
「一切都会很顺利的。」她喃喃说道,伸手拥抱楚狂,水嫩红唇贴上他的颈项。她的心好满好烫,充斥着好多的幸福。
纱窗后,两人的身影缠成了一块儿,秋夜里的春意,更浓了。
※※※※※※※※※
晌午,急促的警锣声惊破岑寂。
在书房里的舞衣扔下帐册,急忙奔了出来,春步、秋意,以及一票阿姨们照例在后头追着。
「夫人夫人,不要跑得那么快。」春步在后头喘着,追不上行动快捷的舞衣。
香姨也追得紧。「舞衣,别跑,留心孩子啊!」她忙叫着,难以想象舞衣怀着身孕,还能跑得那么快。
她没有听话,仍是提着衣裙,往大厅奔去。警锣一响,必有变故,她担忧极了,一路上都在猜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雪姨,发生什么事了?」她气喘吁吁地奔到大厅前,恰巧看见雪姨,她抓住妇人的手臂,劈头就问。
妇人看了她一眼,凝重地叹气。「遇狼了。」她轻声说道。
山狼?!
舞衣一凛,往大厅内看去,里头的景象让她瞬间血液冰凉。
地上处处血迹,门槛上、织毯上、家具上,处处猩红一片,看来怵目惊心。前不久去迎接楚卿卿的虎帐帐主,倒卧在地上,鲜血正从他胸前的一处黝黑大洞,缓慢的淌出来。
楚狂等人,站在虎帐帐主的身边,个个表情凝重。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这人伤势太重,撑不了多久的。他皱着眉头,紧闭着眼睛,正虚弱地呻吟着——
泪水瞬间涌入眼眶,舞衣奔上前去。「你们在做什么?」老天,他们怎能不管他,放任他在呻吟痛呼?伤口那么深,他一定好痛好痛——
才走了几步,楚狂拉住她,将她满是泪痕的小脸按在他肩上。他不让她看。
「别干预,让他好好的去。」楚狂徐缓说道,五官僵硬,黑眸深邃。
「他在痛——」
「男人不会痛。」
「他在痛!」她用力捶打丈夫,眼里蓄满泪水,视线都变得蒙胧。这是什么古怪的道理?她不相信,那人一定好痛的——
厅内只听得见伤者的呻吟,以及舞衣的啜泣。战士们也知道伙伴正在承受煎熬,他也是寻常血肉,哪有可能不疼?那些强硬的说法,说穿了,都只是为了保护尊严。
战士们低头,看着浑身是伤的同伴,眼中都蕴满伤痛。对男人而言,尊严比什么都重要,他们尽力在维持同伴最后的尊严。
「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弄成这样?」舞衣低声问,珠泪不停从粉颊滴落,她没有办法止住哭泣。
「他去迎接卿卿,在九山十八涧遇袭,虎帐弟兄们全军覆没,只有他一人拖着半条命逃回来。」秦不换用冷硬的语调说道,视线不与舞衣接触,斯文的态度,如今全转为冷漠。「另外,卿卿也被掳,下落不明。」他补上一句。
舞衣低呼一声,用手捣着唇,她既震惊又不知所措,脑子里一片混乱。
接连两次在九山十八涧里遇袭,楚狂等人已认定了,山狼就是罪魁祸首。前一回损失了货品,她还能勉强大事化小,但这回死伤众多,连楚卿卿也被掳走,她再也无法开口,辩称山狼的无辜。
门外又走入一个纤细的身影。喜姨轻声低呼,笔直地朝伤者走过去。北海烈想拦她,她却轻轻摇头,将他推开。
「你们袖手旁观,打算冷眼看他断气?」她不敢置信地问,眉间闪过一丝难过的神色。她伸出手,察看伤口,眼中的希望火苗逐渐灭去。
锐利的兵器贯穿了虎帐帐主的胸膛,就连医术如神的她,也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因失血而更加虚弱。这青年能活着回到方府,已经算是项奇迹了。
「我们还能做什么?」有人粗声地问。
「至少,你们能让他好过些。」喜姨轻叹一口气。她费尽力气,抱起重伤的男人,将他的头抱在胸前,轻轻拍抚着。
低声轻语从她口中流泄,她喃喃念着某些安抚的话,一句又一句,有着浓浓的温柔。她的确曾恐惧过、痛恨过这些男人,但是医者父母心,她不是冷血无情的人。
再者,已有人化去她心上的恐惧,以言行告诉她,并非每个男人都会残忍的欺凌女人,她的心不再被仇恨蒙蔽——
始终站在厅外的女人,纷纷走上前来。她们蹲下身来,伸出双手轻轻抚着战士的伤处,轻念着最温柔的话,气氛严肃却也温柔,让人想落泪。
男人们站在一旁,被眼前的画面震慑,无法动弹。
只见那对因血迹而纠结的眉,在低语与温柔的抚触下,缓缓的松开。
「娘——」他喘息着,闭着眼睛,低低喊道,被撕裂的嘴角,浮现很淡很淡的笑。
「嘘,没事了,没事了。」喜姨说道,抚着他的脸,声音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