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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快活的。师兄们练武,一大早就满嘴呼喝声把人闹醒。
我便趴在窗户上,把窗户罅开一条缝,偷偷看他们。那是我不屑正大光明看,怕师兄们害羞,我照顾他们的颜面。
大冬天的一群小的十二三大的也不过十五六的师兄,趁师父不在,练完功跳下河就去洗澡。那么冷的河水,一个个冻得脸孔通红,因为冷,只好不停搓皮肉,你给我搓,我给你搓,不一会儿有人发现了我。
我本就是不躲的,大大方方站在河岸上看。
“小师妹来了!”有人一嗓门儿吆喝。
其余师兄跟着起哄。
“来找大师兄的吧?大师兄?”
没穿衣服的大师兄,转过身来一见是我,愣了愣。随即毫无防备地从水中抬起半身,虽说我年纪小,但也早知道男女有别。
干戚就那么傻不愣登,赤着膀子露着常年练武出来的精壮胸肌,问我来干嘛的,可是师父回来了。
我不怀好意地把他从头发到水面打量个遍,我最喜欢师兄哪儿呢,我说不上来,就是喜欢。像我喜欢吃糕点,那么多种糕点,味道也差不多,不就分个咸甜,我却能清楚说出我喜欢的是哪几种。
自来便喜欢。
吃第一次就喜欢。
过会儿师兄又问我来干嘛。
我不怀好意地把眼睛一睨,“来偷师兄们衣服来了!”
等他们一个个反应过来,我已经把树杈上的衣服都搜罗起来玩命往坡上跑。听着师兄们在身后的怪叫,我在坡顶上回过身叉着腰,得意洋洋地冲他们扮鬼脸。
再后来我的梦变了,师兄发现我拿活人炼毒,我还是不要命不要脸地承认了,打小我干坏事就不避着师兄,一开始我想知道,到底我有多坏有多糟糕,师兄才会撇下我不搭理我。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其实害怕被撇下。那时候已然来不及,师兄下山去了。
我每月回惊雷山庄,想蹭家书看看,无数次想问回来送信的小童,有没有给我的。
出征几年,他没有写给我只言片字。
师兄失忆了,这于我既是欢愉也是痛苦,我放肆对待他,做我想对他做的所有事,我享受被他依赖,一面逗弄一面心疼。离朱打断了这种甜蜜而痛苦的游戏,生死交迫,不能由着师兄傻下去。
即便在梦里,我依旧能清楚感受到看着师兄一天天好起来,我心里有多害怕。他原谅了我,还说喜欢我,惊雷山庄月下树上,杭州西湖歪脖子树,沉稳的大师兄在我跟前成了个要糖吃的孩子,毫无往昔沉稳古板。
他抱我一下,就要我也抱他一下,他亲我一下,就要我也亲他一下。好像一遍一遍确认,我们心意想通。
最甜蜜不过两情相悦,我想要吻你当时,你也想吻我。
再然后他什么都想起来,就忍不住逃了,我遍寻不得,只能借助离朱帮我找。离朱也可恶得实实在在,将军府里,那个凤凰浴火的女将军,是师兄忘了的。我不知道他们经历过什么,但他们生死与共。师兄宁愿陪她死,也不愿意让我救。
我也失忆了。
我不想记得,如果知道后面会发生这么多事,我一定会在师兄来寒虚宫的时候就赶他走,一念不忍,一念太贪,终成大错。
☆☆☆
从梦境中喘着大气醒来,在床上呆坐了会儿,我抬手一抹,鬓角全都湿了。阳光从窗外照入,在地上打出明亮的方格。
睡个觉跟练了一宿拳似的累得慌,刚漱口抹脸完,就听好大一声动静从隔壁传来。
隔壁一边住的是师兄一边住的是维叶,声音是从师兄房间传来的,我顿觉十分不妙,忙跑过去,敲门也没人理,片刻后维叶赶到,帮我把门撞了开。
屋内桌椅歪斜倒了一地,搁墙角的大瓷花瓶也碎了好几个。窗户是开着的,师兄是从窗户跑了。
从窗户望出去,我隐约看到个疯跑的人影挺像师兄,二话没说就从窗户也跳了出去,引得街面上的人一阵乱叫。
起初师兄跑得很快,我在后面不停叫他也没能让他停下,穿过街市,闪入丛林,树叶搭在脸上噼里啪啦的,他跑得太快,我轻功不太好,怕跟丢了地脚下不停。
哗啦啦的水声越来越明显。
丛林的尽头是一挂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肆意流淌的溪水被剑气斩断。轰然之声不绝于耳,我终于是从乱七八糟的树叶子里脱身出来时,看到的就是横七竖八惨不忍睹的碎石飞溅满地,师兄紧握着剑,对瀑布乱砍一气。
“师兄……”我犹豫地叫了一声,迅速被瀑布落下的水声吞没。
他走进溪水里,还好水不太深,最深处也不过没过腰际,我本来是要把人弄上来的,走到河边被溅了一脸水。
剑劈在水面上,激起的浪花在内力下像被炸开似的扑面而来。水雾氤氲着将师兄包裹完全,他站在瀑布前,仰脸迎着自上而下奔流的瀑布,犹嫌不够地往里走,朝着瀑布。
“师兄!”我叫了一声。
他也不听,轻描淡写地看了我一样,继续朝里走。
瀑布高足有三丈上下,这么走过去还不给水劈没了。他垂着剑,手臂不停摆动,走路的姿势十分吃力,起初走得很快,但渐渐就像失了力,他停在瀑布水帘前,浑身湿透地回过脸来看我。
水珠沥沥沾得他满脸都是,模糊的眼远远望着我。我不由自主地动了腿,朝他走去,不受控制地想走到他身边。
他的目光猛从我身上挪开。
我往前跑了两步,使尽全力喊他,声音还是被巨大的瀑布声堙没。师兄走进瀑布水帘里,我顿生出错觉,可能抓不到这个人了,于是不要命地往前走,水流把身体一次次推开,我站不住身地好几次跌在水里,呛了好几次水以后,才抓住河底的石头,勉力直起身,再往水帘里走。
轰鸣声让世界归于虚无。
我好像听到有人叫我,站在水帘前的强大震荡和劈头盖脸的水花让我不能动弹,我循声望过去,恍惚看到是维叶。
好像是冬天里,面前有一大盆水,犹豫着要不要把头扎进去。我简直不能听清维叶在喊什么,水流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我抖着嘴唇,眼睛快睁不开了,浑身重得像铁块一样。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想,师兄在里面。
好像如果不走过去,就再也见不到了。
就在我觉得脚重如同灌铅无法多迈出一步时,一道水柱从瀑布内飞出,随即黑影掠出,我冻得不行的身躯被勾住腰,没等我回过神,已被带离哗啦啦的瀑布。
太阳晒在身上完全没有带来暖意,湿衣服粘在身上很冷,我冻得直哆嗦地由着维叶给我脱鞋。衣服也脱到最后一件小衫,我抖着嘴唇僵硬地抬头看他把自己的袍子解下来,裹住我。
维叶一句话也没说,把袍子给我系好就起身,手上的剑猛向把我带上岸就远远面朝瀑布站着的师兄刺去。
两个人出招都很快,我牙齿格格作响,喉咙里却像火烧一样,抓紧了袍子不出声。
师兄需要和人打一架。
他一定有很多情绪,愤懑,不甘心,对自己的厌恶。维叶挑起他的怒火,与其说是挑衅,不如说是给了他个出口。
时间在兵器交接声里流逝,最终两个人都力竭地瘫在地上,师兄先拄剑站起身,他朝我走过来了。
我心里头乱得不行,他张了嘴,要说话了。
我猛地站在石头上,力图与他视线持平,急切地打断他本要说的话,“这事不怪你,幕后黑手是武林盟主万千山,我们得找他清算这一笔。都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
本来我是要说得理直气壮的,却在师兄寂静无声的凝视里,低下声去。
“我……”他刚说一个字,猛抱住了我。
我呆愣愣地浑身僵硬着站直了给他抱着。
“你怎么就这么傻。”半晌后,师兄像在问我,手揉着我的脑袋,我能听清他激烈跳动的心脏和血脉里奔涌的愤怒。
“我都成这样了,你还救我做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被处死。我罪有应得。”他字字斩钉截铁,“杀了那么多人,弑父杀母,我罪有应得。”
簌簌的叶子响在耳边不知疲惫。
师兄像累极了地把脑袋搁在我肩膀上,“你怎么不让我死。”
我张了张嘴,推开他一些,忐忑不安地念叨,“都不是你愿意做的,你不知道长冥灯有多邪门,你发起狂来简直不像个人,刀剑砍在身上都不知道痛。”
“我都……记得。”
我懵了地看着师兄,没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他紧闭着的眼睫颤个不停,本来揽着我的手也有些抖,“我记得刀剑砍进别人身体的感觉,记得爹的血喷在我身上,记得刀插进他已经断气的身体里是什么声音……我还做过别的,有个小派掌门,我都不认识他,我把手直插进了他的胸腔……”
“别说了。”我生硬地打断师兄。
“我爹,我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要好好活着。当时我还觉得这个濒死的男人头脑不好,以为这样我就会……饶他一命吗?”师兄的声音低沉得像抽泣,我摸了摸他的脸,是干的。
很难形容那是什么样的表情,既想笑命运不公,又想哭只能被操纵。
我说不出安慰他的话,无论说什么,他都是杀父凶手,还有惊雷山庄的一百多条人命,其他正派掌门和弟子。
师兄语速飞快回忆杀过的人,他们最后的表情和说过的话,表情渐渐平静,等他停顿下来,声音在我喉咙里堵塞片刻,方才肯滚出去——
“你不想杀了万千山报仇吗?”
师兄抬眼看着我,他眼底寂静得想死去了一样。
“他用长冥灯控制你杀了那么多人,不为你自己,就算为了庄主,你也得杀了他报仇。”
我已经没什么资格称干随云是师父,师兄歪着脸看我,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