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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如玉 作者:璇玑小篆(潇湘2012-7-19完结)-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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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里,那官差自然住了口,退回去笑嘻嘻的瞧着周仁。周热用眼角余光瞟了瞟手中银票,心中了然,当即堆起一副笑脸,捋了捋八字胡须,神色满意:“这个,本官自然是有分寸的——回报公子去罢,就说周仁懂得了。”
  那两个官差打着哈哈退了出去。周仁挥了挥手,命人将那名女钦犯关押到了倒数第二间牢房里,解开枷锁,送上牢饭。待众人收拾完毕,他一瞥眼,又瞧见了缚在架子上的太子恪。他胸前血流不止,头委顿低垂,似乎已经疼昏了过去。
  “今日暂且饶了你。”
  周仁心里像老鼠挠似的,着急着想瞧瞧手中银票的面额,又看着太子恪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也索然无味。只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把他押到最里头的那间牢房里去。等待何时三司会审过后再说罢!”




☆、二十七、我信他

  是夜。
  三更已过,牢房四周寂静无声。铁栅栏外两个守门的士兵一左一右倚坐在墙角,已经睡熟。怀里亮银枪映着墙壁上幽邃昏黄火把,诡异而静谧。
  疼昏又转醒的宇文恪此刻正艰难地移动身躯靠近墙壁。黑漆斑驳脱落的墙面上,长满了潮湿环境中才有的青苔。他拖着残破的身躯爬到墙根下,把脸颊贴上冰冷的石墙,仰头,张嘴。
  一滴化冻的水顺着唇角流进了口中,冰冷刺骨,却仿佛给他火辣辣的伤口增添了些许难得的清凉。这让他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头脑中突然划过一丝模模糊糊的画面——那时候他端坐金马玉堂,如花美眷捧着青花小盏鱼贯而入,在他面前恭敬而卑微的跪下,只为了太子爷赏脸,尝一尝她们亲手采摘泡成的清香花茶。而如今他却像一个肮脏将死之人一样,为了这一滴滴混合着青苔与泥灰的浑水而欣喜若狂。
  原来这就是皇家富贵。原来这就是天子恩宠。
  朝云暮雨,喜怒无常。
  还要甚么功名利禄,甚么仕途抱负?!昔日所读的圣贤书不过是个可笑的幌子,原来正义与权力从来都掌握在强者手中,自己的愤懑不甘委屈心酸在强权面前一文不值!他们才是主导朝廷的人,只有他们的话会被当做圣旨一样供奉起来,而自己这个所谓的太子——在李氏家族荫蔽下尚且可以苟活偷生,如今自己已经失去了价值,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今晚?
  冰水继续一滴滴流进口里,宇文恪僵硬的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很久,一动不动。
  就在方才,他想起了自己的结发妻子。那个温婉美好的女子,临死前那一刻惶急绝望的眼神,以及十指痉挛的姿势,都在无声昭告着皇权覆灭下一个孤苦女子的无奈与不甘。昔日种种美好瞬间化作了碎片,宇文恪脑海中清清楚楚记着爱妻临死之前凄惶无助地痛哭:“夫君!……夫君!……他们抢走了政儿!他们抢走了政儿!……他们要杀咱们的孩子!”她挣扎在持枪侍卫中踉跄奔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求你们,饶过我的孩子,饶过孩子!……我给你们磕头,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高贵娴静的太子妃,在娘家没有迈出闺阁一步,在东宫门前给一群抄家的侍卫跪下连连磕头,痛哭失声。旁边站着戴枷的宇文恪,亲眼看着结发妻子最后惨死在众侍卫亮银枪下,尸体破碎。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这不是夫妻远离几年几十年,而是天人永别阴阳相隔。
  再也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了……
  宇文恪就这么想着,嘴里喃喃念着她的名字,泪流满面。
  “殿下……”
  有细微声响从隔壁传来。沉思中的宇文恪霍然回头,正对上隔壁牢房一双清亮的眼眸。
  “殿下,您的伤口还疼吗?”
  那个一身麻布衣服的女子跪坐在地,双手平放于腹前,双眼略带羞怯瞧向宇文恪,连说话的声音都犹如蚊喃:“您……您若是不嫌弃,奴婢这里还有两粒偷偷藏下的伤药…。”边说着怯怯展开手掌,两粒黄豆大小的药丸安静躺在手心。那女子轻声道:“……同病相怜,看到殿下受伤,奴婢心里也不好过呐……”
  宇文恪凝视她半晌,缓缓开口,喉咙如火烧般疼痛:“你……也是……我……府中人?”
  “是。”那少女怯怯低下头,“奴婢唤作辉夜姬,先前是杂役房里的女仆……太子殿下没有见过奴婢也是应该的。”
  宇文恪沉默了,半晌不说话。辉夜姬下意识抿了抿嘴,片刻,才轻声道:“这两粒药是楚王殿下吩咐带来的…。”
  “楚王?”
  宇文恪全身一震,立刻扑到辉夜姬前,刚要开口,沉睡中的的士卒被仓啷啷锁链声惊醒,打了个喷嚏,不耐烦的咕哝几句:“甚么东西?……”
  宇文恪唯恐狱卒过来探看,登时不敢动弹。直到过了良久,那狱卒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他才听到对面辉夜姬轻声道:
  “殿下,楚王吩咐奴婢带来一句话……。无论如何,他仍然是当年与您同跪祖庙的弟弟…。若是您信得过他,便按照他的指示来做,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将您救出去。”
  辉夜姬再次摊开手掌:
  “一粒止痛,另一粒能使您看起来全身溃烂发烧,伤情岌岌可危的模样……这是为将来几日省下皮肉之苦。”
  两粒药丸静静的躺在她的手心里,宇文恪却犹豫了起来。心思百转千回之间,心头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了年幼的宇文凌望着他笑的模样。那时候他还不过是个六七岁大的孩子,却故作老成的跪在祖庙前喃喃自语,直到一抬头瞧见宇文恪就在他身边,一双好看的眉眼玩了起来,开口必然惊人:
  “太子哥哥……难得你来瞧我这被罚的人。不过我此刻饿得慌……你有没有甚么吃的哇?”
  宇文恪从来不敢违背父皇旨意,那一天却鬼使神差的揣了块点心偷偷递给宇文凌。后者大喜过望,不料尚未待将那块点心吞下肚,就被管教太监捉了个正着——结果自然是太子殿下陪同罚跪。兄弟俩跪了整整六个时辰,饿得头昏眼花,最后还是李皇后心疼求情,才使得两人扑到御膳房里狼吞虎咽了一顿。
  自那以后,宇文凌便时常亲近宇文恪,若有了甚么好玩的物事儿,必然要手舞足蹈将宇文恪请过去一同观赏。自小建立起来的兄弟情义自然非同寻常,可是……可是……
  宇文凌毕竟才是李皇后的亲生子。
  宇文恪望着那两粒药,沉吟了很久很久。久到辉夜姬以为他必然要拒绝的时候,他却伸手,取过药来一仰头吞下。再低头瞧向辉夜姬的时候,眼神清亮,眼底却有一丝黯然。
  “自小到大,只有楚凌君真心待我。”
  “我信他。”




☆、二十八、在下是方士

  二月初二。天阴有雪。
  容琳璃郡主将自己锁在房里整整一天,傍晚之时终于像幽魂一般飘出房间,眼眶红红似乎刚刚哭过。
  不日就是她的寿辰。前几日听闻楚王凌从南越求亲不得,已经返回了国都,她欣喜万分,一早将自己打扮齐整乘车出门,派人送上名帖意图拜访。却不料接连碰了软钉子,楚王闭门谢客,谁都不见。她心死不死,又辗转派人前往送信,邀请楚王凌前来参加她的十九岁寿辰庆典,此番却被宇文凌一口回绝,回话只有一句:
  “郡主婚期将近,不方便见外客。”
  这句话彻底勾起了容琳璃的伤心事,惹得她眼圈红红,当即躲回房间里放声大哭。哭声惨惨沥沥,闻者伤心流泪,唏嘘不已。终于见她惨淡妆容从屋里飘了出来,早就候在一旁的奶妈赶忙迎了上去:“小姐啊,你一天没吃东西了,饿不饿?我这就吩咐他们送晚膳上来——”
  容琳璃眼睛红红,兔子一般。失魂落魄的摇了摇头:“不用,我要走走,你不要……。不要跟着我。”
  奶妈不放心:“这怎么行?小姐若是走丢了……”
  “我不出府门。”容琳璃还没说两句,眼泪又掉了下来,当即啜泣着语不成声,“……我不出去!我不愿见到那个没良心的人……我就在自己家里走走,莫非还要人管么!”
  奶妈唬了一跳,连忙让开路,却还是不放心,招手叫过来几个侍女,命她们好生照看着小姐。只见容琳璃深一脚浅一脚漫无目的的飘着,双眼发直不知瞧得是路还是甚么别的,就这么一副诡异的景象,绕着容束侯府一圈一圈走着。心中念起小时候,与楚王言笑晏晏两小无猜的模样,又想起了父亲严厉斥责自己不准与楚王来往时声疾色厉的模样,一时间愁肠百转,泪眼婆娑,索性伏在假山石上放声大哭。一时间觉得天地之间了无生趣,还不如死了的好,免得生死作相思。
  抽抽噎噎,哭哭啼啼,她就这么精神恍惚下意识的走着走着,不晓得过了多久,抬头瞧见天色已晚,前方灯火朦胧一片小竹舍。看那青石板径,修竹茂林,竟然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方。容琳璃不由得渐渐止住了哭泣,睁大眼睛,打量起四周来。
  到底是少女心性,浑浑噩噩哭了良久,此刻稍觉清醒,腹中觉得饥饿,她揉了揉眼睛,向前走着,准备敲开这门,寻找些吃的。
  将将走到窗下,猛然听到屋内模糊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届时贵国国主从北郡起兵,联合西凉部分流民将士一同起义,想必大事可成……如此,就多劳烦阁下了。”
  乍闻此声,容琳璃吓得脸色顿白。这浑厚略带沙哑的嗓音,不是容束侯是谁?
  另一个略带尖锐的声音问道:“西凉也要参与么?”
  一个低沉而悦耳的声音响起,仿若清泉石上流,似乎轻轻一笑道:“正是。我西凉已做好部署,只待燕国国主号令……共襄义举。”
  容琳璃心惊肉跳下暗自思忖,若是被父亲大人瞧见自己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少不了又是一顿痛骂。如此倒是不如不出声的好。她悄悄移动了脚步,打算慢慢退回去。却不料甫一撤布,脚下枯枝作响,“啪”一声清脆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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