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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为了要迎巴比伦王进城,原本就挤作一堆人群被强制分开,留出一条可供战车通行的大道──
就在城门开启、征服者的坐骑踏上耶路撒冷的土地之际──
一声童稚的哀鸣划破晨曦!
“苏锡!”
面前发生的一切让房廷不可置信地大喝──可惜时间并不会因此逆转,他只能眼睁睁看著那幕惨剧发生……
被疾驰而来的战车猛然撞上,幼小的身躯腾空而起,之後就像块零落的碎片坠向地面──
血液,就像一股渗流的小河,沁红了地面──火光之下泛出白花花的诡异色泽,苏锡摊开的四体就像小动物的尸身般横陈於面前……
眼看著方才还生龙活虎的男孩,短暂的生命转瞬即逝──房廷觉得胸口一窒,几乎忘了怎样呼吸──
然而冲进城内的迦勒底人却对之视若不见,无人将这麽一个稚嫩的生命放在眼中,他们只是径自驱赶著战车,生生从孩子的身体上碾过──有嫌他横於路前碍事的士兵,甚至用兵器想将之拨至路边……
一下,两下……眼见著滚落的男孩变得愈发血肉模糊,一股超越悲哀的愤怒从房廷的胸腔油然生出!
无所顾忌地冲出人群,一把抱过那已经消逝的小生命,房廷忿忿地瞪向视人命为草芥的迦勒底士兵们──
他的蓦然冲出,惊动了马匹──掌控马车的卒子好不容易勒止了马匹,同时位於战车上的男子也沈不住气地大喝:
“什麽人!挡在吾王面前是想送死麽?!”
扬起马鞭刚要抽下去,忽然眼前一亮──
“又是你?!”
听闻这蛮横的话音,觉得耳熟──房廷昂起头,率先是看到一脸戾气的沙利薛──然後是站於他身後,拥有琥珀双眼的男人……
浅栗携著一点金黄,淡淡的发色一如初次见他──那深凿的五官,一脸的英气,如此耀眼──教人想忘记都难做到呢!
原来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二世麽?
房廷从未设想过,自己与这传奇男子的再次相逢,竟是以这样的方式……
又见面了呢。
尼布甲尼撒弯起唇角,饶有兴趣地审视车轮前,怀抱幼童尸体的奇异男子──是上个月他亲手放过的俘虏吧──那张面孔至今还令他记忆犹新:虽然并不十分俊美,可是那眼神却是难得一见的倔强。
“你……们……怎麽可以……这……样?!”
他挡在马车前同自己理论著……是在说犹太男孩被战车碾死的事麽?一字一字,煞有其事的模样……原来不是哑巴吗?
不知为什麽,意识到这点……男人的胸中突然燃起一丝期待的情绪。
“放肆!”脾气火爆的沙利薛扳起面孔怒道,正欲扬起鞭子对房廷实施鞭笞──尼布甲尼撒又一次出言阻止:
“算了吧,沙利薛……这个样子不是很有趣麽?”以一副对待新鲜玩物的语气说著,男人抬了抬手臂:“把他带来这边吧。”
什麽?王居然……要让一个“贱民”登上御座的战车麽?他到底在想什麽?!
心中惊愕──不明为何自己的主人一而再,再而三──对一个臣掳如此宽容?可是疑惑归疑惑……沙利薛无意忤逆君王的旨意,跳将下车,一脚踢开苏锡的尸体──也不管房廷如何挣动反抗,按过他的头将其押至车上。
踉跄间,几欲摔倒……忽然掌上一热,疑惑地抬头──
看到的却是那一脸玩味的男子……琥珀色的瞳仁,闪烁著意喻不明的讯息。
就这麽握著自己沾满血污的手,含笑──见之,房廷不由得心头一怵:
他想干什麽?!
“给你这个殊荣,同我一道……见证耶路撒冷是如何覆灭的吧。”
尼布甲尼撒这麽说著,单手触及房廷的面颊──掌上沾染的血渍便被这般……凉殷殷地涂在他被火光染金的肌肤之上──
听得半生的语言,配合这暧昧的动作,心脏仿佛都为之撼动。
此时房廷还不知道,於这个萧杀的夜里,自己将亲眼目睹──
一出即将被载入史册的悲剧,如何静静谢幕……
第六章
在房廷决心成为一名战地记者,他便明白:
那些被记载在报纸书页上的文字,只是冰冷的──若是亲历其中,便知那些感触绝非文字能够讲述清楚的。
在加沙报道新闻的日子,每每在案前写到“此次空袭,几人丧生、几人受伤”云云的话,房廷的心情便会格外沈重……和平国家的人恐怕不能体会:身处在生命时刻都会遭受威胁地方的人们──那种不知下一刻命运为何的痛苦。
而此时此刻──这种不可名状的痛苦,在房廷的心中越发茁壮了。
一进入耶路撒冷城,尼布甲尼撒便令手下的人在城中尽悉放火,成千的民宅和王宫就这样毁於一旦。他还派尼甲沙利薛领人上了锡安山──焚烧犹太人的圣殿!
眼见著晨曦中,那座举世闻名的所罗门圣殿,在一阵烈焰狂舞之後仅剩下一摊灰烬时,房廷的耳畔只能听到悲凄的恸哭与嘶哑的哀鸣……
就这麽简简单单将万千信徒心中的圣域焚毁──眼前这个琥珀眼的狂王,不但无情地攻城略地,更践踏了诸人的信仰!
这就是所谓的“征服者”麽?以一副踌躇满志的表情静观一切发展──抬抬胳膊便能呼风唤雨、指点江山……却永远都不会顾及他人的感受?
想到这里,房廷下意识地攥拳头,不料才刚弹动了一下指尖,手掌就被男人狠狠地一握──
他眯了眯眼,说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赛姆语,房廷惊疑地瞪向男人,他却冲著房廷笑了……
相当好看的笑容,勾魂摄魄……简直让人忘乎所以。
一秒锺的怔怔然,回过神──心府却迎来无尽飒飒阴寒。
难以想象,拥有这麽好看笑容的男子──同时也是一个残酷的君王!
有趣的家夥。
真像头受伤的小兽呢──明明心中怕得要命,却还是要装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恐吓状。
尼布甲尼撒捞过房廷的手,迟迟不肯放开──只因为喜欢看他一边瞪眼一边战栗的模样……
呵,多逗弄一下──不知他还会什麽反应?
眼看天要亮了呢,都烧得差不多了,那接下来就来点余兴节目吧。
这般,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尼布甲尼撒再次噙起一抹笑容。
残酷的笑容。
“把西底家带上来!”
一声令下,侍卫们便将那叛王推至自己的面前,苍老而颓然的模样较之自己十年前见他,变化还很大──几乎都快认不出了呢。
此时的西底家正一脸惊惶地伏在地上,衣冠不整,满身尘土,还瑟瑟地抖个不停──呵,现在才知道害怕麽?已经太晚了啊。
尼布甲尼撒不屑地轻哼──这个貌似忠厚的老人,十年前就以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骗过了自己──以为他比约雅敬父子识时务,谁知仍是个不知好歹,妄图巴结埃及人的蠢汉呢。
“西底家,你知罪麽?”身边的侍卫官撒西金这般问道,那委顿於地的老人一听到这话,立刻冲著上位的男子磕头如捣蒜──
“吾王……请宽恕、宽恕我……”结结巴巴的声音,显示出内心的恐惧。
相当可怜的模样呢──
他……就是“西底家”麽?
房廷惊奇地看著──眼前这一身狼狈的犹太王,就是那位著名的末世君主?!
史书上载,他的兄长约雅敬臣服於巴比伦,暗中又向埃及献媚──这般惹怒了尼布甲尼撒,便趋动王军占领耶路撒冷,掳走了才刚继位的少年王约雅斤(此时约雅敬已死),他赐名当时还叫“玛雅探”的西底家,并封他做犹太的新王──十年後,西底家倒戈埃及,尼布甲尼撒便以讨伐叛徒之名,再度出兵犹太,历时十八个月,攻陷了耶路撒冷……
然後,西底家的命运是……
这般,忽然忆起《旧约》上的一段文字……房廷倒吸一口冷气──
难道说……男人真要像书中所言,要对他……?!
天!真是如此的话──莫不是就要在自己面前实施那酷刑吧?!
名词解释:
约雅敬:耶和华兴起。
约雅斤:神派定的。
西底家:神的公义(正义)。
“当初,我赐名你为‘西底家’(神的正义),便是要警告你──如若背叛巴比伦,必遭审判。可是你背负著‘正义’之名,却似乎没有一点自觉呢……”
尼布甲尼撒以一副轻松的口吻这般述说著,仿佛所言之事无关痛痒──可琥珀色的眸子流转,扫过老人的面上……却是毫无温度的。
“我要惩罚你。”
男子淡淡地说──房廷听懂了这句话,不禁缩瑟了一下──尼布甲尼撒并没有侧目看他,手掌却不依不饶地箍著他的手腕。
好大的力气!就算挣扎也一定无法挣脱吧──房廷心道,论体格与力量自己并不算弱质的男人,可是相比眼前这个长年横刀立马的武夫,那麽一点力道恐怕根本就微不足道吧。
“来人──”
传令官领命,将几个男子押至西底家的身边──瞧他们虽然衣著华贵,一脸惶恐……模样肖似西底家──看样子应该是他的亲族。
尼布甲尼撒抬了抬他那空出的手,做出一个横切的手势──几个迦勒底卫士便绕於男子们的身後,以弓弦绕於他们的脖子──
“行刑!”
话音刚落,弦就被拉紧了──
男子们连哼都不及哼一声,脖颈便被勒成好几节,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卫士们松开弓弦,他们一个个如同木偶般“扑通扑通”倒了下来……
死了。
没有人敢吭一声,就连西底家也只是睁大了双眼,嘴唇抖瑟个不停──似乎是在强忍哭喊出声的冲动──见到这幕,房廷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一握!
他们……是西底家的儿子吧!史书上记载尼布甲尼撒为了惩罚西底家的不忠,曾在他的面前诛杀他的子嗣……虽然这是既定的历史,可是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进行杀戮──房廷无法接受!
“沙利薛。”
尸身被拖下去後,上位的男子唤来他最亲近的心腹──那外号“刽子手”的俊美男人。刚从锡安山下来,战袍上沁满了僧侣和先知们的血渍──脸上却挂著诡异的笑容,只是见到房廷仍被主人牵在掌间,他敛起了表情,用森然的目光扫过他俩相系的地方。
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不知为何,这个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