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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车的是个短衣壮汉,肤色黝黑,臂上束着一只酒杯般粗大的金箍。
白娘子仍然素衣长裙,伸出纤纤玉手,扶搭车柄,嘴角噙着一抹冰冷讥嘲的笑容。
高翔双手抱拳,躬身为礼,道:“青城高翔,拜见崔老前辈。”
那青袍老人木然坐在两轮车上,白果眼一阵乱翻,竟没有吭声。
短衣壮汉缓缓将轮车转了一个方向,两臂交叉抱护胸前,一双眼神,却的的注视着高翔,目光闪射着明显的敌意。
高翔倒被他盯视得有些尴尬,拱手又道:“在下青城高翔,特来拜见崔老前辈……”
“罢了!坐下吧!”
那青袍老人一拂袖,开口出声,音调竟冷如寒冰,白眼球一转,又道:“你口口声声青城高翔,敢情是想拿你爹九天云龙的招牌来吓唬老夫不成?”
高翔一怔,登时恍然明白过来,这鬼叟崔伦出言不善,自是听了白秀文蛊惑之言,而白秀文如非天魔四钗之一,又怎知自己就是九天云龙的儿子?事实摆在眼前,崔伦只怕已落人天魔教掌握之中了。
他脑念电转,微笑又道:“晚辈并未陈告先父名讳,此来纯系出自对老前辈景仰,专程谒聆教的。”
“嘿!”鬼叟崔伦冷哼一声,道:“聆教?聆什么屁教!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老夫数十年不见外人,谁的账也不买,老实一句话,你要想借剑谱?那是在做春秋大梦,不看你是年轻后辈,只这上门骚扰老夫清修的罪名,便够你吃不了兜着回去了。
高翔笑道:“求借听音剑诀,并非晚辈此来主因,老前辈肯与不肯,都没有什么关系……”
鬼叟崔伦脸色一沉,叱道:“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高翔道:“晚辈久闻老前辈绝世之名,隐居邙山,向不与尘世交往,甚至不屑于天火教天字堂堂主厚禄重位,月云野鹤,只求清高,晚辈钦佩无限,故特专程拜山,为的是一慰渴慕之念……”
常言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那鬼叟崔伦听了这些颂扬之辞,脸色渐趋缓和,但仍然矫情作态,冷冷道:“这也算不了什么,老夫与世无争,但谁若以为老夫好欺,那却是自寻死路。”
高翔笑道:“老前辈可知道最近江湖中,又出现一个天魔教?”
鬼皇崔伦面色一沉,道:“怎么说?”
高翔道:“天魔教与天火教名称只差一字,手段也一般阴狠狡诈,天火教乃是倚仗诡异药丸,暗算正道老一辈的英雄,冀图独霸武林,而天魔教却凭藉美色,蛊惑人志,茶毒天下,教中三怪四钗,尽是狰狞妖妇,红粉骷髅,其为祸之毒,使人防不胜防。尤其是许多年老德高的武林耆宿,或因晚景孤独,或因林泉无伴,往往一时失察,便坠入天魔教脂粉陷饼之中,身心皆被狐媚手段控制,一旦做出倒行逆施之事,半世英名,尽付流水,细想起来,可慄可畏,令人为之扼腕深叹!”
他说这番话时,暗中留意白秀文神色变化,总以为她必定会流露出惊怒之色,谁知她却平静如常,嘴角泛出冷笑,好像早就料到高翔会说这些话似的。
话声沉寂以后,那鬼叟崔伦木然如痴,半晌未开口,石屋中落针可闻,静得令人异常心悸。
许久,许久,崔伦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
“唉——”
白秀文原来平静的脸是上顿时闪过一抹惊容,瞬息间,忽然咯咯娇笑道:“老爷子也真是,好端端唉声叹气的,仔细别伤了身体,这小辈的话,那里可信!我就不相信世上的英雄都那么傻,轻轻易易就被几个女娃儿征服了。”
语声一转,接着又道:“再说,纵然有什么天魔教,咱们处在深山,从不踏进尘世,天魔教也拿咱们无可奈何呀,老爷子,您说对不对?”
鬼叟崔伦不由自主地点点头,道:“对!对!争霸武林,全凭真才实学,岂是依仗几个女孩子就能成事的,这些话,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白秀文满脸得意之色,呢声又道:“果真就算有什么四镶五钡的,除非她们不到邙山来,要是来了,连我也不容她们。一个女人姿色固然重要,心地更要完美,不然,男人家怎甘心拜倒石榴裙下。”
鬼叟崔伦哈哈大笑道:“说得是,说得是,那天魔四钗即使美逾天仙,谅来也难及娘子万一。”
白秀文娇躯一扭,假意嗅道:“瞧您,怎好拿我们良家妇女去跟那些妖精相比呢!”
她渐说媚态渐露,旁若无人,竟在轮椅边跟崔伦调起情来。
高翔冷眼旁观,心里雪亮,暗骂道:“这贱人,竟比朱凤娟和靳莫愁不知又高明了多少,难怪老家伙要落她圈套了……”
正寻思间,白秀文忽然附耳对鬼叟道:“老爷子要是没有旁的事,就叫他走吧,您精神不好,应该多静养,别说话大多伤神……”
鬼叟崔伦显然陷溺已深,闻言颔首道:“你打发他走就是了——”
高翔心念一动,忙拱手道:“得老前辈慈容,在下心愿已足,自当拜辞告退,不过……”
白秀文粉面一沉,道:“不过什么?”
高翔含笑道:“不过在下自昨夜赶路人山,几乎找遍了邙山周围百里,已经整整一夜未进粒米,老前辈能否赐些饮食,使在下不致空腹在山奔走。”
鬼叟崔伦沉吟片刻,道:“念你尚知礼数,老夫就破例一次,娘子,叫哑奴去替他弄些吃的来。”
高翔连忙谢道:“怎敢劳累夫人。”
白秀文咯咯一笑,转身进入后屋,其实她心里暗骂:“小子,你嘴甜有什么用,吃了老娘的洗脚水,不死也叫你脱一层皮!”
高翔见她洋洋得意而去,那肯放过这千金一瞬良机,声音一沉,急急向鬼叟崔伦低声道:“向闻老前辈足迹不出邙山已有数十年,不知何时完婚迎娶的?”
鬼叟崔伦阴沉满面,默然不答。
高翔趁机又进一步,道:“方今江湖诡诈之徒猖撅,欲达目的不择手段,晚辈久仰老前辈盛名,常言树大招风,名重招妒。愿老前辈居安思危,深体斯言……”
鬼叟脸肉突然一阵抽搐,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翔率直地道:“老前辈从未见过娘子的容貌,或许以为她只是个面目平凡的妇女,假如您能看见她竟是如此年轻貌美,居然愿意嫁一个比自己年纪大上三倍的丈夫,而且裹足深山,不履尘世……老前辈,其中用心,就不用可知了……”
鬼叟崔伦不待他说完,突然暴声喝断了话头,激动地道:“你怎知老夫不悉她的年龄容貌?老夫目虽不便,却能从她的声音中,想象得到她的年轻和美貌,你说这些话,莫非有意要挑拨我们夫妻之情?”
高翔啃然一叹,说道:“老前辈既然不信,可否容晚辈再放肆说一句话?”
鬼叟崔伦沉声叱道:“你说——”
高翔道:“晚辈已经看见毒蝶靳莫愁,也潜匿在这栋石屋中……”
崔伦冷冷道:“靳莫愁是她远房表妹,孤苦无依,前来投靠姐夫,有何不对?”
高翔苦笑道:“不瞒老前辈说,那毒蝶靳莫愁,正是天魔教四钗之一,晚辈曾在开封附近吃过她的亏,其人淫凶狠毒,武功不弱,四钗中已有二钗出现邙山,阴谋用心,已昭然若揭,老前辈如果还不肯相信,等一会可以再作一个小小的试验。”
鬼叟崔伦浑身抖动,也不知是怒是恨?好一会才阴声问道:“怎样试验?”
高翔道:“晚辈与娘子初次谋面,并无仇隙,但我预测,等一会她送来的饮食,定然下有剧毒。”
鬼更崔伦头猛然一抬,道:“你怎敢如此诬谤老夫妻室?”
高翔道:“这是晚辈斗胆猜测,事实如何,恰可证明晚辈说的是真是假?老前辈等一会何不亲自试一试?”
鬼皇沉吟片刻,终于哼一声,举手向轮椅后招了招。
那哑奴瞥见,连忙将手递了过来,鬼皇握住哑奴手掌,用指尖在分掌心一阵挥动,哑奴立时面现惊容,扫了高翔一眼,转身出屋而去。
他们一盲一哑,这种怪异的交谈,高翔虽然看不懂,但他从鬼叟崔伦和那哑奴神情中,大约领悟到一点——鬼叟已经有些相信自己的话了。
不久,哑奴俏然而返,怀中抱着一只狸猫。
高翔含笑会意,尚未开口,走道上已传来白秀文轻盈的步履声。
珠帘掀处,只见她用小盘亲手托着一碗白饭,两碟菜,含笑放在桌上,道:“趁热快吃吧,这是老爷子数十年来第一次款待外人,莱肴简陋,却很难得,吃饱了早些离开,以后再别到邮山来打扰老爷子清修了。”
高翔连声称谢,但然举著,偷眼见哑奴已将狸猫放开,突然假作失手,竟将莱饭一股脑摔落在地上。
白秀文脸色一变,不悦地道:“怎么!是嫌饭菜不够精丰吗?”
菜饭落地,那只狸猫循声而至,片刻间已将残莱饭吃了大半。
高翔长揖谢罪,暗中低头看那狸猫反应,谁知结果大出他始料所及,那狸猫食后,毫无中毒现象,“咪呜”一声,敌溉嘴唇,跳到一只小几上,蜡身而卧,意态十分悠闲。
哑奴低咳了一声,鬼叟崔伦登时脸色一沉——
高翔大失所望,起身道:“老前辈盛情,晚辈惜无口福,一餐之赐,只得心领,就此拜辞。”
那鬼叟崔伦冷哼道:“信口雌黄的小辈,希望你从此自行检点,再入邙山,那时就休怪老夫没有容人之量了。”
说完,一拂袖,快快垂头退出石屋。
那白秀文直送他到绳桥边缘,颇有监视他离去的意思,高翔临去,实在忍不住一肚子气恼,拱手冷笑道:“姑娘不愧高明,在下深感佩服。”
白秀文扬眉道:“别客气,你能安然而来,安然而去,这已经是福份嗽!”
高翔仰天笑道:“天魔四钗在下已会三了,当真是一个比一个精明,一个比一个棘手。”
白秀文阴哼道:“你别以为知道的事不少,就值得自负,年轻人若不知谨言慎行,迟早会招惹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