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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负剑青衣人奔近密林,驻足回头张望了一下,随即举手轻击三响:“啪!啪!啪!”
林中立即传来回应,亦是击掌三响,片刻,缓步走出一个长髯老人。
长髯老人迎上一步,低声问道:“怎么?有何急讯?”
那青衣人急急道:“紧急消息,两个更次以后,徐兰君和毒花都将趁夜离庄,送往川中,速派高手,不难一鼓成擒……”
长髯老人神色猛动,欣喜无限地道:“有这种事?这消息可靠不可靠?”
青衣人道:“是老家伙亲口告诉我的,怎会不可靠,我傍晚得到消息,只恨无法分身出来,事不宜迟,快些传报教主,要是来不及,黄副堂主不妨径作处理,急速截堵住西南方,我要回去了。”
长髯老人笑着伸手与青衣人一握,道;“好!有此大功,必与老弟分享。”
两人分手,青衣人如飞回奔金家庄,那长髯老人却疾步转入林中。
矮树后那人听到黄副堂主四个字时,心头微动,探首树隙,一扫目,只看见那长髯老人的侧面和背影。
但仅只这匆匆一瞥,己使他骇然大震,几乎脱口叫出来:“天哪!怎会是擎天神剑黄承师?”
他连忙举手揉揉眼睛,再要细看,那长髯老人早巳进入密林中了。
怔愣半晌,他终于摇摇头,暂时把这件事撇开,拧身穿射而起,直投庄北大门。
但,这一次他却并未再跟踪那青衣人,独自绕抵碉楼下,从怀中取出一支竹梆,屈指轻弹了五下。
五声竹梆响过,庄门悄然而开,一辆双辕马车,昂首冲出,车辕上,高坐着铁算子马无祥。
那人扬手拉住马车,跟马无祥交换一个手势。
马无祥低问道:“没有错吗?”
那人笑道:“正如预料,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马无祥点点头,翻身落下马车,那人接过疆索,腾身而上,挥挥手,道:“天明以后,在兴隆驿见面。”
嘟!一抖缓,驱车直向东北方驰去。
这时,车厢中忽然探出一颗云餐高挽的螓首,蹩眉问道:“翔哥哥,你只送我们到兴隆驿?”
那人沉声道:“嘘!不要出声,放下窗帘,仔细护卫着我娘和车中花盆……”
车声辚辚,渐去渐远。
铁算子马无祥目注车后尘土,面含微笑,自语赞道:“好一条金蝉脱壳的妙计。”
转身奔进庄门,顷刻间,庄门掩闭,周遭重又沦入一片寂静……
碉楼之上,缓缓敲毕了五鼓,东方天际,微现一缕鱼肚色。
金家庄临西一处侧门,悠悠地打开了。
暮地,蹄声震耳,从庄中如飞驰出一辆马车,车上门窗紧闭,帘幕低垂,不知车中是人是物?只有车辕座上,一个身着文士长衫的中年人亲手执缰,高踞而坐,正是太湖分三十六寨总寨主铁算子马无祥。
马车循着大道,风驰电奔而行,约莫顿饭之久,向南一转竟踏上了南下官道。
正行间,官道之旁,忽涌出十余名面罩黑纱的彪形大汉,一字横开,拦住了去路。马无祥遥遥望见,冷笑一声,反手从车座下取出一顶竹笠,低低压在眉际,只顾低头催马狂奔,对那些拦路大汉,视若无睹。
人车渐近,那群蒙面大汉各自抽刀拔剑,为首一个腰悬长剑的斑发老者,突然举臂厉声喝道:“停车。”
马无祥一带革缰,两匹马希聿聿一声叫,双双停了下来,竹笠一推,沉声道: “朋友,开扁踩青子也有时候,天色已亮,率众拦路,这算什么意思?”
那斑发老者一见马无祥的面庞,登时一愣,连忙喝住手下,惊咦问道:“马当家的从何而来?”
马无祥冷冷道:“金家庄。”
斑发老者又是一指,指着车厢道:“敢问车中坐的是什么人?”
马无祥面色一沉,道:“朋友,这你管得着么?”
斑发老者冷哼道: “马当家的,常言道:大意受托,代人受过。也许你还不知道身在险境,是朋友,把这辆马车留下来,老夫另备骏马相赠。以免伤了太湖三十六寨和气,咱们也是奉命行事,由不得自己。”
马无祥笑道: “既是线上朋友,在山吃野果,近水吃鱼虾,一辆破车值不得儿个钱,但是,朋友究竟是谁:奉了谁的命令?总该光把海底对兄弟抖一抖吧?”
那斑发老者微微一呆,好似有些为难,轻哼道:“这个……请恕老夫难以奉告,马当家的神清目明,久后自知。”
说着,回头一挥手,叱道:“上!仔细搜索,谁要是不服,格杀勿论。”
十余名蒙面大汉哄应一声,一涌而上,有的攀车辕,有的拉车门,乱纷纷好似一窝围着饭粒的蚂蚁。
铁算子马无祥怒目而视,既未出声叱止,也没有动武之意,心里却忍不住暗笑。
果然,一名手快的蒙面大汉抢着拉开了车门,探首一望,立刻失声尖叫起来:“回副堂主,车里是空的。”
那蒙面斑发老者猛然一惊,喝道:“胡说,你瞎了狗眼?再仔细看看!”
刹时间,两侧车门全被打开,众口纷纷争着叫道:“副堂主请亲自过目,真正是辆空车。”
蒙面斑发老人手抚剑柄,跨前两步,注目向车厢中一看,不期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怔了一怔,呛地撤出长剑,疾步绕到车后,举剑向三面车壁上各戳了数剑,及待确定并无夹层,的的确确仅是一辆空车,登时露出惊疑之色。
这时,铁算子马无祥却冷冷笑道:“朋友,你虽然不屑抖露字号,但当今天下除了天火教,谁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猖狂,一辆破车不值钱,咱们太湖三十六寨这份脸面却丢不起,今天这件公案,总有讨还的时候!”
那斑发老人方自怔怔在盘算着马无祥这番话,听进去一半,另一半根本就听而不闻,突然目射精光,厉声叱问道:“马当家的,你驾此空车,往金家庄何干?”
马无祥耸耸肩,道:“在下是因前任总寨主盛世充大哥命丧金家庄,死因不明,才备办礼物,亲赴庄中探听虚实,见金家庄正有事做,匆匆交了礼物,空车离去,想不到竟惹了一身羞辱,哼!咱们太期弟兄,也不是好说话的……”
斑发蒙面老者截口打断了他的牢骚,喝问道:“你在金家庄中,可曾见到少庄主史雄飞?”
马无祥故作讶异,答道:“怎么没有见到,蒙史少庄主关顾,叮嘱庄外现有众敌隐伺,还特地叫我须在五鼓时候离庄,并且要走南行官道,才较安全……”
蒙面老者尚未听完,早气得怒吼一声,惊道:“好一个争功使诈的畜生,误了大事,看他有几颗脑袋……”
回头一挥手,叱道:“走!”领着十余名手下,风驰电奔般向道侧丛林中匆匆而去。
马无祥凝目注视着远去的人影,嘴角泛起一抹做笑,向地上啐了一口,道:“史雄飞吃里扒外的确是个畜生,但是,你擎天神剑黄承师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竟然甘心投靠天火教做一名不知耻的副堂主,又算什么玩意儿!”
一声口哨,驾着马车,辘辘而去。
开封城北的普陀禅寺,殿宇广阔,香火鼎盛,寺门前高悬着,“勒建”金字,相传乃晋未义熙十年,岁次甲寅,法显禅师自大竺归国,奏请勒建。
其后刘裕篡晋,南北朝时代,魏文帝立天师道场,崇尚道教,禁扬佛教,天下佛寺香火冷落,普陀寺也跟着颓败了。
如今的普陀禅寺,空有宏巍寺院,僧众早已零落星散,广大的院子里,杂草丛生,墙倾柱斜,一派破落景象。
这一天,因届三派掌门人与高翔三日会期,一大早,驻锡寺中的滇境降龙寺住持飞龙活佛,便命手下僧人,洒扫院落,清理佛殿,在入寺第一座牌坊前,立了三杆大旗,分别写着“山左天刀门”、“仙霞青云观”和“滇边降龙寺”等三大门派字号。
由寺门通往正殿,石板通道,一片肃穆,每隔十步,分由三派弟子持剑跨刀守护,大殿之上,琉璃灯点得雪亮,佛龛前面,又设了两行对列的桌案。
飞龙活佛因是佛门高僧,严然已成了三派之首,这时正盘膝跌坐在正殿上,低头跟天刀廖成思和青云观主赤精道长闲谈着。
三位掌门人全都极力压抑心头的激动,故作悠闲,天南地北谈了一阵,尽是言不由衷的话,一看就知道各人神思不属,都在暗中估量着今日一会,将有怎样的结果。
日影渐渐移上中天,佛殿内外,静得没有一丝声息,三派掌门人,也有些显露出焦躁不安了。
天刀廖成思举目望了日头一眼,忽然向另两位掌门人道:“时已不早,二位看那姓高的小辈,会不会失约不敢来了呢?”
飞龙活佛摇摇头,坚定地道: “不会,依贫僧看,他一定会来,而且,来者不善,咱们须得谨慎行事才行。”
廖成思冷冷一笑,道:“大师是忌惮金阳钟的名声吗?但从前日鬼母怒闯金家庄,跟玉笔神君邀斗三招看起来,金阳钟的能耐,也有限得很。”
青云观主赤精子突然正色说道: “施主千万不可轻估了金阳钟,以他一身修为,决不会接不下鬼母三拐,贫道猜想,那天的经过颇令人可疑,再说,如果换了你我三人中任何一人也未见得就……”
天刀廖成思傲然道:“道长何必尽长他人威风,灭自己锐气,无论金阳钟有通天彻地本事,再强也强不过一个理字,咱们义正词严,为受害同门雪恨,他金阳钟既以正道高人自居,就没有理由说半个不字。”
飞龙活佛微笑道:“咱们立志雪恨,千里而来,自然不畏任何人盛名威胁,但是,贫僧却要提醒二位一句话:那高翔,也不是可以轻侮之辈。”
这句话,听得天刀廖成思和赤精道长不约而同的暗暗一震。
其实,这正是他们内心一直忧虑的一个重大难题,人人心里明白,却极力掩饰着没有说出口来,此时被飞龙活佛一语道破,都不由自主流露出惶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