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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冷嗖嗖地吹过,平掌事却额头要冒汗。他听错了吧?这姑娘就差直接咒少东家死了。要知道,自打少东家来帝都接掌锦绣庄,人人心里提心吊胆,不怕他是庸才,却怕他随时没了命。景家就俩主子,突然要绝根的大势不妙,却叫底下这一大群靠着吃饭的人怎么办?
咳咳,却是笑咳,景荻推开急忙上来拍背的红豆,“兰姑娘,你赚了钱去捐药施饭,那是积德。你用人情作买卖,那是犯傻。以你的预算,我认为松木是最合理的用料。”
“这个也要因人而宜。”她不伪善,“不瞒少东家说,这件工程是我们头一笔生意,不在近,而在远。”
“何解?”景荻听着有点意思。
“就是不在于蝇头小利,而在于打牢地基的意思。这笔生意我没打算赚一文钱。能不自贴银两就很不错了。”连设计都没能弄花头,大众别墅型,舒适为佳。
景荻沉默了半晌,再开口语气有些微不同,“兰姑娘看远不看近,让景某赞服。”这是要干大事的野心,想不到能由一个姑娘家说出来。
兰生不在意虚的,踏实紧跟,“所以,请少东家给我一级的杉木三级的价。”
她可真敢说出口。差一级就差一倍的钱。一级杉木三级价。就等于一百两的东西二十五两卖,他赚哪里?
“兰姑娘,景某家大业大,不看远只看近。蝇头小利对我来说十分重要。你要多少木料?”前面说得斩钉截铁,后面却有转圜余地。
兰生对不远处的无果点头示意,后者立刻送上一个卷轴。
景荻不接,由红豆和平掌事为他铺开,但看清卷轴上所画所列时让他微睁了眼。卷轴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图形,与他见过的建图画法全然不似,却意外清晰易懂。另一部分是注解,从高度宽度长度详细罗列尺寸。木料砖料夯土的利用面积计算,粗略涉及梁顶间造数目,让人一目了然。
“兰姑娘有备而来,已请匠师画了造图。”她说是第一笔生意,他看来不像。
“是我画的。”兰生不打算谦虚让功。“少东家有何疑问,可以同我直接说。”
“兰姑娘画的?”景荻认为这世上没太多让他惊讶的事,但知道兰生画了这图,着实惊讶了。
“少东家不必惊讶,兰生在乡下无聊时跟造——猪圈的老师傅学的。”她和猪异常有缘。
景荻此刻真希望自己能开怀大笑,这姑娘随便撒谎的本事不厉害,因为他一听就假,可她偏偏理直气壮,一幅我撒谎你奈我何的无畏无惧。
“猪圈……”他只能“顺其意”,“怪不得兰姑娘技艺精湛,猪住的地方和人住的地方道理其实相通。”
兰生扑哧笑出声,“少东家明白人,那麻烦你给我一级木三级价,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不遗余力坚持,见缝插针倔强,可惜遇到的是他。
景荻道,“兰姑娘,还有一法,我卖你原木,未脱皮,已经干燥过,所以一级二级就看你找谁加工。而且,一百五十两包你所需的全部材料,由我锦绣山庄的账房监管发放。加工场我认识几处,可以介绍老板给你,价格比买现成木板和梁柱要便宜得多。”
兰生想了想,“少东家说笑,一百五十两全包再加加工费,远超了我预算,怎算便宜?你卖我的是原木——”她心里算得飞快,其实真正的预算就是一百五十两,报一百二是弹性,“材料全包,九十两。”
“兰姑娘,景某该吃药了,不如你回去想好,明日再来?”冷对热。
“少东家只管去,我等着。”讨价还价哪有隔夜热的,就得趁机追杀!
“景某吃过药后,还得用饭,用了饭后还要午憩,不好意思劳姑娘一直等,明日继续也是一样的。”这位突然成了事儿妈。
“我等着。”笑脸刁眸,刻薄无,赖皮盛,“锦绣山庄给不给客人饭吃?”
“……抱歉,不过庄外有酒楼……”景荻声音变得十分沙哑。
“无妨,横竖我不跨出庄门一步。即便少东家坚持明日谈,我就留在贵庄等。”本质上,她是尝尽甜酸苦辣的劳苦大众一员,厚脸皮的事没少干。
“……随你。”景荻说完,红豆就上前来推木轮椅。
一旁看傻了眼的平旺瞧瞧兰生,再瞧瞧景荻,决定跟自家少东先,走出木场就问,“少东家,真随她吗?”
“想看看她是否有耗到底的决心,空口耍赖我就妥协的话,锦绣山庄这盘买卖也别做了。你招待着,除了茶水凳子,一概不供。”景荻交代。
平旺面色露苦,只得道是。大东家做生意也如此,就算是朋友都笔笔清楚,从不含糊。果然同为景家人,少东家对熟人也是分寸不让啊。他早先还担心少东年轻没经验,如今可以松口气。只是那位兰姑娘出乎意料得精明,女子经商已少见,她还会制图知料,他见过的也就她一个。夹在中间,他突然发觉竟是自己最难为。只给茶水凳子?少东家到底想什么呢?这姑娘是——唉——唉唉——
“公子在想什么?”终于宁静,红豆问道。
“想她真能耗到日斜天暗,我就跟她做了这笔生意。”平时谈生意无趣乏力,今日心情大好。
“可是,您答应了常老板……”红豆不解。
“我知道我答应了什么,无需你提醒。”景荻一抬手,示意红豆别多说。
而木场中,南月凌嘴巴一张一闭,无声地。他记牢兰生说过不能拖后腿,否则后果严重,但他心里憋了很多话,都快要炸了。
兰生好笑,“说吧。”不然皮球变气球。
南月凌好似得了圣旨,“先不管你要干嘛,造宅子也好,飞天也好,一百多两的银子用得着计较成这样吗?我有一百两,平常我娘给我的零用,我攒起来了,都给你,赶紧定了东西走吧。他要一百五十两,你要九十两,就为了这点差价要耗到明天去,有病了。我跟你姓南月,多少人捧百金千金送上门来。”
兰生走向原木堆,“我接二百两的生意,最多也就二百两的本钱,大不了不赚,却怎么也不能赔了。你贴我银两算什么意思?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却是倒霉都在一家里吗?不过,咱家里真那么有钱?”百金千金送上门?
南月凌怔了怔,心下有些高兴她说他们是一家,“我听小厮们说起,没亲眼瞧见过,可家里肯定不穷,父亲和姐姐们都有俸禄,而且在城里有地有铺,外面还有庄子……”
原来两位夫人叫穷是给她和她娘听的,兰生心想。只是她做的是事业,不是当败家子,该杀价还得杀价,秉持原则。远远见平掌事身后的伙计们抱凳拎壶,那位桌友显然要跟她耗。
“无果,你去买点吃食,热乎就行。”天寒地冻,她穿得暖,不怕!
“皮球,你若不愿意,就跟有花先回去。”这两人等起来不耐烦的话,反而累赘,踢掉!
南月凌不肯,“我是小东家,我走了那位少东能跟你谈?”其实是感觉自己如果走了,就成缩头乌龟,连女子都不如。
兰生也不打击他,“别抱怨冷了冻了。”
南月凌哼一声,脑袋仰得高高的。
景荻今日睡得很沉,醒来时一团漆暗,有些分不清是睁不开眼,还是天黑了。屋里很暖,被里冰凉,四肢好像脱开了身体,只剩羸弱躯干。曾以为自己已习惯了漫长的黑夜,却不料还有大风寒雪,令他半丝喘息都不能,就此看着自己一日日成了枯槁骨架子。
他心里一直烧着小簇的火,他想要是它灭了,人间这条道也走完了。到如今,没有甘心不甘心的想法,好像就是这样的命,无论他再怎么挣扎过,一切仍要走回注定的那个终点。
意识全然清醒之后,四肢重新装上了身体一般,时刻纠缠着的噬心痛感如毒丝绕满,令他几乎咬碎了牙。有时,他恨自己的骨头太硬,普通人大概会一心求死了吧,偏一身由那些寒年酷炼的钢筋铁骨不让他倒。
我等着——我等着——一张笑得有些刁的脸在死寂的暗海里散发出光来。
还不能死啊。
第87章 蓝玉
木场却不暗,一堆火烧得很旺,几个人围坐着吃吃喝喝,一点儿都不委屈自己。景荻听到平旺的声音,想不到他也在烤火,而且还让酒醺高了。
“兰姑娘,只要少东家让我管你这单,我就百两包你料,然后给你介绍一家木工坊。那家老板跟我老熟人了,加工成一级木最多也就五十两。”
“现在平掌事接了我的单也不迟。”兰生捧一只陶碗,热汤喝喝。
平旺则扼腕叹息的懊恼语气,“这会儿迟了,少东家要跟你耗着,我怎么敢擅自主张?姑娘要早告诉我和慈恩圣女相熟,能为我娘看病……”
这次推景荻来的是豌豆,小丫头对兰生已有好感,见此情形就笑嘻嘻,“公子,这个平掌事到底给谁办事呢?三言两语让人诳着做赔本买卖,又给木柴又给酒食,这么舒服,别说耗到明早,就算耗十天半个月也行了。”
柴,十文。酒食,不足三十文。应该是兰生自己张罗的。平旺负责接待,难免要陪坐,酒入肠话出口,说出老母生病的事。她倒是能把握时机。景荻心里一清二楚。
“兰姑娘!”豌豆大喊一声。
吓得平旺一激灵,酒壶倒地,人跳了起来。
兰生仍坐着,看盖毯披衣靠木轮子走路的男子苍白如地狱使者,全不在意,邀他,“火暖汤热,今晚换我请你。”
“兰姑娘家中无长辈等门?”尚未成亲的姑娘到处乱跑,别人家的也还罢了。双手放在木轮上,景荻不让豌豆再推,火光乍眼,自己不能再近。
“无。”答得嘎崩脆。
“可我却不能任一个姑娘家留在我的庄里。”火光在他枯瘦的面上交织出诡异,“已经干燥过的杉原木,我找人帮你加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