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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的语言,自己却知道他想要问什麽……
是在问自己的姓名吧?只不过即使告诉他又怎麽样?这个男人会放过自己……以及这些被掳来的犹太人吗?
第四章
见房廷迟迟不回答,尼布甲尼撒原本舒朗的眉目渐渐纠结到了一起──
还没有什麽人会让自己等得那麽久呢。
不耐烦地继续收紧掌间的力道,立即就听到骨骼摩擦间的“咯吱”作响……房廷痛地从喉间溢出呻吟,可男人仍没有要收势的模样。
“放……放开他……”
依稀听到细小的抗议声,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就注意不到。
男人侧目,立刻看到一张糊满眼泪的稚气面孔──
呵,连这个小家夥都要同自己作对麽?明明害怕得不了,却还敢违拗自己──看来西底家(此时的犹太王)的子民们各个都很有骨气呢!
男人笑了。
先前的一点怒气也因这个小插曲,尽数散去──回过头,眼见双颊被自己捏得红肿的房廷,一对黑眼执著不改地瞪向自己。
“……你……不会说话麽?”
难得遇到一个这麽有趣的人呢,居然是哑巴吗?
误会了房廷的缄默,尼布甲尼撒有点失望地松开了对他的钳制──
敛回了心思,男人站起身来,对著诸人道:
“放了他们吧。”
语罢,他便一甩战袍,头也不回地转身步出校场。
哄声四起──
“陛下?!”沙利薛难以置信地瞠圆了眼睛,他的王在说什麽──居然要放过这些俘虏麽?他们可是犹太人啊!
“有空玩这种无聊的游戏,还不如好好磨砺你的刀刃吧……不然到了战场上才发现它生锈了可就不妙了呢。”难道见识到这傲慢的美男子也有如此尴尬的时刻,拉撒尼不失时机地送上一句调侃,惹得沙利薛脸色更加难看。
“这话应该由我来说吧──你这个成天无所事事的家夥!”龇牙咧嘴地说,拉撒尼却只是轻佻地耸了耸肩膀,丝毫不以为意的模样。
眼见二人间的暗淘汹涌,生怕惹火上身的塞加尼波只想赶紧逃离现场。
得救了呢。
房廷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只因为那突然出现的男子的一句话──自己一行人便被解开了束缚,虽然对自己施於蛮刑的青年态度仍是一副粗暴的态度,可是却没有继续为难的模样──那些围观的士兵们亦是如此……
难道说,那个“尼布甲尼撒”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麽?
无暇去想太多,重要的是:一切安然──这才是最让人庆幸的。
重新回到马车上的时候,少年但以理显得很镇定,一言不发──然後当马车再次驶上路途的时候,亚伯拉罕抚著他的额头,似乎在问询他有大碍的时候……但以理望著他面上那道未消的鞭痕,大声哭泣起来──如此委屈,听得房廷心中乱糟糟一片。
总觉得,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在抵达耶路撒冷之前,於晃荡的马车上,又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慢慢进驻房廷的脑中。
随著时光的流逝,感知到周遭的异相也在慢慢剥离、陈现──可是自己却越发无法适从起来。
半月後。
耶路撒冷的冬季渐入尾声,天气转暖──房廷的心却日益冰凉起来。
“哥哥,哥哥──看哪!”顽皮的稚童仿佛不识烦恼为何物,於自己的面前高高举起手中被视作新奇宝贝的石头,房廷朝著他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拾起那“宝物”,发现它不过是颗普通的埃及蜣螂石,上面刻有应该是祝福字样的象形铭文。
孩子名叫苏锡,是亚伯拉罕最小的儿子──十几天前商队一行到达城内之後,房廷便在他的住处暂居──期间好不容易学会了一些简单的日常用语,仍是不够──同当地人交流还存在诸多不便……不过让房廷欣慰的是:他发现希伯莱语和它同属米闪特语的阿拉伯语一样,语法构成都是近似的,所以若是说话人的语速够慢,自己又能听得懂一些关键词的话,他仍是能猜出大概的意思──
“还有……还有哦!”男孩跳跃著,试图吸引房廷的注意──献宝般再次摊开自己的掌心,露出一粒晶莹的石头。
“小虫小虫!”房廷刚把头探过去一点,男孩便生怕他看不清似的,大声嚷嚷起来──
房廷捏起那个矿粒对著阳光看去──半透明的内部,小小的昆虫栩栩如生,一如它被松脂包裹前的模样。
琥珀……这是琥珀石……
看著它,房廷忽然觉得,此时自己正像这只遭琥珀禁锢的不知名小虫,被这个世界、这个时空囚住了……
意识到这点,是在初次抵达耶路撒冷的那个傍晚。
暮色沈沈,被半途中的劫持折腾地身心俱疲,房廷在颠簸的马车上昏昏欲睡──似乎听到被允准通过关卡的声音,也懒得伸出脖子去看──唉,都紧张了整整一天,也该松了一口气了!心中想总算到底安全地带了,可以找当地的领事馆求助,再打电话给卓昱确定回加沙继续工作的事宜……
想好好伸个懒腰──却听到马车外传来众多的脚步声,房廷疑惑地想撩开幕帘查看──却被亚伯拉罕拍开了手掌。
那犹太男人冲自己摇著头,示意不要这麽做──有点奇怪呢,然後就听到声声悲凄的哭喊与叹息幽幽不断地钻进耳朵,心中“咯!”一下──旋即,幕布被扯开了:从外面伸进来好几条胳膊抓住了最靠近边缘的房廷!
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遭遇恐怖分子的袭击,房廷正欲掀掉手臂,却看清了那些抓住自己的人们……
年轻的,年迈的,衣衫褴褛的,面黄肌瘦的……多是妇女和老人,他们一个个神情迫切又渴望地望向自己,絮絮而快速地、争先恐後向自己问询著什麽──被这一幕混乱的场景唬到了,他不知所措地环视四周……却陡然发现自己身处的城市是如此陌生──
没有路灯、没有车辆、满目的废墟、伤痕累累的故迹……空气中弥漫著焦糊与腐败的气味,放眼望去除了包围车队的人群,尽似死一般的沈寂──
这……就是耶路撒冷麽?
这就是那座记忆中集合世上十分之九美丽的“耶路撒冷”麽?为何时隔数月再次造访此地,竟是这般惨淡?
自己昏迷期间,到底发生了什麽──为何一觉醒来,一切都面目全非了?!
房廷的脑中一片空白──任人拉扯著,毫不反抗……若不是亚伯拉罕和但以理及时将他拖住,几乎就要被拽出车外。
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
惊魂甫定──目光流连窗外,看著那些随车奔跑的人,各个用企盼而又失焦的眼神望著自己……
无疑,这里确实耶路撒冷,但绝非他所熟知的那个耶路撒冷……
房廷突然意识到:之前不祥的预感,应验了。
在他眼前的,是个不属於他的城市,不属於他的时空……
就像是科幻电影里演的那样,自己陷进了某个历史的漩涡之中,徘徊於一个莫名的年代──
真希望这是一个梦境。
可惜……这并非梦境……
遥遥地记起自己在二十一世纪停留的那最後一个清晨。
黑色的清晨。
房廷被异动惊醒,发觉玻璃在颤抖──他起身观望,打开窗便听到街上人声嘈杂。
两分锺不到,接到总部的电话:以色列“定点清除”开始,哈马斯精神领袖亚辛不幸遇刺身亡。
虽然此类事件在加沙早已司空见惯,可是联想到亚辛是昨天才握过手的慈祥老者,房廷心中涌起一种怅然若失的迷惘。
数分锺後,和卓昱一道搭上吉普车前往亚辛遇害的府邸,途中一开始两人都很沈默。
“每星期都发生这样的事情──真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结束。”自己这般忿忿道,卓昱却用淡漠的语调回应:
“我们迟早都回离开加沙,但是这里的人们却不能……这里是他们的家园,他们又该同谁抱怨?”
语塞,当时房廷尴尬地望向女人,发现她的眼眶已然湿润。
十多天过去了,房廷已经开始慢慢接受身处异时空的事实……现在,他也知道,那天进城的晚间追逐自己的人们,是被送去战场的犹太士兵的家属们──迦南战事频繁,耶路撒冷被围多时,久未还家的戍边卫士生死未卜,他们是想向刚从城外回来的商队打听家人的音讯……
正如卓昱说的那般,过去在加沙工作期间,房廷作为外国记者,随时都可以选择离开那危机四伏的战场……可居住在那里的人们却无法选择──
如今,幼稚的想法遭到报应了呢──自己深陷异时空,语言不通,亦没有完全摸清自己处於哪个时代,房廷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不清楚自己是怎麽来到此处的,也不知道如何回到二十一世纪……可是就这麽等著被历史的洪流淹没……著实不甘心呢。
指尖琥珀闪闪发光,显现晶莹绚丽的色泽──带回房廷飘忽的神思。
於此时,不合时宜地忆起那时凝望自己的琥珀色眼睛,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
但以理曾说,他是“尼布甲尼撒”……房廷怀疑:他会不会就是自己先前所想,那个於史书上所读到过的著名巴比伦王?
“苏锡!”有个甜美的声音呼唤男孩,房廷回头,看到的是一身素服,留著两根粗辫子的女孩──经常看到她和苏锡玩在一起,似乎是邻家的孩子。
听到女孩的召唤,男孩收起石头奔向她,房廷也起身,试图靠近──女孩却怯怯地躲到了苏锡身後,她很害羞呢……也可能因为忌惮自己是个外国人反应才会这般生涩。
苏锡嘻笑著抓过女孩的手把她推向自己的面前,对著房廷道:“撒拉很会唱歌呢,哥哥要不要听?”
一听此话,女孩愈发窘迫,她一扭身甩著辫子跑开了,苏锡跟著追了上去。
伴著“嗒嗒”的脚步声,小小的身影就这样渐渐从自己的视线中淡出……
孩子们看上去很瘦呢……房廷发现──不光如此,他在耶路撒冷城内见过的每个人几乎都是憔悴不堪的,据说城池被围已久,城内粮食匮乏,大家都没有东西吃才会这个样子。联想到自己住在亚伯拉罕家还要分他一份口粮,真是过意不去。
昂起头,房廷望向锡安山的方向,日中,山颠的圣殿在雾霭中闪烁著淡金的光辉──多日来的听闻与亲身察看,貌似自己在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