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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翔含泪叫道:“金伯父……”
语声才出口,金阳钟突然如受电击,一把抓住了高翔的手肘,力道竟大得出奇,连声道:“翔儿!翔儿!我……我没有死吗?”
高翔鼻际一阵酸,泪水夺眶而出,但他不敢哭出声来,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压抑住悲恸,轻声道:“伯父只是受了一点轻伤,不碍事的。”
金阳钟凄然摇头道:“不!你不要宽慰我了,我自己知道,两眼已被毒粉弄瞎,腿上伤口,流血大多,又中了韦天香那贱人两枚淬毒金花,早巳如油枯灯尽,伤得很重。”
高翔失声道:“伯父是被天魔教妖妇打伤的?”
金阳钟叹息道:“就凭她韦天香,怎能伤得了怕父,我……我是伤在自己一时争强好胜,急躁轻敌,才落得阴沟里翻船,栽在那贱人暗算之下。”
他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眼皮眨动,眶中泪光闪闪,握着高翔的手,颤声又道:“孩子,我称雄一世,自命武功机智,不弱于人,想不到也会一时大意,毁于宵小,凭良心说,我有些怕死,孩子,你不会耻笑伯父吧?”
高翔早已泪水满面,无法出声,只顾摇头。
金阳钟仿佛也看见了他的凄苦神情,仰天又是一声长叹,道:“人生自古谁无死,伯父虽非圣贤豪杰,又何至吝惜一命,但是你一身冤仇未雪,母羞未白,凤仪也未得归宿,叫我如何死得瞑目?”
高翔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痛哭失声,叫道:“伯父不要难过,您老人家不会死的,吉人天相,我们还有解毒治伤的药……”
金阳钟摇头道:“血枯力尽,纵有仙丹,也治不好伯父的伤了,孩子,你别哭,好好听伯父嘱咐你几句遗言。”
高翔哽咽道:“伯父,您老人家只管吩咐吧——”
金阳钟黯然片刻,缓缓道:“你如今武功已臻上乘,雪父仇,洗母恨,只要临事谨慎,假以时日,都不难如愿以偿,不过,你秉性忠厚,阅历却嫌不足,必须有一个机警精干的人,常和你同行,才能教人放心。方今天火、大魔二教势力已渐渐庞大,徐纶和人妖姬天珠,尽皆狡诈无耻之徒,以你的魄力、武功,固可不惧他们,唯心机及经验,跟他们相比,你却差得太远,今后你务必要多多防患,处处小心。”
高翔连声道:“侄儿会记住伯父的金玉良言。”
金阳钟又道:“杨姑娘为人机警,总嫌阅历不足;马无祥江湖经验虽然丰富,武功又不够辅佐你抵制强敌;凤仪一身武功在今天武林中可算得不俗了,无奈年纪又太轻,终日匿居深闺,极少出过家门。这三个人各有所长,也各有短缺,你如能善加调度,都可以做你的帮手,但如果处置不当,却又可能坏了大事,尤其是那位杨姑娘……”
说到此处,似乎略有顾忌,忽然话题一转,说道:“本来,伯父倒想到一个最适当的人,无论身份、武功、阅历,都只在伯父之上,将来定可助你扫荡妖气,成就大功,可惜现在却不能亲自去见他,未免遗憾。”
高翔诧问道:“伯父说的是谁?”
金阳钟凄然一笑,缓缓吐出了四个字,道:“神丐符登。”
高翔哦了一声,暗想:“神丐符登最鄙视金怕父,当年若不是为了他一句话,金怕父和爹爹不会断袍绝交,想不到金伯父竟丝毫没有记恨在心,临终之际,犹对他推崇备至,念念不忘,这等情操,何其伟大!”
当他目睹金阳钟面色越来越苍白,嘴唇已没有一点红润血色,体内虚竭,生命弱如脆丝,这情形显然不是药力能够治疗,一时间不觉悲从中来,泪水泉涌而出。
金阳钟喘息了一会,忽然吃吃轻笑起来,自语道:“人生真是一场可笑的游戏,自从你爹爹割袍断绝交往,我几乎无时无刻不盼望有一天彼此重相晤对,尽释前嫌,但自从年前收容了你母亲,总觉这一天只怕不会来临了,此次问道入川,你知道我心里有多兴奋?”
高翔点头道:“侄儿能够体会伯父的心情。”
金阳钟喃喃又道:“我又想早些赶到青城,跟你爹爹阐释误会,又怕真的等到四目相对,其尴尬腼腆,情难以堪,这些日子,心里总是在盘算着这件事。现在好啦!根本就不会有那个时候了,二十年积压在心底的苦衷,只好带入坟墓……”
喘息一阵之后,接着又道:“伯父平生为人自问无愧于心,除了那一次,曾经说过一句对不起谷元亮的谎言,但是……”
高翔位道: “伯父别说了,我们都能体凉您老人家当时的苦衷——”
金阳钟凄然的道:“你们能体谅最好,可惜我却不能再亲自赎回这一次罪愆,见着杨姑娘时,务必要代我致意……”
他口里呢哺低语着,神情却渐渐由匿笑变成苦笑,说到最后几句,笑容犹在,两行清泪,已顺颊滚落,可见他对于这个阐释误会的机会,实际是何等企盼,只恨时不再予,终于未能得偿所愿。
高翔正啼嘘难禁,突然发觉金阳钟笑声有异,慌忙看时,只见他神色已经不对,嘴唇牵动,似乎还有话想说,却已经吐不出声音。
骇然之下,左掌疾伸,迅速低住了金阳钟的心窝,催力透穴直人,一面挥泪唤道:“金伯父!金伯父!”
金阳钟无力地睁开眼帘,又无力地合上,默默挤落两滴泪珠,用尽平生之力,挣扎着又吐出几句话:“好好孝敬你娘,照顾凤仪妹妹,她……她已经无家可归了,你愿意吗?答应我……答应我……”
高翔急急点头道:“您老人家请放心,侄儿会好好照顾凤仪世妹的。”
金阳钟嘴角一掀,似在微笑,终亍无力地垂下了颈项……
赫赫一代大侠玉笔神君金阳钟,就此与世长辞,饮恨于巫山之阴。
峡中流水悠悠,玄雾冉冉,一缕旭光拨开重雾浓荫,涂在金阳钟苍白的面庞上,似有意为他添抹上一层薄晕。
高翔屈膝跪地,泪如雨落,喃喃祝祷道:“伯父!安息吧!翔儿会照您的吩咐去做,也会把你老人家未了心愿,转禀爹爹和母亲。”
祝祷完毕,正俯身抱起金阳钟的尸体,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阴恻恻的冷笑,有人接口喝道:“站住!先让老夫结算了纵火砸石的新仇再走!”
高翔一回头,却见断崖对面,不知何时已立着七八名浑身湿淋淋的蒙面老人,为首的一个,肋下柱着一支纯金打造的丁字拐,一条左腿丁膝而断,赫然正是天火教教主徐纶和太行五煞等人。
高翔虽然暗暗吃惊,但并无惧意,仍旧抱起金阳钟的尸体,举步循谷道前行,他此时无心动手,亦不愿多作分辩,再说也不知道昨夜峡中发生的事故经过,一心一念,只盼早些护送金阳钟的遗体到巫县与金凤仪等会合,驰告恶耗,共议后事。同时也明知后面谷道中断;徐纶等人未必能轻易追得上自己。
他才奔了两步,徐纶突然厉笑道:“高翔,你人单势孤,荒山无援,走得掉吗?”
高翔不觉火起,驻足回头冷冷答道:“走得掉如何?走不掉又如何?我不想跟你斗嘴,但是要警告你一句,别忘了你我一月后太白山莲花峰之约。”
话一说完,掉头疾行,转眼奔了三丈多,突听身后笑声震耳,忍不住再度扭过头来,却见徐纶指挥手下,合力拖来一棵大树,横架在断崖缺口,一行八九人,竟循树身飞跃过崖,疾步追了上来。
高翔骇然一震,暗忖道:“徐纶功力如何尚不知道,但他身边太行五煞却都是难缠的家伙,假如我孤身一人,倒不惧他,如今带着金伯父遗体,万一损及他老人家一肤一肌,以后却怎好对凤仪世妹交代?唉!罢了,忍这一次吧!凭脚程,他们未必就追得上我。”
主意一定,深吸一口真气,展步如飞,循着谷道奔去。
徐纶举拐喝道:“追!好歹要夺下金阳钟的尸体,留得本教开坛之日,悬竿示众。”
太行五煞哄然答应,人人奋勇,宛如流星追月,蜂拥疾追。
谷道之上,婉蜒成一条人龙,一路向西飞奔,不多久就绕过了巫山十二峰。
高翔起步时领先不足十丈,虽然全力飞驰,终因手中多了一具尸体,一直只能保持十丈左右距离,他势又不能把金阳钟的尸体放下来,心里一气,迈步狂奔,经过巫山县城,也不入城,循着江岸,一股烟似的疾驰不停。
越过巫山,谷道已尽,江岸边远较峡中平坦,徐纶见高翔竟弃山地不走,只顾沿江而奔,心里大喜,越加催促手下蹑尾狂追。
这一阵追逐,由晨至午,整整追奔了三个多时辰,双方都奔驰将近百里。
人终是血肉之躯,长途飞奔达半日之久,高翔渐渐已感到精疲力竭,回头张望,大火教一群高手,竟一个也没有落后,仍然紧迫不舍。
他混身都被热汗湿透,背上筝囊,仿佛越来越沉重,尤其一双手必须平伸抱住金阳钟双臂早已酸痛欲折,实在支持不住了。
但此时江流反而迂阔,两岸虽有山峰,已不若峡中夹江紧迫,烈日当空,附近连个隐蔽躲避的地方也没有。
他真想停下来返身一战,但想想自己只有两只手,对方却有八九人之多,一旦被他们围住,再要脱身,势将难如登天,而自己既要护卫金阳钟遗体,又须与八九名高手轮番恶战,纵有通天彻地本领,也只有落败一途。
这时候,高翔真应了徐纶那句“人单势孤,荒山无援”的话,当真是上天无路,人地无门,战既不能,走亦无力。
正在焦急无法,又听徐纶敞声厉笑道:“傻孩子,势已如此,你还想飞上天去?听老夫良言相劝,放下金阳钟,乖乖归顺老夫,从前旧恨,一笔勾消,老夫和你是舅甥之情,难道会骗你吗?”
高翔不答,恨恨向地上啐了一口,埋头奔驰如故。
徐纶一番甘言诱劝,见他不理,又换了威胁的口吻道: “高翔,你已穷途末路,还执迷不悟?老夫情份已尽,等一下被获遭擒,你就别怪天火教刑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