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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幸这半夜里无人走动,她才能放心大胆的这般,放下井桶,抬头看满天繁星,叹口气,两年前她是秦府大小姐,只是身在大家却没这个福气,十三岁那年突然得了一种怪病,终日缠绵病榻,本来十三岁那年订下的亲事,十四岁的太子亲手点的她,等她及笄了便嫁进东宫,哪知皇亲订下不久,她就得了怪病,整日里昏睡,手腿逐渐无力,身体一日比一日差,到最后只能微微抬起头靠在床看外面一眼。
太子一直没有嫌弃她,有空便过来看她,看到她病弱苍白的模样,都是好言安慰,满是怜惜,秦绯,你会好起来的,等你行了及笄礼我就娶你进宫。
可她终于没等到那天就死了。
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横躺在街头,满身褴褛,竟是个要饭的小丫头,当下也没慌,依稀记得有老人谈起过,魂魄离身因鬼差偷懒,落于他人肉身上的奇事。
苦笑声,没想到自己竟遇上这样的事,不知是喜还是悲。
勉力坐起身四下打量,是在一个胡同的死角里,很偏的地方,一时有些糊涂,这里是临安城吗?怎么没有印象有这处,转念一想,自己生病三年都没逛过临安城了,哪里是哪她也不清楚。
这具身体不知多久没进食,稍微一动就头昏眼花,身上两排肋骨一根根清清楚楚,触目惊心的瘦弱。
再不吃点什么,这具身躯自己也不会呆住里面。
走出巷子,迎面打来的阳光刺眼难受,腿一阵酸软扑通一下跪了下去,走过的一个妇人哟的声惊叫道:“这叫花子要死了?可别死我家大门口,去,去,去。”
秦绯抬起眼,语气微弱:“大娘,您是好心人,给我点吃的吧,好心有好报。”
那妇人僵了下,嘀咕一声很快就往回走,秦茹绯叹息一声,难道真是她该死吗?诺大的天地都容不下她吗?
‘咚,’一张饼子丢在她面前,那妇人竟又折了回来,“你快吃吧,吃完赶紧走,别在我家大门口了,难看死了。”
秦绯连声感激,直说好人有好报,捏着那张软乎乎的饼子跌跌撞撞跑了远。
狼吞虎噎的吞下,才恢复了点力气,站起身摇摇晃晃向河边走去,衣服上满是破洞,秦绯觉得很不好意思,好在路人对于一个乞丐都是不会多看一眼的,只会远远避开。
走到河边,撩开头上结成饼子一样的头发,看清了这张脸,勉强算的上清秀,由于长期的饥饿,一张脸蜡黄,身子更是又瘦又矮,看上去不过十二岁的模样,也许不止,营养不良,身躯的发展是会比同龄人看上去小很多的。
认命的叹息,捞起河水洗干净脸,抬起头茫然的看河边的歪柳,眼下要去哪里呢?她不想做乞丐。
一阵马蹄声在身后突然惊响起,秦绯暗叫声不好,可她只来得及转身惊惶的看那匹红枣马扬起的前蹄,周围路人的惊呼声响起,她脑中一片空白。
马蹄在她身前二寸停下,马身上的男人居高临下看着蜷成一团的她,皱着眉不耐烦喝道:“让开!”
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少年熟悉而亲切,稍后一点的男子催着马上前,笑道:“这乞丐胆子真大。”
秦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她呐呐低喊了声:“李乾,哥……”
少年没有听清她的话,只皱了下眉,掉转马头朝前走去,秦绯看着他们渐远的身影,突然发疯了一样追去,大声的喊:“秦墨,李乾!!”
秦墨是她哥哥,嫡亲的哥哥,李乾,她的……未婚夫,东宫的太子。
她的声音凄厉大声,几乎要破碎般,已经奔出好远的两个少年互相奇怪的看了一眼,掉转马头看了过来,秦绯一下扑了过去,抱着秦墨的马,连哭带笑,语不成句:“哥哥,我,我……”突然又想起自己现在的这幅模样,秦墨已是冷着脸扬起了马鞭就要挥下,这鞭挥下她不死也半伤。
连忙跪下,头低的极低:“秦公子请收留小人,小人什么都会做,还请秦公子可怜小人。”说罢深深的磕头,一声一声,咚,咚。
秦墨皱起眉,搔搔鬓角,犹豫了会:“好吧,你在这等我,小爷出城办下事,你要是乱跑,我不找你的。”
“小人绝不会乱跑的。”
秦墨啧啧了两声,似乎有些奇怪自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他一向不是多事的人呢,也许这个乞丐的眼神让他觉得,觉得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再哪见过……真是奇怪。
秦绯抬起眼,眼角偷偷扫过一直沉默着的李乾,她没想到李乾也在看她,抿着他好看的唇角,微垂着眼,秦绯心里一惊,连忙低下头。
她,已不是从前的秦绯,乞丐,是没有正眼看东宫太子的资格的。
心底委屈又酸楚,却没有落下泪来,只是咬紧了唇,看着乌黑肮脏的脚丫。
她在城门口一直等到太阳西下都没等到秦墨,夜里又怕秦墨突然进城,自己睡过去错过了,依着墙门口,半睡半醒,稍有动静就赶忙睁眼看。
秦绯到了凌晨终于忍不住沉沉睡去,等到再次醒来已经是在秦府的后院里一间下人房里,这让她有些糊涂了,走出厢房,看着满目熟悉又陌生的景致,泪,终于没忍住,滚滚而下。
“你醒了,我还以为你等不起的,会跑了的呢。”
猛然回头,不知是喜是悲,连忙擦去泪,心底低喊,哥哥,我是秦绯啊,嘴上却说:“少爷好。”
“你叫什么名字,昨日陪李乾办事的,今早才回来的,一回来就看到你横在城门口,要不是李乾眼尖,你早就被马踏成肉泥了。”
秦绯笑起:“你不会的让马踏死我的。”她的哥哥,一起生活过十几年,他的性格她很了解,即使他现在已经不认识她。
“是李乾啊,他怎么说呢,他性情过于纯良了,那样的身份,这样的性子……”
“什么?”
“没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秦绯愣了愣很快笑道:“我叫斐晴。”斐晴,秦绯……
“哦,一会管家过来,他安排你做事,府里的人手我不太熟悉,也不知道哪里缺人手。”
“是的呀,”秦绯在肚子里说,“哥哥整天在外面玩,家里的事从来不管,都是二娘在打点。”
“你先去换身衣服,这身……”
秦绯微微有些发窘,低下头不知道看哪里好。
“你初来这里,规矩一会管家就会告诉你,”秦墨看着她拘谨的样子笑道:“你不必害怕,你是我带回来的,没人敢欺负你的,有什么事跟我说。”
秦绯重重的点头,热泪几乎要盈出眼眶,哥哥还是这么照顾她,不管她是什么模样,是什么身份,也许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
正文 第二章 云与泥
第二章
秦墨离开没多久,须倪片刻管家就到了,捏着花白的胡子上下打量了眼秦绯,轻晃着脑袋,有些为难的样子:“怎的这么瘦,这小身板什么活也干不好,嗯……是少爷带你回来了,真是难弄,你识字吗?”
秦绯连忙点头,满是期盼盯着管家的脸,两眼闪亮,就怕他把自己赶出这里:“我识字的,所有的字都认识。”
“这样啊,去二夫人房中做持扇丫鬟好了,机灵点,二夫人人很好,进了她的屋子是你的福气,去吧,先换身衣服,梳洗好,我带你过去。”
秦绯对二娘印象不是很好,她总是带着笑,冷漠安静的微笑,像挂着面泥塑的面具,不动声色看着她,在她回眼看去,又是那种浅浅的恰到好处的微笑。
她更希望能分到娘的屋子里,虽然她现在换了模样,是另外一个人,可她还希望在娘的身边,即使她已经换了一个身躯。
“那个,管家,”秦绯小心的问,“大夫人屋子缺不缺丫头?”
管家皱起脸,呵斥道:“多嘴的丫头,挑三拣四!快去,快去。”缓了缓,他叹口气,颇有些伤怀,“大夫人身体不大好,人多了她嫌吵。”
秦绯一惊,她记得娘亲的身体是很好的,怎么会不好呢,脑中电光一闪,脱口问道:“管家,现今什么年号?”
管家瞥了她一眼,有些奇怪道:“宣景五九年,怎么了?你该不会脑袋不灵光吧。”
秦绯身体晃了晃,脑袋里一阵哄响,她死的时候是宣景五七年,这么算来,她已经死了两年了?
可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她死去的这两年会发生多少事,不敢想象,突然有些发寒,她死的时候正满十五岁零三个月,这样算来,李乾今年是十八岁,不知道……她死后,谁家的姑娘那般好福气可以嫁给他……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管家一脸狐疑的看着她,那表情像是秦绯再表现出一点点不正常就把她赶出去。
秦绯揉着肚子,连忙笑道:“没事,没事,就是肚子里有点饿的难受。”
管家冲着不远处经过的一个女孩招手:“阿云,过来,过来,带这孩子去洗澡,换身新衣服,到灶房找点吃的给她,这面黄肌瘦的,别把二夫人吓着了,怪我不会办事。”
阿云走了过来,满月似的一张脸盘,笑起来颇喜庆的模样:“跟我走吧。”
秦绯有些怯怯的点头,她见过阿云一两次,在自己的房间里,阿云跟在二娘后面,低着头,寸步不离,没想到只是过了两年,就从房中的持扇丫头变成了管理院子里众多丫鬟的大丫环。
她应该是蛮厉害的。
秦绯看着她的背影想,杏色的襦裙,浅绿的夹袄,这身衣服都在宣告着她与其他丫环的与众不同,府里的丫环都是暗色死板的袄裙,秦绯是知道这些的。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斐晴。”
“哦,管家把你分到了二夫人的房里?”
秦绯沉默的点头,她不知道阿云问她这些干什么?是怕她成为下一个她吗?
“你是大少爷带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