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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翁爱投了几回,状态并不怎么好。她原本就不太对双陆有兴趣,玩了几回也觉得乏了。和他对弈的那几个贴身服侍的大侍女是绞尽脑汁才不留痕迹的输给了她。
丞相府门时常关闭不轻易打开的中门终于洞开。丞相府中的男主人王导带着两个儿子立于庭迎接天子。
一辆马车在周遭侍卫内官和百官的簇拥下进了中门。
待车停下,一名内侍将踏石摆放妥当后,两扇车门被外面的内侍打开。一名着常服的少年从车中出来。那少年下车后走到王导面前,不等王导行礼,他已经双手拢在袖中行拜见长辈的礼节。
王导看着这位少年天子对自己超乎人臣的礼遇,面上并没有半点的惶恐。身后王导两个嫡子也是如此,他们垂着头站在父亲身后给天子行礼。
天子上堂之后,也不坐长辈所坐的上位,而是请王导坐下。这一切的礼遇,王家人已经习惯了,而王导本人也坐下。
司马衍是个脾气比较好的天子,面对王导这位辅政之臣,他的态度永远是像个小辈,而不是高高在上的陛下。
“陛下驾临寒舍,实在是令寒舍蓬荜生辉。”王导说道,他看向这个少年。先帝的生母是出身燕地的鲜卑人,鲜卑人白肤黄发,因此先帝的长相也是随了那位鲜卑宫人的多,白肤黄发。为了这个,这幅长相还被王敦鄙夷为黄头奴。
不过到了司马衍这里,发黑如墨,肤白如雪,不复当年王敦口中黄头奴之相。
“王公过矣,听闻王公有足疾,我心中忧虑,前来探望。”司马衍说道。
堂上百官按照各自的官位高低入座。
事先管事没想到陛下带着百官亲临,还以为是陛下前来而已。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家生子们搬着漆案还有坐枰连忙将座位布置好。
“这庖厨下应当如何准备?”这是一名管事娘子前来问道。这陛下带领百官前来,看样子要在府中宴饮,酒窖里早就开了,拿着竹签去拿好酒。不过这食物也不好弄太平常的了。只是这匆忙之间上哪里去准备,一道精细的膳食有时候庖厨里就要准备好久呢!
管事焦头烂额,听见管事娘子来问,差点没两眼一抹黑给直接撞柱子上去。
“赶紧的杀羊!”管事说道,“准备烤羊。”
羊那么大一只,而堂上的贵人们也不是赳赳武夫,一个人一餐就能将全羊吃尽。管事的清楚这些贵人胃口多大。
一只羊够四五个贵人享用了。
“上回揉的皮还有没有?”管事问。
“二十多个壮婢正在忙呢。”管事娘子答道。
“大善,就拿虾肉做角子好了。”管事答。“记着,花样要多些,看着悦目!”
这个方子原来丞相府中是没有的,是尚书右仆射家传来。尚书右仆射也是王家人,和丞相一脉同承。有好方子自然也会送来,管事想起见着的那剔透晶莹的角子,差点眼珠子没掉下来。
在这江左第一豪门的掌事这么多年,各色美食也见过不少,可是这么晶莹剔透的还是头一回见。
谢裒的官位不低,因此得到的位置比起其他人好了不少。他望着自己面前几乎是透明的角子,有些诧异。剔透的皮包裹着里头绯红的馅,从外面就十分赏心悦目。他角子也吃的多,不过这样的还是头一回见,他望望同僚们。除去琅琊王家的人面上毫无惊讶之外,其他人眼中多多少少都有些诧异。
上面司马衍持起羽觞向王导敬酒,这放在别的臣子身上是这辈子恐怕都没有一回。不过王导倒是泰然处之。
谢裒想起王家的炙手可热,即使不比当年王敦在世时的王马共天下,但是这份尊荣恐怕就是天子舅氏都没有。
回想家中三子带着少年人的羞怯说中意王家女郎的话,他心中感叹,若是自己遣人上王家问名,恐怕没被当场嘲笑门户不对,媒人走错门,已经是很不错的待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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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二门就是内院,曹氏不慌不忙的将头上的步摇冠扶了扶,向王翁爱招了招手,“岷岷过来,扶老妇我前去拜见陛下。”
王翁爱听了这话差点没脚下一滑。长得这么大,她别说看皇帝司马衍长得什么样子,就是连台城都没进过。没办法,宫中没有太后,自然也用不着各家夫人带女儿去拜见了。
她还是垂下头来,趋步走到曹氏身边,扶住这位婶母的手臂。
第48章 宴乐
王翁爱的手扶在曹氏手臂上;她原先还有些诧异;后来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皇帝怎么啦,天子怎么啦,她的族伯王衍还把皇太子当大白菜挑呢!后来还让女儿把太子给休了呢!她还有一个族伯王敦都把元帝给郁卒死了。现在的当家人王家的族长王导大有把天子当晚辈的趋势。
她在心里一琢磨,自己家里这声明赫赫的,恐怕还没几个能比得上。这位天子细细算来和王家在祖父父辈那里还是仇人。
和仇人见面,在自己长辈家里;需要心跳如鼓么?
完全不需要嘛。
王翁爱在心里骂自己昏头。她方才忘记了司马家的天子又不是后面的那堆皇帝;一个不高兴就让大臣死了死了的。司马家的天子从代魏立晋以来;就在世家里保持一种平衡,到了如今偏安一隅;更是大有只剩下名头上光彩的趋势了;是世家们推出来的共主。共主的权力参照周天子;皇室权力大的时候就很风光,不大的时候,基本上就看世家们的脸色了。
连王敦起兵的时候,天子还写信讨饶。
想着,王翁爱的心情越发愉快。刚刚的紧张心情更是一下子给飞到了爪洼国。她打小就没有进过台城,也没人告诉她见着天子应该是个什么反应。于是临到头便有些慌,好像有些面试见领导的感觉。但是到了这会,明白自己家才是大股东,心情大反转。
曹氏也容易的就察觉到了堂侄女的变化。少女面上原先因为紧张而紧紧抿起来的唇角已经展开,脸色白里透红,如水秋眸里光辉熠熠闪动,叫人无法忽视。
她喜欢这孩子的也就是这点,情绪来的快走的也快。浑身上下都是一股活泼劲,叫人看着就忍不住发笑,心情如同放晴了的秋日,暖煦煦的。就算原来有些什么阴霾也消失无踪了。
曹氏被堂侄女扶着还没走到二门那里,心情一好也和侄女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陛下仁和,不必担心。”曹氏见过那位天子,天子驾临丞相府也不是头一回,那个少年在血缘上到底还是有鲜卑血统,长得和汉人并不是完全一样的。
宴席上那边家中女主人的位置来了两名着葛麻衣裳的婢女,婢女们在这有些冷的秋日里也不穿着足袜,足袜代表着身份,奴婢们没有资格穿用。
婢女们将原先卷好的竹帘放下,礼法中女子不应当直接与男子面对面见面,就算此时名士们多不将礼法放在眼中,但世家里这规矩还在的。
轻微的环佩叮当声在竹帘后响起。因为有丞相夫人前来,女乐们也停住退下。曹氏出身曹魏宗室,出身高贵,又是王导的夫人,不可随意以待,因此席上的客人们也停箸放爵,注意自己的仪容。
要是让人误会了,得罪了丞相那就真的不好说了。在丞相面前名士风度,这会百官云集,丞相夫人在场,还疯疯癫癫的,那就不叫名士,叫做傻。
曹氏手扶在王翁爱臂上,竹帘已经放了下来,也是遵循礼法。王翁爱也没有多大必要乱哄哄的躲到后面不出来。她在众人眼里即使还没及笄,但也到了讲究男女避嫌的时候了。
早有侍女在竹帘后摆上了两张坐枰。王翁爱扶着曹氏坐下后,自己也坐到了曹氏身后的那张枰上。
她双手拢入袖中,垂胡袖垂在身前。她略带好奇的看向竹帘前,竹帘这东西遮遮掩掩,欲说还羞,朦朦胧胧,很是有几分美感的,妇人见客的时候垂帘或者是隔着屏风。隔着竹帘其实朦朦胧胧的也能看见什么。
她还没见到活的皇帝呢。王翁爱有些好奇的抬头,去看竹帘那边。
皇帝着衣,除大朝会上的冠冕玄服之外,四季常服也不太一样。
她根据座位的尊卑一下子分出哪个是皇帝的位置,朦胧着她似乎望见一个不甚清晰的身影。
高冠深衣……嗯……
距离隔着有些远,她也不是看的很清楚。能肯定的是天子肯定不是长得肥胖滚圆的那种。小时候看过的三国演义汉后主就是圆的快成一个球了。
司马衍放下手中的羽觞,他肤白如雪,完全不似有些世家郎君用妆粉敷出来的那种白的没几丝人气的惨白。
王导看向这位天子,这位少年天子鼻梁高挺,轮廓要比平常人都要深几分,这恐怕还是那份鲜卑血统的缘故。但少年还是长得面容婉秀,如同青叶滚珠一般惹人注目。
司马衍起身,他做出一个让百官继宴会开场之后再一次惊讶的举动来。
他起身走到丞相夫人曹氏所在的竹帘前,手从广袖中缓缓抬起来,拢在一处,最后拜□来。
顿时群臣面面相觑,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丞相乃是三朝老臣,且又是辅佐天子的肱骨之臣。天子对他礼拜要是还能说勉勉强强说的过去。那么对夫人的这一番行礼叫一众人眼神乱飞之余颇为想不明白了。
竹帘里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之声,窸窣声中还夹杂着环佩叮当碰撞。
王翁爱从曹氏身后位置退避开去,天子要拜的是曹氏,不是她,这份荣光自然也不能随便粘。
她在一旁跪坐着,双手拢在袖中,微微拜□。即使在竹帘中,也是表达对天子的敬意。哪怕……他可能看不到。
竹帘向来有个好处,就是里面看外面朦朦胧胧,外面看里面看不到。
司马衍听见里面有衣裳磨动声响,竹帘里传来曹氏的话语,“天子如此大礼,老妇实在是受不起。”说着帘内曹氏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