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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什么似乎都是多余,他只能开大了电视机的音量,把电话听筒尽量的朝向电视的喇叭:
“……广东地区现在秩序良好,物价稳定,居民的心态也很平和,医务人员的心态也很积极乐观,大家都说,这次突发的疾病是对我省医疗行业的一个重要检验,事实证明,我们的医疗队伍是过硬的,没有什么疾病是不可战胜的,广东地区不会被疾病压垮,我们依然会敞开胸怀,欢迎国内外的朋友……”
静悄悄的下午,静悄悄的房间,黎刚放下了电话,上了一阵网,打了一会儿游戏,爸妈又出门了,肯定是在某个他也看不见的地方用故作不屑的口气表扬着自家的儿子,在别的家长羡慕的话语里,收获着似乎比金钱还要重要的羡慕和嫉妒,一切都和过往的每个日子一样,甚至那种压抑与期待交相作用的心情都没有改变,一切如常,马路上依旧车来车往。
没有人知道,一种名叫严重急性呼吸系统综合征的疾病,从星星之火烧起,最终在2003年的春天,燎过了整个中国,甚至整个世界。
60、
再开学的时候,本来一切如常。
校园招聘会开得如火如荼,虽然之前的一天刚发生了一起校园爆炸案,但这个恐怖的小钉子根本扎不透膨胀无极限的就业泡沫狂潮,黎刚一手拉着于波一手抓着简历,勉力的挤开身边一拨一拨拥过来的人流,奋不顾身的扎进了由体育馆临时改建的招聘会场。
“呵呵,哥,”于波忙里偷闲的回转头,冲着黎刚感激的笑笑,“还是你厚道,陪着兄弟上这儿受罪。”
“走吧走吧,废话少说,我这不也是闲的没事儿么。”
“靠,也对,你老人家现在都他妈算半个美利坚公民了吧……”
话音未落,他便觉得不对付,抬起眼看看,周围不知什么时候早就围了一圈人,个个斜着眼睛的瞪着他们,阴冷如刀。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俩人赶紧装傻充愣的哈哈笑着,钻出了天怨人怒的包围圈。
“嘿嘿,黎刚,瞅见了吧,出门的时候可把你的OFFER捂好了,稍不注意,死无全尸啊!”
“废话,还不是你多嘴。”黎刚闷闷的把手按在了胸前,他当然不会傻到真的把通知书都揣在身上,可心头还是好象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不是滋味。
“哥哥,快点跟上来,还傻站着什么啊,IBM,靠,IBM的招聘台啊。”
真的是,要毕业了啊。
请客的风潮一浪高过一浪,黎刚收俩offer,没话说,南门外头潭鱼头连刷400,陈正宏研究生考试初试过线,别谦让啦,白石桥钱柜一夜笙歌,就连于波收到个保洁的面试通知单,都被众兄弟敲诈了一顿簋街的小龙虾,到处都在笑到处都在闹,BBS上的头条十大,征友的算命的,卖东西的侃时政的,热闹的花团锦簇,只是在不起眼的地方,隐隐约约的水流,暗波汹涌。
“黎刚,二哥你快来看看,‘你言我语’今儿上‘十大’的帖子可够邪门的:香港淘大花园疫情严重,一栋楼内320余居民难逃劫难。靠,还真出事了?这几天不一直说咱早就攻克了么。”
“你听他们放屁,”苏文今天神奇的在宿舍待了一天,懒洋洋的边看杂志边大放厥词,“你听他们胡诌,就现在这传媒,除了歌功颂德,他们还会个P啊,不过我说……”伸腿碰碰正猫着身子满地翻腾的黎刚,“哎,我说黎刚,江放没事儿吧,学校里头应该还好点吧。”
黎刚随口“唔唔”支吾两句,皱着眉头继续翻腾,心头却突突的一阵乱跳,没事的不会出事的,淘大离他们那么远,没关系没什么,说不定还是造谣呢,连老妈都说了,他们全市医务系统大会上辟的谣,有的时候,还是得相信咱人民政府。
这家伙,怎么好几天都没个电话?
“……要我说,这些东西不能全信,可也不能不信,我阿姨他们局前天开会,还说这事儿了,好像这回真的挺厉害的,但上头不让外传,反正啊,我妈昨天还给我打了电话,唠叨了半天,就说让我少出门,还嘱咐我多买点板蓝根什么的,哎,真真假假,谁知道阿。”
“靠,三哥,你不是吓唬我呢吧,我这几天可都是面试阿,这……”
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了,陈正宏大步流星的闯进来,打断了于波还没说完的话。
“笑死我了,这年头还真有人听风就是雨,我今天陪哥们儿去王府井,碰见好几个戴口罩的人,都是女的,打扮得还花枝招展的,嘿嘿,可口罩一带,那叫一另类。”
“老大老大,”于波赶紧窜上来,“话不能这么说,小心点还是没错的。”
“怎么小心,你明天去的地方可在国贸呢,我今天还听人说,好像那儿已经出现病人了。”
“操,不会吧,我说,哥儿几个,救兄弟一把,你们谁有口罩啊?”
“嘿嘿,”黎刚终于抬起了头,拎着一对看不出颜色的袜子晃到于波跟前,“口罩没有,这个你要想要,我可以白送。”
“嘿嘿,其实这主意也不错,带上他,保准什么病毒都退避三舍了。”
一个月之后,黎刚的这个创意,在网络上得到了实现。
电话铃刚响起的时候,309的四条大汉还以为是集体做了一个恶梦,前几天看的《午夜凶铃》还没消化完,凄厉的铃声响彻宿舍的时候,黎刚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宿舍里的电话到底是不是白色的。
然而,拿起话筒的瞬间,黎刚的思绪全散了。
“喂喂,我是江放,黎刚,是你么,黎刚?”
是江放,声线颤抖的江放,紧张急切的江放,惶恐不安的江放,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见过的江放。
“……香港乱了,黎刚,你知道么,这里全乱了。”
瘟疫来了。
每天都有人喘息着被抬进医院,然后就再也没出来,一座楼被封锁了,俗丽喜庆的建筑忽然成了地狱的入口,街道上学校里,该有人的地方还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但似乎每个人的表情都被恐惧充斥,连目光都萎靡和压抑,到处都在抢购,一切商品都脱销,兰桂枋里依旧夜夜笙歌,黯淡灯光下,摇曳的身体带动着虚幻的风情,人们迫不及待的交换着身体和感情,去日无多。
黎刚忽然打岔:“你是不是也去鬼混了?”
对面传来遥远的两声干笑,似乎,某种焦躁的情绪终于放松了。
“江放,不行的话,不行你先回来吧,反正你也快毕业了,跟你们导师说说。”
“算了吧,回了北京也未必好到哪儿去,香港好歹消息还透明点,真回去了,说不定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
……
放下电话,宿舍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但黎刚知道其实他们都醒着,无论是他的苦闷、恐惧、焦虑或者无助,都有人愿意提供安慰,然而,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慢慢的扯下一块毛巾,擦去了脸上的眼泪。
61、
有时候,风云巨变,只需要短短的几天,几小时,几分钟,甚至……
“我算了算,就按层高三米计算,从那个高度跳下去,大概需要4秒钟不到。”于波懒洋洋的放下手边的计算器,阑珊的打个哈欠,嘴里不成调的哼着的,是溃不成曲的《风继续吹》。
4秒钟么?黎刚看着表,滴答,滴答,滴答……他急速的扯动着表带,似乎只要把表摘下来放到自己所看不到的地方,时间就也能够停止,然而,还是来不及。
滴答
终于落地。
绝世名伶的惊世一跃打破了非典带来的阴霾,江放又打来电话,不胜唏嘘的讲述着文华酒店的惨痛,大摊的鲜血,围观的人群,愚人节,四月天,情变,抑郁,崩溃,重情重义,放浪形骸,天生的名优,绝代的戏子。
“你知道么,据说他跳下来的时候,都是身体先着的地……”
至死,都无损那张风华绝代的脸。
听着电话那头沉痛的感慨,黎刚有点不知所谓的惊慌,他从来没喜欢过这个人,或者说,他从来都不曾了解过这个著名的歌手兼演员,在他心目里,他就是那个著名的同性恋。
可是他知道,江放是不同的。
“嘿嘿,赶明到了香港,我他妈的非得上现场去听听他的演唱会,一定得是现场,灯光、造型、舞美,靠,你一定得看看,男人做到这份儿上,绝了。”
“黎刚你别老跟床上爬着了,起来运动运动,你看人家那腰,看人家扭的,你个20的怎么还不如人家40的啊?”
“你翻什么白眼啊,人家这是艺术,艺术懂不懂,哦,在舞台上宽衣解带就表示在台下头也不正派?你个小屁孩儿懂什么啊。”
挂了电话,他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报纸,沉重的黑色标题撑开了版面张国荣:一刹那的寂灭。
铺天盖地,到处都是他的电影他的声音他的影像他的访谈他的八卦新闻,计算机荧屏闪烁,黎刚偏着头的注视着那个叫做《怪你过份美丽》的MV,妖娆的女人,妩媚的女人,光艳的女人,偏偏那个男人,无所谓的调笑着,轻快的越过黑色的蕾丝与红色的嘴唇,懒散的抛个媚眼,虽败犹荣。
真的是……很诱人啊。
一个下午,他就这么懒散的坐在计算机前头,安静的等着时光流转,屏幕抖动的厉害,人影模糊而扭曲,可还是看得见那个男人安静的脸清澈的眼,深情款款的隔断天长地久。
或者也有张扬的妖媚,紧身皮衣勾勒出无懈可击的线条,懒洋洋的一个侧身,“若要等。偏我等不惯人。”
“我对人有感情,对屋子没有的。死物对我来说,是没有所谓的。如果有朋友说喜欢我的衣服,你拿去吧。家人说喜欢我的车子,你拿去吧。那些东西对我是没影响的,我最重视的是朋友,是爱。”
一切繁华之外,这个男人淡淡的说,Depression。
62、
4月1日,是愚人节的开始,然而,远不是它的结束,有时候,现实如果戏剧起来,可以超过所有的荒诞派大师。
2003年4月11日,黎刚逃离了北京,“逃”也许并不是很适合的字眼,毕竟这不是他的本意,然而在老妈几次三番的催促中,他也只好无奈的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