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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字闺中。周仁探听确实,先回行宫,告知高宗,并献计道:“陛下何妨冒充皇室
宗亲登门面试,稳中雀屏之选。”高宗道:“朕为万乘之尊,岂可调戏民间闺女?
若被太后询问起来,如何回答?”周仁答道:“可云沈女貌似邢娘娘,所以甘冒不
韪,太后定能原谅陛下。”
高宗心想:宫中不生问题,朝上李纲远谪,谅也无人敢强出头的;况且上皇微
服冶游,先例具在,此行究竟比嫖妓高致得多哪!想到这里,就向周仁说道:“你
去先容,约定面试日期,然后随朕前往。”周仁答道:“小臣已和沈幼山接拾过,
推说陛下是肃王,久慕令嫒才名,欲来应试求婚。幼山极表欢迎,婚事已有八九分
把握了。不过约定十六日面试,陛下十五日要启跸还汴,这便如何?”高宗道:
“还汴本非计出万全,汪、黄二卿竭力谏阻,详陈北去害多利少,现在准予留此,
取消启跸之命。”即着周仁传谕百官,不必整备随行了。汪、黄二奸得着了这个消
息,喜悦非常。当时虽有几个忠良上疏谏请北幸,高宗一概留中不发。
时值赵子砥自燕山逃归,帝命辅臣询问北事甚详细。子砥答道:“金人讲和以
用兵,攻我无备;我国敛兵以待和,因循自误。太上已被封为昏德公,皇上封为重
昏侯,永无归还之望。
吾国与金势不两立。昔日契丹主议和,金入主用兵,相隔不到十年,契丹已为
金人所灭。奈何我国再去蹈他的覆辙呢?譬如山人畏虎,日以肥羊肉啖之,食尽终
不免要噬人,不如预设陷阱以待之,虎虽猛,终必被人所擒。“这一席话,确为至
理名言。无如黄、汪二人心中,只有一个和字,所以伯彦人宫复奏,添了许多不相
干的话。高宗嫌他言大而夸,下诏命子砥出知台州。这是伯彦的刁计,恐他等在朝
中,阻梗和议,特地在帝前保他足胜知州之任,所以下诏将他外放。当下伯彦又奏
道:”陛下乃万乘之尊,动则左史右言,出则前警后跸,承平时世,尚不可轻易出
宫,何况当此盗贼蜂起,金人分道南侵,陛下更宜慎重。今悉陛下为一民间闺女,
竟不惜尊严,欲往民间赋诗选美,若被史官秉笔直书,岂不要贻讥后世?这还是远
忧。只怕陛下微服私行,遇着敌侦盗党等,这才是近祸,将何以防备?
陛下若有所爱,不妨明以示臣,臣即往民间作伐,谅无不谐之理。何必降尊纡
贵,冒此危险呢?“高宗听了这一席话,很觉难以为情,说道:”此事全系周仁撮
拨而成,卿去诘问他便了。“伯彦答道:”臣早已问过周仁,否则哪里会知道?周
仁因见陛下思念邢后,特为陛下留心物色,也是一片愚忠,不当与佞谀同论。臣即
与周仁同去作伐了。“说罢退出,即和周仁同往沈宅。幼山接人,见又换了一人,
正趋向周仁诘问。周仁发言道:”这位是汪宰相。实不相瞒,前日来的,不是肃王,
实是当今皇上。今因微服私行,恐弄出别的岔枝儿来,特命汪相同我来作伐求婚。
“幼山答道:”我本探得肃王不在扬州,正在怀疑;现在蒙皇上不弃微贱,选及小
女,商民怎敢不遵?不过婚姻为儿女终身大事,必须取得小女同意,方可许婚。两
位且请宽坐,待商民去问来。“说罢,不等周仁回答,就一溜烟入内去了。周仁本
约今天来赋诗应选,所以幼山早已齐备。周仁瞧那壁间揭有诗题,写着咏唐高祖雀
屏中选古风一首,二十四桥即景诗四首。周仁笑语伯彦道:”首题很不容易着笔,
还是次题是本地风光,容易描写。“搁过二人闲话,且说幼山走入内室,向爱女直
说一遍,末了问道:”皇上早已大婚,六宫粉黛三千,只怕你入宫后,得不到圣恩
宠眷,这却不能怨我的!“昭容听说,不作一声。幼山再三动问,昭容被逼不过,
只好低着头,低低地答道:”要你替我做主的。“幼山回到外边坐下,向周仁问道
:”高宗大婚已久,为什么又要订婚呢?“周仁答道:”只因邢皇后现在金邦,令
嫒面貌酷肖邢皇后,适为皇上在二十四桥望见,所以遣我前来接洽。这也是前缘,
才有这种巧遇,而且令嫒入宫,暂代邢娘娘,必得皇上宠幸。老先生亦可出仕皇家
了。“幼山快活非常。本来人望高山水望低,世上哪有不愿做国丈的呢?当下,就
张筵款待,等到酒阑席散,许婚庚帖,早已整备,就遣人送人行宫,幼山殷勤相送。
周仁说明,后天派凤辇来迎接,幼山欢然答应。周仁等回朝复命。
高宗巴巴地等待吉日,不料好事多磨。次日,金兵已临城下。怎么各路失守,
先期不曾接到警报呢?原来这时黄、汪为尚书左右仆射兼门下中书侍郎。高宗以为
有他俩为左右相,可以高枕无忧了,只管干他风流天子的勾当,国事由汪、黄掌握。
各路警报,传到扬州,黄潜善都匿不上闻。原来他心怀叵测,也想学步张邦昌,
等金兵杀到扬州,把高宗捉了去,他可僭位称帝了。所以他接到各路告急文书,看
都不看,只管镇日价等在私衙中,和娇妻美妾饮酒作乐,有时和伯彦同往寺院中,
听老僧说法。一日,有个高僧,法名叫普善,在大佛寺讲经说法,潜善也往听讲。
普善原来是做官出身,因见奸幸满朝,忠良都遭屈害,所以他挂印辞官,披剃入山,
已有二十多年了。现在眼见时局已弄得不可收拾,特地赶到扬州,借着讲经为名,
打算点醒黄、汪二人,拿出良心来辅佐高宗。当下见黄、汪坐在第一排太师椅中,
他就借端谈起历朝兴亡,说道:“国家兴亡,全在宰相。就汉朝而论,光武得良相
而成中兴之业;最不幸的是汉献帝,遇到了一个董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
把他铲除了,不料换了个曹操,还要比董卓奸过几倍,刘氏宗社,哪得不要覆亡。
现在北宋,也由奸贼张邦昌一手断送。南宋如日初升,若得良相辅政,以赤胆忠心,
匡君救国,招贤礼士,与天下英雄,并力杀贼,则直捣黄龙,迎回二帝,也属易事。”
黄、汪二人听到这里,却拂袖径去,普善也就长叹而退。
且说黄、汪回去,即有滑州守将王彦人见。甫得会面,王彦就抗声说道:“寇
氛日亟,未闻二公调兵遣将,难道想待敌自毙吗?”潜善沉着脸说道:“大惊小怪
什么!可晓得这里仆射衙门?”王彦冷笑道:“贼酋讹里朵陷北京,娄室扰秦陇,
兀术下河南,粘没喝已破延庆,将到徐州,二公难道是痴聋言目,还不曾闻见了”
潜善答道:“兵来将当,要汝等去御敌,责备宰相有何用呢?”王彦答道:“彦日
思北渡,只因兵微将寡,各处将士又无权可以征调,全仗二公秉承天子命,剀切下
诏,着各路军马会师北伐,庶足以鼓励军心。今二公置国事于不顾,虽接警报,壅
不上闻,只恐不等中原陆沉,江南已成为焦土了!”汪、黄无言可答。王彦想要等
见高宗,再和二奸抗争,遂即作别退出。不料潜善马上入奏高宗,诬指王彦病狂,
请降旨免予奏对。适值高宗心挂昭容,无心视朝,就降旨免予王彦入觐,派充御营
平寇统领。王彦不愿与汪、黄共事,就称疾辞官归隐,哪知行到半途,已闻扬州失
陷。原来,粘没喝已攻破徐州,知州王复殉难。朝世忠闻警驰援,无如所部只有八
千人,粘没喝以六万精兵拒敌,众寡悬殊,遂遭失败,只好退保盐城。于是粘没喝
挥军南进,取彭城,趋淮东,一路如入无人之境,直抵泗州。制置使刘光世率兵守
淮。部下闻得金兵将至,先已溃散,粘没喝长驱至楚州,先琳出降。金兵乘胜前进,
又破大长军,和扬州只隔四十多里。内侍邝询闻警,吓得魂飞天外,慌忙奔入行宫,
向高宗说道:“贼寇来了。”高宗吓得面容失色,也不及细问,就吩咐带马,披甲
上骑,驱驰出城。
随行只有王渊、张俊及内侍康履、周仁、邝询及护驾军兵数人,一脚边直逃到
瓜州,觅得小舟渡江,亏得风浪不大,能得安抵镇江,然已黄昏时候,还怕金兵追
杀,只好悄悄地暂投逆旅驻足。
回笔再叙扬州城中,金兵未到,先已扰乱。汪、黄二奸尚率同僚在佛寺中听说
法,蓦地堂吏奔人大呼道:“御驾已出北门,金兵剧临城下,两位相爷赶快逃生吧!”
汪、黄慌忙奔出寺来。亏得是乘骑来的,两人就飞身上马,加鞭向南门疾驰而去。
那隆祐太后及六宫妃嫔,幸尔早得警讯,改装平民,由十几个卫士保护出城。一刹
那全城居民都扶老携幼,夺门出走,城门口挤得水泄不通。有促狭的喊一声:“金
人来了!”无数百姓争趋出城,互相蹴踏,死亡枕藉,后至的,都在死人身上走出。
一时嚎哭声,唤爷叫娘声,惨不忍闻。最不幸的司农卿黄锷逃至江边,一班军民误
认是黄潜善,向他戟指痛骂道:“奸贼,误国殃民都是你!你也有今日落在我们手
里的。”黄锷正欲辩白我是黄锷,哪知姓名未曾出口,脑袋已被乱军砍破了。
本来宁作太平犬,莫作乱离人;事起仓猝,人命比蚁命都不如,虽云在劫不在
数,在数总难逃,然而只有错死,错活却是没有的。所有朝廷仪物,尽行委弃。惟
有九庙神主,亏得太常少卿季陵,用麻袋盛着,肩荷而逃,出城奔了数里,回头遥
望,只见烟焰冲天,城中已起火了,忽闻后面有喊杀声,连忙奔逃,匆促间竟将太
祖的神主遗失道中。他连夜逃到镇江,却值天明,巧遇高宗正在江边觅渡,连忙上
前叩问缘由,方知车驾要到杭州去。原来高宗在逆旅耽搁一宵,次晨就召当地及随
行诸臣,商议去留。吕颐浩请留镇江,以为江北声援。王渊力持异议,谓:“镇江
乃三面受敌之地,倘贼虏从通州进占姑苏,镇江就不可保。还是杭州有重江险阻,
易守难攻,比较镇江好得多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