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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牵走,可是那畜生凶得很,除了纳瓦罗谁也近不得它。”
①迪加,金币或银币,金币每个值10 至12 法郎,银币价值减半。
“您见鬼了!”我对他说。“这个可怜的家伙什么事得罪了您,您要去告
发他?何况,您敢肯定他就是您所说的那个大盗吗?”
“完全可以肯定;刚才他还跟着我到马厩里对我说:‘你好像认识我,如
果你告诉那位善良的先生我是谁,我就把你的脑袋打开花。’先生,您留在
这儿,留在他身边,不用害怕。
只要他知道您在这儿,他就不会起疑心。”
我们边走边说,已经离开客店相当远,不怕别人听见马蹄声了。安东
尼奥转眼间就把裹住马脚的碎布片拉掉,准备上马;我又是恳求,又是威吓,
想把他留住。
“我是一个穷光蛋,先生,”他对我说;“有200 迪加,机不可失,尤其
是又可以为国家除去一害。不过您得当心,如果纳瓦罗醒过来,他一定会跳
起来抓他的短统枪的,那时您就得当心!我吗,我已经走得太远,不能不干
了;您尽量自己设法对付吧。”
这个坏蛋跨上了马,把马一夹,不久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我对向导的行为非常气愤,也感到有些不安。考虑了片刻以后,我决
定回到客店。唐何塞还在熟睡,毫无疑问,经过几天的冒险生涯,他又疲劳
又渴睡,现在正是补偿一下的时候。我不得不猛力地将他推醒。我永远忘不
了他醒过来时那副凶狠的眼光和抓枪的动作;为了防备不测,我早已把他的
枪移到离他的睡处相当远的地方。
“先生,”我对他说,“请您原谅我吵醒了您;可是我有一个傻问题要问
您:您乐意看到半打枪骑兵到这儿来么?”
他跳起来,用骇人的声音问:
“这是谁告诉您的?”
“只要这个警告有用,管它是从哪里来的。”
“您的向导出卖了我,这笔帐我一定要同他算的。他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 。在马厩里,我想? 。可是有人对我说? 。”
“谁对您说的?? 。也许是那个老太婆? 。”
“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闲话少说,回答我,是或者不是,您愿意不愿
意在这里等候那些兵士?如果不,那就请您不要浪费时间;否则的话,那就
晚安吧,请原谅我打断了您的睡眠。”
“啊!您的向导!您的向导!我一开头就不相信他? 。可是? 。我会跟
他算帐的!? 。再见吧,先生。您帮助了我,上帝会报答您的。我并不像您
想的那么坏? 。是的,在我身上有些东西是值得一个绅士同情的? 。再见
吧,先生? 。我只有一个遗憾,就是我无法亲自报答您。”
“您要报答我就请您答应我一件事吧,唐何塞,就是永远不要怀疑任何
人,永远不要想报复。拿着,这些雪茄是给您路上抽的。一路平安!”
我把手伸给他。他紧紧地握了握我的手,没有作声;他拿了他的短统
枪和他的褡裢,对老太婆说了几句话,所用的方言是我所听不懂的,然后,
飞向马厩。几分钟之后,我就听见他在田野里奔驰了。
至于我,我又躺在我的板凳上,可是我再也不能入睡。我心里思忖,
我到底有没有理由从绞刑架上把一个强盗或者杀人犯救下来呢?我这样做仅
仅是为了我曾经同他一起吃过火腿和巴伦西亚式米饭罢了。我是否出卖了那
位站在法律一边的向导呢?我会不会使他遇上受罪犯打击报复的危险呢?但
是,待客的义务又怎么讲呢?? 。我想这是野蛮人的偏见;今后我对这个强
盗所犯的一切罪恶都得负责? 。可是良心凭着本能来拒绝一切推理,这也是
偏见吗?也许,在我当时所处的艰难局面中,我不能毫无后悔地脱身吧。
我正在左思右想,对自己的行为,是否合乎道德还拿不定主意的时候,
我只见6 个枪骑兵同安东尼奥一起出现,安东尼奥非常小心地躲在后面。我
迎上前去,告诉他们强盗在两个钟头以前已经逃走。队长盘问那个老太婆,
老太婆回答说她认识纳瓦罗,可是因为她一个人住在这里,所以她不敢冒着
生命危险去告发他。她还补充说了一句,说他每到她这儿来,总是习惯在半
夜里动身的。至于我,我得走几里地到一个治安法官那里呈验我的护照,还
得签署一份陈述书,才能继续从事我的考古调查工作。安东尼奥有点恨我,
因为他怀疑是我妨碍了他赚到200 迪加的。不过,我们在科尔多瓦还是像好
朋友那样地分了手;我给了他一笔很可观的报酬,在我的经济条件许可的情
况下,我尽量多给了他一些钱。
二
我在科尔多瓦住了好几天。有人告诉我,多明尼各会①的图书馆里有
份手稿,可以给我提供一些有关古代门达的有用资料。那些善良的神父们很
热情地招待我,我白天在他们的修道院里度过,黄昏到城里散步。在科尔多
瓦,日落时分总有许多闲人聚集在瓜达尔基维尔河的右岸。在这里,人们呼
吸着制革工场散发出来的气味,这所制革工场还为当地保持着精制皮革制品
的古老声誉。另一方面,人们可以在这里欣赏一幕十分值得欣赏的景象。晚
祷的钟声敲响前几分钟,一大群妇女聚集在河边,站在堤岸下面。堤岸相当
高。没有一个男子胆敢混杂在她们里面。晚祷的钟声一响,黑夜就算来临了。
最后一下钟声响过后,所有妇女都脱了衣服,走进水里。于是就发出叫声,
笑声,一片喧哗。堤岸上面,男人们在欣赏这些沐浴的妇女,他们睁大了眼
睛,却看不见什么。不过这些白色而模糊不清的形体在深蓝色的河水上面显
出来,倒也能叫一些有诗意的心灵为之激动,只要发挥一点想象力,就不难
在眼前呈现出一幅狄安娜和她的水仙沐浴图,而不必害怕自己会遭到阿克托
安的命运②。有人对我说,有几个无耻之徒有一天筹集了一笔钱,用来买通
大教堂的敲钟人,叫他在规定时间前20 分钟敲响晚祷钟声。虽然那时天色
很亮。瓜达尔基维尔河的水仙们却一点也不犹疑,她们相信晚祷的钟声而不
相信太阳,她们泰然自若地换上了浴装,这浴装总是非常简单的。那时我不
在那里。我在那里的时候,敲钟人是不受贿赂的,黄昏暮色苍茫,只有猫眼
才能分辩出最老的卖橙子老妇同科尔多瓦最漂亮的风流女工。
①多明尼各会是由西班牙神父多明尼各(1170—1221)创办的天主教
组织;该会的修道院一般都藏有大量书籍和手稿,主要是从没收那些被怀疑
为异端的叛教者的私人藏书而来。
②狄安娜是希腊神话中的猎神。猎人阿克托安偷看狄安娜和她的仙女
们沐浴,狄安娜使阿克托安变成一头小鹿,结果被他自己的猎犬咬死。
一天黄昏,在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时刻,我倚着堤岸的栏杆抽烟,
只见一个女人从通到河里的水梯走上来,坐在我的身边。她的头上插着一大
束茉莉花,花瓣在夜间散发出醉人的清香。她穿得很朴素,也许可以说很寒
伧,上下身都是黑色的衣服,像大多数夜间的风流女工一样。有身份的妇女
只有在早晨才穿黑服;傍晚时分,她们就按照法国式样穿戴。走到我的身边
以后,我的这位浴女就让披在头上的头巾滑下来,落在肩上。在“星星所撒
下的微光中”①,我看出她娇小、年轻、身材苗条,还有一对很大的眼睛。
我马上把雪茄扔掉。她明白这完全是法国式礼貌,便连忙对我说,她很喜欢
闻雪茄的味道,有时遇到温醇的香烟②,她甚至也抽几口。幸喜我的烟盒里
还有几支这样的香烟,我便赶紧献给她。她居然俯身取了一支,在一个孩子
递过来的线香上点了火,我给了那个孩子一个苏。我们一边抽烟,一边谈话,
这位漂亮的浴女同我谈了很久,码头上几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我认为请
她到一所“内维里亚”③去饮冰不能算是冒昧。她经过一番谦让以后就接受
了;可是她先要知道现在是几点钟。我按响了报时表,响声似乎使她非常惊
奇。
“外国人先生,你们有多么新奇的发明啊!您是哪一国人,先生?一定
是英国人吧④?”
①这是法国17 世纪悲剧作家高乃依(1606—1684)的悲剧《熙德》中
的诗句(第四幕第三场第一二七三行)。
②原文是西班牙文。
③这是附设有冰窖的咖啡馆,实际上存放的是雪。在西班牙,没有一
个村子不开设“内维里亚”的。——原注。
④在西班牙,凡是不带着棉布或丝织品的样品的,都被当作英国人。
我在哈尔基斯(希腊地名——译者)曾经荣幸地被人称为“法兰西的英国绅
士”。——原注。
“在下是法国人。您呢,小姐,或者太太,您大概是科尔多瓦人吧?”
“不是。”
“至少您是安达卢西亚人。从您柔和的口音我就能听出。”
“如果您听得出人们的口音,您一定能够猜出我是什么人。”
“我相信您是来自耶稣的国度,离天国只有两步远。”
(这个比喻指的是安达卢西亚,我是从我的朋友弗朗西斯科?塞维利
亚,著名的斗牛士①那里听来的)。
“呸!天国? 。这儿的人说天国是没有我们的份的。”
“那么,您也许是摩尔人,或者? 。”我停住了嘴,不敢说她是犹太人。
“算了吧!您明知道我是波希米亚人;您要我同您算算巴奇②吗?您听
人家说起过小卡门吧?她就是我。”
这件事离开现在已经15 年了,我那时候是一个没有宗教信仰的人,坐
在我旁边的哪怕是一个巫婆我也不会被吓走。
“好啊!”我心想,“上个星期,我同一个江湖大盗共进晚餐,今天又同
一个魔鬼的门徒一起饮冰。在旅行的时候,是应该什么都看一看的。”我想
结识她还有另外一种打算。我现在只能羞愧地承认,离开大学以后,我曾经
花过一点时间去研究神秘学,我甚至有几次尝试去降服阴间的鬼魂。现在固
然我早已戒掉了这种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