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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晋元帝在建康立了社稷,这皇宫就修缮的比较简陋,即使这台城是后来重修的,也比原先的好不到哪里去。殿内的竹节香薰上没有鎏金,这边烛火不是很充足,昏暗的光线照得那只香薰炉越发灰扑扑,这光景竟然有几分不像是在天家,甚至还比不上有底蕴的世家。
司马衍在那边的正殿里,翻看书简。纸在此时算是不可多得的好物,还有许多有些年头的书按照古法乃是用竹片杀青后书写而成。他坐在茵席上,面前的一方漆案上放着一卷竹简,他看完之后,令身边服侍的宦人将自己看完的那一堆竹简搬下去。
一名内侍趋步上前下拜道,“陛下,有侍中求见。”
司马衍微微抬起眸来,他将案上那卷摊开来的竹简卷起来,“宣他进来。”
内侍一听躬身行礼之后,趋步退出去宣人进来。
不多时,一个美髯的中年人趋步进来。他脚上鞋履已经在外褪掉了。走在殿内的木地板上,悄然无声。
他见着上首的天子,拜下。
“臣拜见陛下。”
司马衍嘴角浮起一丝微笑,他拱手还礼让人起身,“请起身。”他挥手让内侍将枰抬来,让这位侍中坐下。
侍中一职是三公的加衔,位置不得说不高。
“公前来有何重要之事?”司马衍双手放在膝上问道。
“臣今日前来,乃是向陛下进言。”侍中坐于枰上,神色肃然。
“请公赐教。”司马衍很是客气的说道。
“臣认为,古来明贤君主者,如商汤,周文王,周武王,之所以能够治下清明,全赖广开言路,多听取善道耳。”
“多听善道。”司马衍听了微微点头,不过面上并无多少明显倾向的神色。
“商汤以伊尹为相,启用于版筑之中……”
天子御座之上设有帷帐承尘。承尘之下两边垂有一对玉璧,远处的铜树枝灯座上的灯光将那双玉璧照得发亮,灯光照到他面容上越发的昏暗,不甚清晰。他听着这侍中的话,心中一紧明了大半。
恐怕又是和前面一个的孔侍中一样,不过是前来劝说他不要亲近王氏,多多听取他们这些世家的“善道”罢了。
广袖下修长的手指已经屈了起来,轻轻敲在手下的凭几上。因为隔了一层厚重的衣料,敲击声响微乎其微,甚至若不是仔细听都听不到。当然那位口若悬河的侍中也没有听到天子宽大袍袖中的小小动作。
“所谓善道着,有利于天有利于地,下不愧于百姓……”司马衍听着那位侍中的话,面上看似听得认真,心思早就不在这话上面了。
说白了,也不过是侍中看不惯他过于礼遇王导,故而在他耳边说这些话,好来提醒自己,王家是不可过度亲信的。
他望着这个侍中,做到这个位置上面的,年纪都不轻了。
其实善道不善道,司马衍心中清楚的很,他当年继位的时候才八岁,心眼比那些大人还要明亮,曾经当着众人在朝堂上发问若是大舅作乱该当如何。当然这话被垂帘在后的庾太后听见,立即拿牙尺来打他的头,一边打一边斥责,“小儿无知!”可是最后庾亮引发苏峻之乱,庾氏一门全族逃散,庾太后活活被苏峻给折辱致死。也证明了他那会的童言并不是胡乱乱语。
还真的将他当做无知小儿么。
司马衍突然想抚额,琅琊王氏一门坐大固然不好,可是能将他那个肆意妄为的大舅压制住的偏偏也只有王导和王氏一族。
先帝抬颍川庾氏起来,是为了压制王氏,以免王氏权柄过大。可是他也担心万一舅氏的权柄过大,是不是祸事要再演。他幼年时候因为这个好舅氏吃了不少的苦头。
司马衍见着那位侍中说的激昂,面色都开始发红起来,示意身边人赶紧去准备温热的热汤上来给这位侍中饮用。
宫中饮用的饮品自然当属蜜水,内侍奉来槐花蜜水,恭恭敬敬的送到那位说的正在兴头的侍中面前。
“陛下,僭越之事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内侍送上蜜水听见这位侍中说的兴奋,心里头可为他摸了一把汗。
上回这么说的孔侍中被调离建康了,内侍觉着,这位侍中还是胆子大的不得了。即使这话里没有提及丞相,但是但凡有脑子的一听这话哪里还不明白。
好不容易等到这位侍中说完,他手边的那杯槐花蜜水,蜜香都散尽了,都还未曾喝过一口。
司马衍点了点头,“朕知道了。”
侍中面上稍稍露出惊讶来,方才那么多一堆话,天子的这个反应,倒真是让他有一拳落下去偏偏打了个空的无力。
不过他再欲说,却偏偏嗓音嘶哑,方才说的太多了,这会嗓子开始不舒服了。侍中望见手边的漆卮,端起来,卮内冰冷的蜜水让他喝不下去。
宫廷中过的比不得南渡之前,甚至比先帝时候还要苦上两份,内侍上去将那份凉了的蜜水撤走的时候,望着那几乎没有动过的蜜水,心疼的要命。槐花蜜多难得呢!就是人养的蜜蜂,采集这种蜜花也要花费不少功夫。这么浪费掉了简直就是在割肉一下的,疼的叫人掉眼泪。
司马衍自然不会去和内侍一样去关注一卮凉掉的蜜水,那位侍中在他这里得不到明确的答复,也没办法在大殿内以头撞柱的强逼。无可奈何也只能退下。
他看向案几旁的灯树,那铜灯树上灯苗摇曳,他望着那一簇簇的灯火,橘黄的光映照进他的眼眸中,形成两簇幽冷的光。
殿中幽深,便有几分阴冷,殿中四角的炉中燃着炭火,给殿内增添几丝暖意。玄色深衣少年呼出一口气,他缓缓闭上眼,任由自己的身躯向身后那弯凭几里靠去。
他思绪在休憩中渐渐飘远,一直飘落到了仲秋里在丞相府中的那日,听过的洛阳曲他其实也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湖面上远处荡来的几只舟。还有柳树岸边那个小少女,少女即使没有身形长足,却如同出水芙蕖那般吸引着人的目光,而她却似乎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份天生丽质,肆意的嬉笑奔跑,攫取着旁人的注意。
司马衍相信,这个女孩绝对不是丞相故意让他看见的,丞相也没有这个必要。司马家这个名头,在王家看来,恐怕也没有太多的诱惑。
记忆里少女那张朦胧似月光的面容终于让他紧绷的身躯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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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秋日连同新年都过的格外热闹,或许是在新年里,王翁爱在人日那日剪了不少的贴纸,去乌衣巷里各家亲戚里送。
虽然都是女孩家练手的,也说不上金贵,但都是心意,这个要比那些钱帛要贵重难得的。
曹氏就很喜欢王翁爱剪出的燕子,还令侍女贴在屏风上,和家中新妇还有前来拜访的王家女孩子们一起看。
王翁爱脸上绯红,拉着曹氏说道,“婶母想我被各位阿嫂和姊姊们笑呢。”
曹氏大笑把这个堂侄女拢住,说“哪里会笑你,岷岷妇工好,还不准人知道?”说着,曹氏又令人将王翁爱带来的那些贴在内堂的屏风上。
世家女郎的好名声一是自己,二是家人。女郎在世家主妇中的好名声还是要靠族里的人来宣扬的。
王翁爱不理解曹氏做法含义才怪。她通红了脸就往曹氏怀里钻,这幅小女儿模样又惹来众多女子善意的笑。
过了新年,半月之后便是孟春,孟春之时,连枯死的草都萌发出绿油油的新芽来。阳光灿烂的,勾的人就一个劲想往外头走。
王翁爱没扛住出去踏青的诱惑,去了。当然她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去的,夏氏也要出门带着好几个孩子还有儿媳陪同,全家女眷浩浩荡荡的就往城郊那边走。
建康风景独秀,即使没有长安洛阳的那一份沉重雄壮,但是吴地山水清丽,如同一个带着露水的美人,没有北方佳人的浓艳,可是一回眸到底还是让人心神荡漾。
到了游玩的地方,几个壮婢和家仆忙着打桩子将围障拉起来,不叫宵小之徒窜进来冒犯。王翁爱看着外头这碧绿的山山水水,心里头和猫抓一样。任凭谁猫冬了几个月,好不容易等来春暖花开,能坐得住才怪!
因此她在犊车里就像一只饿极了的猴子一样,左动右动的根本就闲不住。最后也不等外头的仆妇们忙完,自己抓起一把团扇,拎着裙子就要下车。方才坐了那一路的犊车,哪怕就是有个凭几给她靠着,她都觉得臀部颠来荡去的好受罪,还在车里坐着她受不了啦!
“女郎!”一直在犊车边守着的侍女见着王翁爱把车廉掀开就这么跳下来,惊讶的嘴都合不拢。
“我去那边走走。”王翁爱一手持着团扇,一手指指那边。她想了想,“让芳娘来。”
女孩子出门还是要有个人陪的。
芳娘很快就来了,听说王翁爱想先去附近走走。劝了几次,见着王翁爱眼里都要放绿光了,无奈叹了口气。
“女郎要多注意脚下。”
王翁爱得偿所愿了,乐颠颠的赶紧去和大自然来个亲密接触。此时草地上绿油油的,一股青草清香扑面而来,就连远处的桃花都结出了花苞。再过几天就能开放了,到时候又是一番美景。
王翁爱走起来也没个目的性,基本上是哪里风景好就往哪里去,后面芳娘一个劲的提醒,“女郎,注意脚下,脚下!”
走到一处,王翁爱听见有人声,伸头一看,只见着不远处一名华服少妇和一名少年站在那里,说着什么。
那少妇着杂裾,腰下环佩叮当,头上鹿首步摇冠的金叶子随着少妇头颅的摆动而颤动着。
站在少妇身边的少年身姿颀长,面容秀美,他嘴角含着一抹笑,对少妇说了什么。无意一回眸,见着王翁爱主仆站在那里。
王翁爱手里的团扇覆在身前,她完全就没有要在异性面前要遮住容貌的意识。不过望见那少年,她也一下子认出对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