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婶给的半新袄子,掌着忽明忽暗的油灯走进院子里。
微光投射在院中苍白的地面上。
椅子,水桶,水缸子,东边阴暗潮湿的地儿是灶房,地面是油腻腻的深黑,靠着灶房是间柴房,堆着维叶劈好的干柴火。
篱笆围起来的院子格外简陋,柴门闭不闭都是一样,坚固的墙过去是张大婶一家子住的地方,早已经寂静无声,昏暗无光。
一阵风吹来,手里头那点儿脆弱的灯火没挣扎两下,就扭断了小蛮腰。
院子里陡然黑下来,黑夜的微光毕竟不能与灯火相比,我循着猫叫声,手里提着笤帚,蹑手蹑脚地靠近它。
是只浑身麻花的杂猫,蹲在篱笆上,抖擞着背脊,像一座小山。
山峰起伏,它也随之叫得起劲,可始终没有其他猫出来与之相会。本来想狠狠拍去的笤帚垂下来,我无力地扶额,深叹一口气,把笤帚立在墙角里,紧了紧破袄子,打算回去。
“砰砰砰。”三声木门响。
我疑惑地望了一眼麻木的柴门,半晌没等到敲门声再响,搓着手要回屋。
这时又响起来脆而分明的敲门声。
“谁?”我抖着胆子问,又去墙角摸出了笤帚。
无人应声。
而我抬步要走,外面的人就好似与我心有灵犀一样敲起门来。
我咬咬牙,捏紧笤帚随时准备给他一下,一步步蹭到门边,又提起声音问了一声是谁。黑夜里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比什么都明显。
不,还有猫儿的春叫。
我被突如其来的猫叫吓了一跳,狠狠递过去一瞥,放在门栓上的手禁不住抖颤。
门栓跌在地上一声响。
拉开门发出的“吱呀”声在这样阒寂的夜里格外令人不寒而栗,拉开的门缝里什么也没有,我大着胆子再拉开一些,确实没有。
再拉开一些——
一道白影立在那儿。
尖叫声比我的眼睛快多了,我回过神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时,已经来不及了。那个戴着斗笠的白影子,抬起他的脸,是一张难以形容的,凹凸不平的脸,除了眼珠子还在转,眼睛鼻子都不能成形。
他伸出的手抖个不停。
我才是真的该抖的人!我确实一直在抖个不停,总觉得冷冰冰的裤腿里的脚都麻掉了。
他的手也如同枯木,皮肤凹凸不平,如同从修罗场中爬出来的,只是没有挂血。
“主子!”
维叶的声音令我心头一松,随即往后猛退,正撞在他怀里,他整个人都拦在我身前,已经拔出剑,要送进来者胸膛里时,我猛觉得白影一手抱着的匣子很眼熟,猛拉住了维叶。
“别动手!”
剑尖顿停。
“你是什么人?”我发问,有点儿发懵,“这个匣子我好像见过,你和荀千雪,认识?”
花纹古朴的匣子长长的,正是我屡次见过的,青碧从寒虚宫偷走的那幅画曾藏身的地方。白影收回手,斗笠遮住了表情,无比落寞。
“说话。”我拽着维叶的袖子,警惕地扬声。
“你果然认不出我了。”
声音倒与样貌分毫不似,温润得如同流过溪涧底清亮光滑的石头的委婉溪流。
目光安顺,虽说皮肤尽毁,抬手落手时又有些清素的风韵,长衫之下有一架清癯得很的身板。
我蓦然收紧手指,难掩兴奋,却又难以置信——
“是你吗?”
我碰到了他的斗笠,他始终不抬头,我抿了抿唇,嘴皮和喉咙都干得慌,好不容易挤出喑哑的声音,“安情?”
第四十三章 少女怀春
天快亮的时候,蜡烛已经燃得不剩下什么,一堆蜡油像小山般簇着细长的火焰。
我的手指在上头倏忽剪动,刹那温热,刹那微凉。
安情的斗笠摘下来放在一边,他说了一晚上的话,嗓子都哑了。我递给他水,他也不喝,似乎陷在回忆里难以自拔。
他醒来时竟然没死,从密道里爬出来,脸和手都被炸得血肉模糊,脚也有些不便。但终于还是爬出来了。
本来存着一丝侥幸回寒虚宫看看,他知道离朱藏画的地方,寒虚宫已是一片废墟,屠杀寒虚宫弟子后,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暗格防水防火,众派想找的画安然无恙,于是我就拿了出来,一路打听你们的消息。”他轻描淡写地说,容颜尽毁,手上也纵横交错着疤痕。
我好半晌才能说出话来,“那离朱呢?”
“四分五裂,尸骨无存。”
八个字让我浑身冰冷,果然奇迹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离朱那样厉害,也不过是个凡人,没能逃出生天。我既不觉得开心,也不觉得有多难受,从椅子里站起来,推开糊着薄薄窗纸的木头架子。
“不知道荀千雪他们两个,逃出去了没有。”院子里一株不知道叫什么的树已抽出新芽,嫩绿的,充满生机。
“宫主早已把他们送出去了,围剿前曾让我去过一次,青碧姑娘不肯走,非得要见你。她见过我,才没再闹腾。不过去了哪儿我便不知了。”
青碧那张水灵灵的瓜子脸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有她跟着,荀千雪大概是无事。当初也算一路同行的伙伴,现在想起却好似隔世。我的眼中仅有这四方小院,拿起画匣子里的那幅画来掂了掂,墨色的绳拴着,我抚了抚那结,又放下去。
“宫主一直秘藏着这画,在密道里……”安情顿了顿,软弱安顺的声音猛抬高起来,“嘱我若是比他有幸能活着,一定要带来给你。”
我不由得弯起嘴角,“所以你的主子一直是离朱不是我,来找我是奉主子之命。那我也告诉你……”我回转身,遇上我冷静淡漠的语气,安情搭在桌上的手局促地收到膝上,“你主子已经死了,他的遗命让你把画带给我也算不得恩惠,我爹本是寒虚宫前任宫主,这东西,原本就是我的。你也已经完成离朱的遗命,画我不要,你随便找个地方撕了砸了也好,要是舍不得,就自去找里头的宝藏,练画中的武功也无妨。不过,得到夹层里的东西,就把画转给荀千雪。”
安情紧紧抿着嘴唇,半晌不说话。
静默得让我有些不耐烦,“我可以容你住几天,想必你来找我也颇费了些功夫,你可以呆到能上路的时候。”
向来乖顺温和的男人猛在我身前矮了下去,跪在青泥地上,手指紧抠着地面,青筋凸在手背上。
“宫主已死,我再无去处,安情自问,没有瞒着你做过一件对不住你的事情。当年我为保护师弟被苍山派逐出,后得知师弟被杀,深觉武功无用,一时想不开。是宫主收留的无处容身的我,我不能背离他……”他喉中艰涩,他再回到我身边伺候时,我闹着他玩儿,想知道他手上的刀痕从何而来。那时候他不肯说,若是可以不说,现在他必也是不说的。
“是不能背离旧主,所以我没强求你忠心于我。密道之中……”我深叹一口气,觉得自己实在是很渣,“也是我连累的你,你本不必折返回来。”既不能背弃离朱也不能弃我不顾,说毫无怜悯之心是不可能的。
但如今——
“我已经逃遁到这种偏僻小镇,没办法完成离朱的遗愿。他让你把画送给我,无非是想让我去取宝藏,练就一身武功,可能的话,重建寒虚宫。”
“姑娘一定能做到!”安情抬起的眼珠里迸出坚定的光。
我知道自己笑了,非常无奈的,“可我不想。”
手摸着那幅画,我心底里特别平静,“即便我重建寒虚宫,离朱也不知道了,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寒虚宫是白老板的心血,白老板你知道吗。”见安情满脸茫然,想必是不知道了。
“是个很蠢的女人。”
我的声音意外地同离朱的重叠在一起,没准我同那疯子是一路人,“我爹的师父,也是你口中宫主的师父。当初她创寒虚宫不过是为了方便走货做生意拉场子,让心仪的男人能看到她的努力。可那男人早已经变成白骨,白老板也已经作古,现在的寒虚宫不过是江湖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魔外道。”
“在安情心里根本无所谓正邪,正人君子未必不贪生怕死,不杀戮,不好酒色,没有欲念;歪门邪道杀的也常是该杀之人,自有一套道义,钱财一事,取之有道,就无可厚非。”
“你也知道是在你心里。”将画匣合上,我继续道,“这几日你都在跟着我,找合适的机会露面吧。”
果然如我所料,安情睁大眼,随即低下脸嗫嚅着,“我这张脸,怕会吓到你……”
声音太过怯懦,原来那天在院子里不是错觉,真的有人来过,今天去戚员外家回来的路上,身后有人也不是错觉。
我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确实挺吓人的。”
安情肩膀一抖,整个人都缩了下。我捏住瘦削的肩膀,细细看了看他的脸,“不过我有办法,虽不能完全还原,但可以形同常人,痕迹会有一些,你喜欢原本的鼻子吗,虽然也挺好看的,不过我可以给你做成你想要的样子。”
安情怔住了,眼睛都睁大了,一副不能相信的样子。
“真的可以,只要你别再非让我离开这儿。”如果是这样的交换,我倒是很乐意。
他的眼色陈黯下去,两手局促地交错摩挲,踌躇道,“那我不用你医。”
我一愣,翻脸和翻书一个样,直挺挺地往门边走,不去想那人惊讶失落的表情,挥了挥手,“那你休息好就离开这儿。”
“不。”仿佛是用尽力气才从身躯里鼓噪出来的声音。
我扬眉疑惑地回过头,正看见安情已经站起身,脸伤得太严重,看不出是愤怒还是冷冽,语声带着颤,“围攻寒虚宫的三十一门派已有七个门派掌门被人截杀,手段残酷。索命帖已经发到明沧派,惊雷山庄也是三十一门派之一,早晚会轮到。你就不打算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