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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
他的声音平和,但终究藏不住惯于发号施令的调子。
三月将水瓶夹到手肘里,用纸巾细细擦去了手上的湿漉,璨然一笑:“我姓百,名加得。”
露出的虎牙本应该是可爱的,可惜失于太尖,太利。
“叮”的清脆一声,电梯到了五楼。
经理早早侯在门口,甚为热情的笑说:“褚少,他们早就到了!”
三月刚想溜出电梯,偏褚颖川抓过她的绿茶,打开盖子,抿了一口又塞回她手里。
经理一颤,按宝宝的话说,那是个用桐油浸透了人,泥鳅都滑不过他。立马一把推过刚要溜出电梯的三月:“百加得,今儿你放假。”
三月正被褚颍川的举动愣住,不防备就被推了个趔趄。
褚颖川伸手扶住她,也不过很轻的一下,她站稳时,就收回手。
电梯已经重新缓缓下行。
水晶鞋与白马
三月不曾提防褚颖川有这一招,可惜终究势单力薄,不能撕开脸皮。想想,还是默默的低下头。
褚颖川站的离三月很近,她整个人笼在他的阴影,不自在的略撤一步,才觉得脚下有些松。仔细一看,原来凉鞋的鞋带已经半断不断,命悬一线的垂危在那里。
“鞋带断了……”
抬眼正对上褚颖川,据说他身上有维族的血统,所以眼格外深邃,如同用粗线条一笔勾成。但,依稀别有深意。三月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在向他婉转的索要什么,后半句“坏兆头,不宜出行”的话,就梗在了喉咙里。
有些话越描越黑,这么想,便不免觉得意兴阑珊,不过是一句话就要再三思量,何止是累。转眼又一想,若自己有个撑的开门面的身家,又是什么光景?索性连意兴阑珊都没了……
电梯到了地下一层的停车场, 褚颖川先前走,三月不做声缓缓的跟了过去。几乎断开带子的凉鞋,成了凉拖,咔嗒咔嗒地落在他的影子上。
车离电梯并不远,银白色的,车头一只正在跳跃前扑的银亮豹头车标。
难得他很有绅士风度先开了右门,将三月坐进去,才绕过车身,坐进车内。
车内的真皮垫子上,铺了水竹的座席,光洁如玉的滑腻,全身的汗似乎都被吸了进去。但褚颖川见三月左动右动,似是坐得很不自在,刚要去调座椅,就听她眯起眼睛说:“捷豹啊!想不到有生之年,也能坐上首相的座驾。”
活脱脱一副刘姥姥初见大观园的模样。
他倒也不在意,随口问:“你懂车?”
三月则好像没听到他说什么,上一刻仍紧紧攥着绿茶瓶子的手,下一刻就印在了风挡玻璃上。玻璃本来一尘不染,停车场灯光微弱透进来,倒像是一面琉璃镜子。如今想是手攥住冰太长时间,圆圆并拢指节,湿漉漉的小水珠儿躺在上面,像极了胖胖的熊掌。
三月忍不住笑起来,眼弯弯如月芽一样:“喜欢f1,所以注意一些。”
褚颖川不过顺口一问,也并不在意她如何回答,拿出手机,拨了出去。另一面一心二用的左手就着熊掌流下来的水珠子,用很漂亮的赵体楷书,写出一句——百加得到此一游。
“喂,卫燎,我不上去了……”
后面说了什么,三月已经听不清,呼吸下意识的放的极慢,每吐出一口气,都似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心跳都开始沉起来,钝钝的一下又一下,击得胸都发痛。
伸手,划掉百加得。
上好的水竹座席犹如一汪水,平滑冰凉。三月也许真的是冷了,“陶三月”三个字在指间横折笔画都兜成锯齿的痕迹。
褚颖川撂下电话时,见她身子紧紧的前倾着,几乎垂到腰际的卷发,就如同现下车内的那种颜色,像是一尺极深的乌黑缎子,将她裹住。这样大篷的卷发,总要挑染或者全染了,难得她一色乌黑,只是在耳侧和脑后抽出三缕,用蕾丝蝴蝶结的发卡别住。
“三月……”
白蕾丝的飘带像蝴蝶的须垂到肩胛上,随着她的动作,扯絮般无声起落,一蓬一蓬,伴着一股绿茶香精的味道,褚颖川忍不住浅浅一吸,才说:“二月绀香 三月桃良……”
她几乎是惊慌的转过头,望住褚颖川半晌,才缓缓说:“只是三月。”
三月其实并不漂亮,天生的笑眼,连双眼皮儿都是内藏的,瞪得再大,仍不过半轮大的月儿,微微晃动得如同半透明的茧子,将他裹在里面。
褚颖川突地想,多难得,有着一双水汪汪眼睛的女人。
小时候偷看祖母珍藏的卡萨布兰卡,屏幕的边泛出黑黄,英格丽鲍曼的眼就在老式胶片的咔嗒咔嗒声里,盈出水一般的荡漾。
他的一颗心不知道为什么,怦怦的乱跳。
然后,再没看过那样的眼睛,即便是英格丽自意大利婚变归来,再拍的真假公主,瞳仁仍旧微微晃动,但已没有了闪耀的波光。
后来听人说,女演员为了上镜水亮,都要先涂上药水,也就渐渐意兴阑珊。
他一手去拧车钥匙,一手将她手里的绿茶扔到一边,说:“我们先去喝杯粥。”
褚颖川去的粥铺似乎离海上花不远,拐了几个路口就又踩住刹车,捷豹的防震做得顶好,几乎都没有颤动的将车子停在路边。
褚颖川对三月说了一句:“等着!”开门就下了车。
三月一手拄着窗边,百无聊赖的向外看。这是一条单行道,灯流如湍急的河,碎溅在车内。单行道并不允许停车,前面一辆出租冒险停住接客,被交警逮住,争执了片刻还是开了一张罚单。
由始至终,似乎没有人看见这辆银色的捷豹。
三月不禁笑了起来,空调风将圆滑的玻璃打得有些冷,吐出的哈气黏住薄薄一层。
褚颖川回来时,一手握着两个中杯可乐大的纸杯,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狭长的盒子,敲了敲车门。三月只得自方向盘前探过半个身子,给他打开。他坐进车内第一件事,就是把盒子递给三月。她隐约猜出是什么,但打开还是大大吃了一惊,随即笑弯了眼。
盒子里是一双Ferragamo牌子的隐形款凉鞋,三十七码,也难为他能看的这么准。
手指抚爱似的触过,浅金色羊皮的针脚齐整有致,丝丝紧密细匀的尼龙丝线,一点杂质都没有,如顶级艺术品一样纯手工的制作,若穿在脚上离远看去,真的就成了一双仙度瑞拉。
三月想要推脱的,但话到底怎么说,拿捏了半天,反而无措起来。抬眼就看见褚颖川又扬起一边的眉,仿佛在问。
她眨了眨眼睫,索性嫣然一笑:“推脱惯了,推酒,推烟,推饮料……如今这么一大份礼,反而不知道怎么推脱了。”
“那就穿着。”
三月也就真的穿在了脚上。
窗外灯火熠熠闪耀映入她的眼底,如同脚下的水晶鞋,波彩流溢。
褚颖川眼睛看住她,锋利的直直刺过去,但感觉只是一瞬间……再一次看过去时,他已经淡淡微笑着将车打着了火。
停在五星级酒店门口时,褚颖川接了一个电话。
三月轻轻的转着手上的纸杯,那被熬的浆子一样浓稠的莲子粥晃着。想来刚刚出锅,还有点烫手。
这是她第一次见有粥装在纸杯里,只是可惜他们都没什么胃口。褚颖川接完电话很长一段时间,点了烟斗,不多时车内就无声的流动一股呛人的烟草味。
其实三月耳朵很尖,躲不开听了一个大概。但她也不开口,只是拿出手机,放了一首Priscilla Ahn的《Dream》。
车里连灯都没开,黑沉沉的。
他们静静把玩着手里杯粥。
不知道过了多久,褚颖川才下了车,维持着他的绅士风度,绕过来给三月打开车门。
坐的时间长腿有些麻,三月抓着褚颖川的手才能站稳。但,他们的手都太冰了,仿佛排斥这种刺激,彼此一触就避开。
进了酒店顶楼套房的直达电梯时,三月也没觉得什么不安,她笃定褚颖川绝不会做什么。
果不其然,电梯门刚打开,就听见清脆的洗牌声,已经开了四五桌麻将。三个人坐在一旁沙发上闲聊,乐天见褚颖川来了,忙笑说:“就差你,三缺一,可憋死我们了!”
看见褚颖川身后的三月,眼色则立即暧昧起来:“我们说你怎么这么晚来,原来……”
话尾意味深远的拖长。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总统套房里,踩上玄关铺的雪尼尔纱材质,毛绒绒堆簇而成乳白地毯,视线自客厅、会客室与宴客厅扇形展开。
红男绿女,果然热闹非凡。灯开的过多有些晃眼,米色的地毯恍如扇穗子簌簌地摇着,只摇到尽头的落地窗边。猩红乔其纱的窗帘半掩着,那样高的视线,再没有层峦叠嶂,天空中织有一轮圆月,月光像一款香缇卡粉底,晨曦的颜色。三月才忽地想起,今天是十五。
褚颖川回身牵着三月的手,一同坐在沙发上。客厅、会客室原本整齐的沙发桌椅都被扔在一边,堆堆挤挤。后搬来的麻将桌,七零八碎,洗牌的稀里哗啦声,女人们含着巧克力糖的笑声里,褚颖川眯着眼睛不屑地转了一圈,说:“不过这么一会儿,就一团乱,底下不是有棋牌室吗?”
说时,眼光已经落到了三月的身上。她微侧着头,回给他很轻地笑,一如他握着她手指的力道。
细白骨瓷的烟灰缸里,有几截雪茄的烟蒂,La Flor de Cano的味道已经渐渐地在淡去,却不消散。
三月想,终究没有避开。
然后,就听见卫燎的声音自对面传过来:“他们知道你有洁癖,偏偏故意折腾乱了。今儿乐天撑腰,谁叫你来的晚呢?”
三月听见,却不看向卫燎,眼一瞬不瞬的只逢迎着褚颖川。他似乎乐于这样的眉眼官司,她不过是奉陪。
乐天仍旧暧昧的看着三月和褚颖川,笑的也极为暧昧:“这样才有意思啊!”
一桌牌是几个女人闲来无聊开的,在褚颖川进来不久就散了,于是夜间飞行、毒药还有安娜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