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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子眨巴着眼,没话说了。上次张升夷说他在鬼魂眼中与木石无异,他还没啥感觉,就觉得挺有意思;现在东方辰对他毫无所常见,他才觉得别扭了,嘀嘀咕咕:“她这样子能当什么指导人啊?眼睛都不方便,能跟着咱们抓人么?”
钟乐岑笑笑:“人家不管抓人,只管找鬼。”
小黑子不服气:“找鬼?那沈哥也行啊!钟你戴上你那阳燧镜不是也能看见鬼嘛。”
钟乐岑摇头:“沈固能视鬼,但只能看到以魂体形式出现的鬼,而且普通人的视野有多远?在城市这种地方,到处都是建筑物,看个三五百米就差不多了吧?可是东方辰不受这些阻碍,她能看到方圆两千米内的鬼魂,任何建筑物对她来说都是不存在的。”
小黑子听得呆了,吐吐舌头:“好家伙,比瞄准镜还好使啊。”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派她来做指导人了吧?指导人不一定要能亲自动手灭鬼除妖,重要的是合适要指导的人。要论灭鬼,沈固不比任何人差,可是他以前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就是对面碰上,也未必知道是鬼。你就更不用说了,谁也开不了你的天眼。所以东方辰来是最合适的,所有的鬼她都能看见,有了她就等于有了个鉴别器。”
沈固沉吟:“但是你刚才说她其实也能看见人。”
“她能看见的只是前世魂。走过奈何桥的转世魂与鬼略有不同,她能区分出来。”
小黑子想了半天,感叹:“那么说在她看起来,这个世界上除了鬼就没别的了?”
钟乐岑沉默一下,点点头:“没错。在她而言,这就是个鬼的世界。”
小黑子张大了嘴巴,半天才说了一句:“这不是——也挺可怜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身世半明
酒店离公安局不远,沈固和小黑子直接去上班了,钟乐岑说去诊所,但看着两人进了公安局大门,他却掉头又去了酒店。
东方辰坐在沙发里,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来。那条金毛导盲犬趴在她脚边,看见钟乐岑,对他摇了摇尾巴。东方辰把脸转向钟乐岑的方向,即使在房间里她也戴着墨镜,如果不知道她的眼睛不能看见阳间的东西,很难看出她是个瞎子。
“钟先生有什么事吗?”
“东方小姐——”钟乐岑觉得自己的声音居然有点中气不足,“我想知道,为什么是东方小姐过来?”
“怎么?”东方辰微微偏了偏头,“钟先生觉得我不够资格?”
“不。我只想知道,特事科让东方小姐过来,除了指导特事小组之外,还有什么任务?”
“哦?那么钟先生觉得我还有什么别的任务吗?”
“我们不要再兜圈子了。”钟乐岑直盯着她,“东方小姐,在你眼里看来,沈固是什么样子?”
东方辰思索了一会,才慢慢地说:“我看不清。他身周有一层阴气,使我看不清他的魂体真相。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并非转世魂。”
钟乐岑的脸色唰地变了:“你确定?”
东方辰淡淡一笑:“当然。走过奈何桥喝过孟婆汤的魂灵,我总还是分辨得出来的。这位沈警官,至少两世并非投胎而生,所以,他是走舍无疑了!”
“那么东方小姐准备把这个结论上报特事科?”
“当然。这也是我的任务之一。”
钟乐岑握紧了拳:“但沈固他——他绝对不是走舍!”
东方辰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钟先生,这是你的想法,但我有我的看法。如果你有不同的意见,可以向特事科提交上诉材料驳斥我的观点。”
钟乐岑几乎是狠狠地瞪着她,金毛导盲犬感觉到了他的敌意,站起来对着他低声吠叫。东方辰拍拍沙发扶手:“钟先生,我很累,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要休息了。”
钟乐岑一言不发,站起来就走,导盲犬警惕地跟着他直到门口,喉咙里仍然威胁地低声咆哮。钟乐岑一肚子的气无处发泄,突然回头对它狠狠比了个中指:“再叫,再叫我让八云来吃了你!”
导盲犬被他突然爆发出来的恶意吓了一跳,缩回门里去了。钟乐岑发完了火,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全身的力气好像突然被抽空了,一步拖一步地走出酒店,站在马路边上发呆。
走舍。东方辰的眼睛是不会看错的,特事科也会采取她的结论,那他们会怎么对付沈固?而且,如果沈固是走舍,那么,他身体里的灵魂到底是谁?钟乐岑觉得乱糟糟有无数的念头在脑子里飞,飞得他头昏眼花。
已经三月份了,滨海的天气开始转暖,阳光很好,可是钟乐岑觉得身上发冷。他在马路边上也不知站了多久,才听到口袋里的电话在响,接起来,是沈固着急的声音:“你怎么不接电话?在哪里?”
“哦,刚才没听到,怎么了?”钟乐岑抹一把脸,努力打起精神。
“刚才萧轻帆给我打了个电话,约我到他家里见。”
钟乐岑一惊,这下子彻底清醒了:“他约你干什么?我跟你一块去!”
沈固的声音带上点笑意:“是啊,我就是找你跟我一块去呀!你在哪里?我过去接你。”
“……我,我在警察局门口。”
“什么?这半天了你还没走?好了我马上出来。”
沈固跑出来,先对着钟乐岑上下看了一会:“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刚才有点头晕,在马路边上站了一会儿。”
“不舒服怎么不说?要紧吗?”
“不要紧,现在没事了。我们过去吧。萧轻帆有没有说找你什么事?”
沈固脸色严肃:“说了。他说,要还给我前生的记忆。”
“这么说,取三生泉水的肯定是他无疑了。”
“对。这也说明,他十有八九就是左穆。”
萧轻帆的房子在海青路一带的小别墅区,完全欧式的风格,院子里的草皮已经泛青,萧轻帆就站在大门口等着沈固,一看见钟乐岑,脸色微微变了:“为什么带他来?”
沈固淡淡地说:“我走到哪都会带着他。”
萧轻帆眼睛里怒火一闪,又强行压了下来:“算了,等你找回前世的记忆,就知道了。进来吧。”
他转身往屋里走,沈固注意到他左手小臂上缠了一圈绷带,活动也略有些别扭。偌大的房子里,再没有第四个人,就只有他们三个的脚步声在响,但茶几上却摆好了两杯刚冲泡的茶水,氤氲着微苦的清香。茶几正中,摆着一只透明的水晶小瓶,瓶里有大半瓶碧绿的水。显然,萧轻帆是准备跟沈固两个人促膝而谈,并没有准备钟乐岑的位置。沈固并不点破,直接在大一点的沙发上坐下,把钟乐岑揽在身边,留下对面的单人沙发给萧轻帆。萧轻帆眼里的怒气又盛了一点,眼睛不去看钟乐岑,直盯着沈固:“素琴,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你其实并没过奈何桥,难道就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沈固怔了一下。他本以为萧轻帆——或者说左穆叫他来,是为了说明他是他的儿子,但左穆却一开腔就叫他素琴。前几次这个名字也曾从左穆嘴里溜出来,但他都以为是在叫他的母亲,没想到居然是在叫他。
左穆却把沈固的怔忡当成了若有所思,微微激动地向前探了探身子:“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一块爬那棵大桑树,你爱吃桑葚,可是每次都爬不到顶,有一次还差点摔下来,手臂上被树枝划破了,留了一条疤痕。我从军那日,你哭成那副样子,还送我一个香袋,我还带着呢,你看——”他珍惜地从衣服里拉出一条红绳,绳上串着个密封袋,袋里装了个绸缎香袋儿,年月太久,料子已近腐朽,花纹也根本看不出来了,左穆却像看什么宝贝似的摩挲着,“还有,那日在王家,你说将来若生了女儿就叫左玲,若生儿子就叫左康,这些,还能记得么?”
沈固被他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恐怕弄错什么了吧?”这会儿他已经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了。至少,从前他和钟乐岑的猜测是错的,左穆似乎并没有那么大的道行,居然能算出素琴偷生在何处。
“怎么会弄错!”左穆激动起来,“你只是不记得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你没喝过孟婆汤仍然失去了记忆,不过,也许是在这世间生活得太久——当时我去南海捕捉青蚨,请了人想把你从王家弄出来,可是不知怎么,最后还是功败垂成……幸好我从家传的道术里找到一道收魂符,王家将你出殡那日我就在街上等着为你收魂,费了好大力气终于成了……我知道你不是暴亡,是王家那老东西——我已经在他家下了魇,他们全家都会被恶鬼缠身折磨而死,我为你报了仇了!”
钟乐岑和沈固面面相觑,心里都只有一个想法——这下子乌龙大了!
左穆见沈固还是一脸茫然根本没有记忆起来的意思,冲动地拿起茶几上的水晶瓶递到他面前:“这是三生泉水,你喝了它,立刻就能想起前世的事!”
沈固没有去接。三生泉水即使是装在水晶瓶里,又盖着盖子,仍然飘散出一种荷叶的清香,沈固不由自主地想到那泉水上生满的青色莲花,还有他跌进三生泉里看到的一切。他清清嗓子,终于说:“我其实去过三生泉。”
左穆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什么?你,你去过三生泉?”
钟乐岑轻轻叫了一声:“左穆。”
左穆猛然一惊。从头至尾,他都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却被钟乐岑一口叫了出来:“你知道我是谁?”
“我是沈墨白。”
左穆脸上的表情扭曲了几分钟才能恢复:“你是——沈先生?”
“我是沈墨白。确切地说,我前生是沈墨白。”
“你——”左穆看看沈固又看看钟乐岑,一个你字说了半天,还是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钟乐岑试探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