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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成认定赢得了主动,控制了局面,便轻松自如道,这是江城造船厂招待所的萧芹枝,大家都喊小芹子。小芹子一见如故,亲热喊了声:嫂子,你好。我常接到你的电话。瑞娟这才笑着说道,你好。小芹子,这个名字蛮好听,逗人喜欢。小芹子说,嫂子这样夸奖我,我蛮高兴。她认定嫂子和黎采购一样,都是好心人,宾至如归的感觉马上到位了。瑞娟问,是不是杨志刚叫你来的?小芹子说,是。他还好吗?那语调充满了思念与关切。小芹子答,还好。瑞娟异样地盯了小芹子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想起了什么。
对面楼上有妇女将上半身伸出窗户招手,瑞娟,快来呀!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瑞娟有意大叫,我马上就来。她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对那些守不住自己男人的女人,她一向不予同情,反而常常引以自豪地现身说法,你看我调教出来的瞎子,就是天仙下凡,也叼不走的。有人嗤之以鼻,你那个瞎子,哪里看得清天仙?要不那天仙本身是瞎子,才会把他叼走。不管人家怎么鄙薄,也动摇不了她的自信。所以,此刻她大大咧咧说,你们坐着说话儿,我手气怪好的,今天已经把买猪蹄子的钱都捞回来了。中午,就在我们这里吃饭,啊,小芹子。走了几步又扭头打趣道,黎哥,今天的午饭就拜托了,拜拜。不仅嗲声嗲气,还做出了兰花指模样。在小芹子面前向丈夫撒娇,是为了展示他们夫妻间至深相爱、牢不可破的国防风景线上的一个小景点,从而打消任何入侵者异想天开的觊觎。说着,一阵风奔向波诡云谲的麻将场,全心投入激烈的战斗,她绝对相信后院不会起火,家中定无战事。
小芹子掏出一封信说道,是杨志刚要我带来交给你的。佳成接过密封着的很厚很重的信,用湿漉漉的双手撕开展读。是特地写给佳成阅读的,毛笔书写,字很大很工整,一笔不苟,还有繁体字夹杂其间。佳成扫了两眼,连信纸、信封一并揉进裤子口袋,说,等会再看,你先简单说一下。看他的王婆臭裹脚布的长信,还不如听你小芹子讲,我的那点视力留着拔猪蹄子。小芹子尚未来得及张口开讲,佳成又忙自己的活路去了。
他打开空高压锅用开水涮一涮,吩咐小芹子把洗好切好的土豆装进去。他自己则对猪蹄子们做最后一次大检查大清洗,丢进高压锅,加生姜、食盐、花椒,注上水,合拢盖。再给炉子换一块蜂窝煤,掏出炉子底渣,将沉甸甸的高压锅稳当当放置于煤炉之上,才算大功告成。接着,他先是扫帚后是拖把,麻利按程序做善后工作,料理得清清爽爽。
他安稳坐上椅子,两手朝裤腿蹭几下,权且当抹布擦干手,自言自语道,让我抽一棵烟,忙了一早晨还没抽一棵香烟。掏出已经揉得皱皱的本地最廉价的江河牌烟盒,抠出一支弯曲的同样皱巴巴的烟,点燃,美美地吸了一大口,无限陶醉。说,好,我来拜读杨志刚的信,看说了一些什么屁话、胡话、鬼话。他的阅读能力极差,不仅速度慢,而且对正规文字表达的语意理解有障碍,总要自我翻译一遍,因他形成了独特的个人语言和表达体系,不容易和别人的文字语言接轨。加之,杨志刚离开他将近十年,偶尔见面也顾不上多说话多交流,因为长期分别生活在两个不同的语境中,沟通更为困难。他读了半天,还只半懂不懂地翻过去两张纸。小芹子一旁看着急得不行,下面还有那么厚厚的一沓,猴年马月看得完呀。不巧,高压锅也受不了太大的高压,呼呼直叫唤,蹿出吱吱的气流,连连报警。佳成又不得不放下远方朋友的信函,走近煤炉边处置。其实很简单,只将煤炉的小风门关上,停止放进新鲜空气去,高压锅就逐渐安静下来,只唱着得意的吁吁声,传送出诱人口水的扑鼻香味,混合着土豆与骨头的香味。
佳成问,几点了。小芹子回答,十一点半。佳成一惊,好快呀,丫丫快回来了,我得赶快做饭。小芹子看着他的流水作业,舀米,淘米,接通电饭煲,亮起了红灯。从水池里捞起青菜,在水龙头下冲洗,用筲箕沥干。还取出一块牛肉摊在案板上,手握菜刀游刃有余,瞬间片成薄薄的肉片堆码在一起,随刀上下起落,变成长条的细丝,用刀撮到碗里拌佐料,几乎是二十分钟做完这些活。小芹子如实习学徒,几乎是在欣赏老厨师的精湛刀工,惊叹之余忍不住说道,黎采购,不要太客气了,我过早不久,还没饿。真的咧,黎哥!她借鉴瑞娟的口吻,改唤这一称呼,直觉亲切多了。投靠人家,就得把他当亲哥对待。瞎子黎哥实话实说,不是专为你的。小芹子的脸刷地红了,为她的自做多情讨了个没趣。认识佳成快三年,多次领教过他的叫人难以忍受的直率与真诚。黎哥还在唠叨,你运气好刚碰上了,过年快三个月了,今日第一次煨汤,要是早一个月,还可以用藕煨汤,现在的藕生了芽。藕炖排骨,那才是上等汤。
第三部分:梧桐树下最经济实惠的佳肴
“煨汤”,是黎佳成菜谱中的最富营养、最经济实惠的佳肴,也是招待客人最高档次的奉献。往日,瑞娟的爸爸、妈妈来做客,他亲自主厨煨汤,十三不靠杨志刚也是少数值得煨汤以待的角色。自家的日常生活安排,按现今收入状况,他决定保证半月煨汤一次,如收入状况继续好转,将调整为每周一次。可瑞娟发袜子工资的时节,则是几个月一次,除收入疲软不景气外,心情不爽快,更是重要原因。煨汤的内涵和次数,是丫丫观察家庭经济状况的晴雨表,因为它是家庭经济走向的股票指数。这三年来,往往一跌再跌从未飙升过,丫丫似懂非懂地说,这根本不是高乐高的恒升指数,简直是低了又低的恒降指数。
今天佳成总共花了将近十元,可以酒足饭饱享受一天,到第二天,将剩余的残羹,和着米饭、青菜等一锅煮。汤汤水水,油盐酱醋,点点滴滴,全部进口,热烫烫,香喷喷,刺激得食欲旺盛不已。这是煨汤的余韵,同样美妙不可言传。据佳成讲,每煨汤一回持续两天全家享受,老婆女儿气色更鲜丽,他其实看不到,只是凭感觉和想象。他自己则是非常明显有气力有劲头,蹬三轮车拖配件时的自我感觉,还有那永远不会向任何人谈及的与瑞娟两人的事,都有切身的感受和验证。所以,他咬定市面上所有餐馆标榜的这个菜那个菜,都是他娘的活见鬼,如果电视上请他去谈美食,除了煨汤这一家传秘诀外,什么菜系全值不得他去恭维的。
女儿回来了。佳成说,叫阿姨。女儿说,阿姨,你好。怯生生的。抹桌子准备吃饭。这是布置丫丫的家庭功课,也是对小芹子的提醒。瑞娟回来了喜气洋洋道,今天小芹子带来好运,手气一直那么好。瞎哥,你猜猜,多少?佳成了解她的底细,永远坚守“一分”的底线,一个上午,最大输赢在三至六元之间,他伸出了一个大拇指和小指头。瑞娟双眼一瞪,你也太小看人了,今天发啦,算我请小芹子的客。
饭桌上的气氛与猪蹄煨土豆的香味极为协调,佳成吃得面红耳赤嘴唇油亮,没得工夫去清除。抿了三两二锅头,三碗大米饭嘴边上一旋就不知去向,还喝了一碗冒着油花星的汤。小芹子说,黎哥真是胃口好。丫丫说,爸要老是这胃口,我们家准是发了。喝了三两酒便有七分醉意的佳成,开始天上一句地下一句,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外国搬到中国,现代移到古代。他说,我们这人就言行一致,说老藕炖猪蹄、土豆炖牛筋是好东西,就真当着好东西对待。等于说自己的老婆子好,就一生不变心,吃着碗里决不想到锅里。瑞娟打岔说,他灌进去三两酒,就要说十箩筐的废话,你们不要缠他。佳成才不愿缠她呢,自个儿喃喃道,现在有些人口里说的与心里想的手里做的脱节,明明说廉政是个大大好的东西,可偏偏不喜欢吃这一套;说腐败是最坏最坏的,可搞起贪污腐败来硬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女儿说,爸爸喝多了,这个贪污腐败与猪蹄汤,有个么子逻辑联系,难怪老师说我的作文跳跃性强,逻辑不严密,根子就出在你身上。佳成说,我这是打个比方,你没有灵魂开窍,当然就不知道其中的联系。父女俩扯皮拉筋没完没了。
瑞娟收拾桌面打扫战场,小芹子也出手,一直跟进厨房,按瑞娟吩咐指点,默契配合。佳成躺在垫了破棉袄的竹躺椅上品着汤的余味,眯缝着双眼,灵魂开窍了。这个杨志刚恐怕是灵魂开窍了,把小芹子打发来,叫我管,为的是哪一桩,莫不是想收留她当媳妇,他今年三十有九,还是一条光棍,十三不靠十四靠,总要有个“靠”。他为朋友的桃花运感到欣慰,他也应该过上好日子了。
他神气活现如同大首长吩咐下属道,瑞娟同志,杨志刚写的文件,你看看,我太伤眼睛了。瑞娟说,他给你写的,我不看。跟我们两人写的,你的名字还排在前面。就像我们厂,过去是书记在前头,如今改革了,厂长排到头里,第一个看文件。你在前头,你先阅示。瑞娟也不推辞,先睹为快,而且越睹越快,似乎很快领会了文件的全部精髓。佳成说,你说说文件的大意。瑞娟当着小芹子的面摊开说,杨志刚把他的房子,借给小芹子住,工作上的事你能帮上忙,要帮忙。是这个意思吧?她不知是问佳成呢还是问小芹子。
佳成说,那好,你把志刚的那串钥匙给我。瑞娟听命从柜子的秘密深处掏出钥匙,丢给佳成。佳成一个一个清点辨认,取下三把钥匙详细交代说,小芹子,这是进大门的一把,这是进小卧房的一把,还有穿衣柜的一把,被絮床单放在里面,他的穿衣柜就放在小卧室里。他喝了三两酒,但脑子清醒心里明亮清澈,来信中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