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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戚少商回想起那个夜晚,总是忍不住猜测,如果他当时回了头,还会不会走得那么义无反顾,今日一切是不是会有不同?而那个时候,顾惜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时,脸上露出的又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呢?
他无从知道。
其实关于顾惜朝,他不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
校尉羽书飞翰海,单于烈火照狼山。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戚少商是见惯了修罗场的人,他反倒觉得战场上这样仗剑纵横快意生死的生涯更加痛快更加惬意。当初顾惜朝为什么就不喜欢,非要去当官不可呢?
他们毕竟不是一样的人。
戚少商正唏嘘间,军士来报,有人来访。
来的是息红泪,谈笑间风致嫣然,明艳照人不可方物。
五年的等待让她变得更聪明了,她开始愿意站在他身边陪他共担风霜雨雪,而不是一心要拖他退隐江湖过那男耕女织的日子。
要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戚少商拉过她,殷殷勤勤嘘寒问暖。
携红巾翠袖,看万里河山。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非正该如此?
过了几日,辽军来犯,戚少商领兵接战,长剑纵横激荡如入无人之境。息红泪一旁掠阵,为他一一档开暗箭流矢,二人心有灵犀,配合无间,两道白影穿梭于两军的刀光剑影之间,当真一对神仙侠侣。
一番激战后,辽兵眼见不敌鸣金退兵。息红泪回首看他一眼,踏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走近他。
戚少商眼前一花,仿佛看见青衣飘飘的顾惜朝自血雨腥风中向他缓缓行来,一笑有如清风过。
他忍不住背上隐隐生寒。
息红泪已到面前,伸出一只手为他理理鬓边的发丝,眼波流转中柔情万千。自来刀剑无眼,方才血战中她一时疏忽,被一枝擦身飞过的箭带了一下,手背上留下一条血痕,煞是凄艳。
戚少商一皱眉,拉起她的手,心疼万分。
息红泪痴痴凝望着他。
戚少商的目光渐渐迷离起来,喃喃自语犹如梦呓:“你手上怎么又冻裂了?你又没好好照顾自己?”
他想起的是另一双手,捅过他刀子杀过他的兄弟却仍然让他想焐在胸口去暖的一双手。
息红泪怔了又怔,终于忍不住一个巴掌扇过去,杜鹃啼血般满腔悲愤:“戚少商,你说你放不下连云寨的各位兄弟,放不下抗辽大业,我听了;你说你要接替铁手作四大名捕,你要把侠义传承下去,我也听了。你可以把江湖道义排在我前面,你可以不爱我爱上别人,可是你怎么能欺瞒我?怎么能任我在毁诺城等你?戚少商,你看着我的时候,心里到底想的是谁?”
息红泪绝决的身影渐行渐远,戚少商忽然间似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痛是刻骨铭心的痛,仇恨是刻骨铭心的仇恨,而想念,却也是刻骨铭心的想念。
他很想念顾惜朝,很想再见他一面。
只见一面就好。毕竟他们还是势不两立的仇敌,他又怎能要求更多?
可是顾惜朝已经不在了。
他不在惜晴小居,不在六扇门,甚至也不在京城。
顾惜朝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惜晴小居的桌子上还放着半瓶他那时制出来的冻疮药膏,看来戚少商来过不久之后,顾惜朝就离开了。
如果你欠了一个人很多的债,既还不清又没有能力还,见到他你会不会觉得不安觉得窘迫?
那你会怎么办?
顾惜朝选择了逃跑。离开戚少商,离开京城这伤心地,假装没有过去只有未来,寂寥尘世,他找不找的到涤他的水度他的桥?
三年后,戚少商和冷血奉了诸葛先生之命北上沧州去调查金盏堂一案。
金盏堂是北方最大的一家商号组织,旗下万金钱庄和飞盏楼遍布江北各大都市,财力雄厚富可敌国,每年都给朝廷交上来大笔的税银,也算本分。月前六扇门却偶尔截到一封金盏堂与定远侯府的密信,心中隐约提起出钱出力,合谋通金卖国之事,诸葛先生震惊之下,便命戚少商和冷血前去沧州金盏堂总堂彻查此事。
沧州之北原是连云寨所在旧地,戚少商在这一带交游甚众,人脉极广,可那金盏堂素来行事隐秘,决不张扬,与江湖人士打交道也不多,说是行商需要也罢,不可告人也罢。总之戚少商和冷血去了一趟总堂,对方应对的竟是滴水不漏,人事任免,收入支出,分毫可疑的蛛丝马迹也没有。
二人无奈之下只得多方打听,终于得知金盏堂真正的行政枢纽并非它的总堂,而是城东一座小小的别苑梧桐馆,近年来各种指示任命都是从那里发出的。戚少商和冷血略一商议,决定夜探梧桐馆,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夜已深了,戚少商藏身在梧桐馆遍地的花田里,眼睛眨也不敢眨的盯着书房那一扇小轩窗。
微弱的光一闪即灭,那是先进去的冷血发出的讯号。
戚少商借着夜色慢慢靠近,推开一条门缝闪身进去。
迎面来的是一阵极清雅的香气,非兰非麝,是菊花与梅花的香,透着如霜似雪的清冽。
这香本该让人头脑清醒精神为之一振的,戚少商却觉得眼前发花天旋地转,一个支撑不住就坐倒在堂中的木椅上,浑身无力动弹不得。
房中无人,先进来的冷血竟然不见了。
只是此时他无暇去顾及冷血的情况了,他已经听到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来者是敌非友,而他已身入觳中。
按足音分辨,来的五个人中,至少有两个是绝顶高手。
门开了,戚少商还没来得及回身看清来人,就先听见一声熟悉至极的笑。
他全身一颤,听见这声笑就仿佛看见那个人使坏时那副得意洋洋飞扬跋扈的无赖样子,这记忆太过鲜明,不经思索自然而然就跳到他脑海中。
戚少商慢慢转过头,咬牙切齿:“顾惜朝,又是你?”
顾惜朝身后跟了四个人,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他一边命人掌上灯,一边极其认真的对着戚少商点点头,露出一个促狭的笑意:“戚少商,多年未见久别重逢,你还是一派英雄气概。”他支着下巴思索一下,一扬眉,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可惜今时今日,你居然又落在了我手里,看来我的确比你强一些。”
戚少商恨恨的瞪着他:“顾惜朝,原来金盏堂那个总管就是你。”
“没错。”顾惜朝拉开书桌后的一张椅子,大大咧咧的坐下,答得爽快,“我从离开开封,就一路北上到了沧州。”他停顿一下,抬起眼来看着戚少商,笑容复杂难明,“这两年,你没少在南边找我罢?”
这个小人,这个骗子。
戚少商心有不甘:“顾惜朝,我已经很小心,居然还是着了你的道儿。这房里的熏香并没有毒,我身上的毒你是什么时候下的?”
“毒?我可没有下毒。不过戚少商你眼光倒是不错,书房里的熏香用的是‘锁清秋’,上好的贡香。至于你身上的毒,只怕是这梧桐馆里醉仙草的毒。”顾惜朝眉一抬,有些无辜的摊摊手,“戚少商,你偷偷摸摸的跑到我的梧桐馆来,躲在花田里,结果中了毒。这笔帐还能算在我头上不成?”
戚少商被他堵的无言以对,只好避过不谈:“你把冷血弄到哪儿去了?”
“冷四爷好的很。四大名捕纡尊降贵,我怎么敢不好好招待?他现在在一个好地方寻欢作乐,处境可比你好得多。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戚少商抬头看看他,恨铁不成钢:“你当日既然脱身,又何苦再搅到这趟浑水中?”
顾惜朝冷冷一笑:“怎么,戚大侠,你想让我退隐江湖?”
“那些浮名, 那些权势,对你就真那么重要?没有它你就活不成?”戚少商恨透了他的死不悔改。
顾惜朝眉头紧皱,脸上渐渐浮现起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我要晚晴,晚晴死了;我要父母亲人,却生下来就是孤儿;我要朋友知己,一个也没有。现在除了权势,我还能要什么?”他慢慢摇着头,点手指定戚少商。“你若让我就这么一事无成、庸庸碌碌的去过那种豆南山下的日子,还不如一剑杀了我来得痛快。”
戚少商叹口气:“你生而有才,一心想飞,那也无可厚非。可你干吗非要干些有违侠义道德的事出来?先是逼宫作乱,现在通敌叛国,你做人当真连个底线也没有么?”
“你在套我的话?”顾惜朝眯起眼睛,忽而神情又转为怜悯之色,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带点好言相劝的意味,“你马上就要进地府了,这些事知道的少一些会比较安心。戚少商,你坏我的事、挡我的路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为了杀你费尽心机,你死也可以瞑目了。”
他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枚黑色的药丸来,要给戚少商喂下去。
远远的从院子西面传来金铁相击之声,同时庄众示警声大作,显是有敌来犯,顾惜朝一皱眉峰,朝他身后两个劲装打扮精气内敛的黑衣人扫了一眼。二人得了令,拱手退了出去,一出房门,立刻施展极佳的轻功纵身飞掠而去。
梧桐馆遇敌,来的是不是戚少商的援兵?
屋子里的烛火闪了一下,就这么由明转暗由暗复明的瞬间,屋子里另外剩下的两个随从也已经软软的摊倒在地上,一丝声息都没有发出。
下手好快。
转眼情势已变,又成了顾惜朝和戚少商两人之间的对峙。眼前情景何其相似,一路风雨,他们岂非已这样对峙过很多次?
那么这一次,赢的人会是谁?留下来的人又会是谁?
顾惜朝不管那么多,他已经学乖了,对付戚少商有了机会就必须一击必杀。他微抿着唇角,板开戚少商的下颌就把丸药扔进他口中,防他吐出,又动手点了他关元、天突二|穴,这才一脸轻松的转回旁边坐下,连他倒在地上的手下也不管不问。
戚少商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值得他努力到底。药一入口,他便开始运功逼毒。
“别白费劲了,戚少商。”对面的顾惜朝好气又好笑的看他,“我的解药绝对比你运功逼毒来的见效。”
戚少商愕然的睁开眼睛,丹田中真气内聚,他自然有所觉察:“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走吧。”顾惜朝脸上带着个有些伤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