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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小伙子,我十分肯定,”吉尔德干巴巴地答道,“理由很简单,那仆
人把他主人桌上的两万英镑纸币给卷跑了。但是,值得探究的是他怎么杀死主人的。
死者的头骨似乎被较大的武器给击破了,然而四周根本就没有发现任何武器。凶手
很难把凶器带走,除非凶器十分小巧,不惹人注目。”
“也许凶器太大,没被发现。”布朗神父神情古怪,咯咯地笑着插进来说。
听到这句不着边际的话,吉尔德回过头来,非常严肃地问布朗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我知道这样看问题十分愚蠢,”布朗神父抱歉地说,“听起来像个童
话故事。但可怜的阿姆斯特朗是被一根巨大的棍棒击中而致死的,一根绿色的棍棒,
太大了,所以我们看不见它。我所指的棍棒实际上就是这片土地。他是在我们此刻
站着的绿色草坡上撞死的。”
“为什么这样认为?”侦探脱口而出道。
布朗神父阴郁的脸转向房子窄窄的正面部分,漠然地眨巴着眼向上仰视。顺着
他的目光,其他几个人看到,就在房子的几乎看不到的背面的最高处,一个小阁楼
的窗子敞开着。
“难道你们不觉得,”神父像孩子一般笨拙地指过去,解释道,“他是从那里
被人推下来的。”
吉尔德皱紧眉头审视了一番窗户,说道:“这当然是很有可能的。但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如此肯定。”
布朗神父睁大了灰色的眼睛。“为什么?”他说,“死者的腿上有一截绳子,
而绳子的另一截就悬在窗户的角落里,难道你还没注意到?”
看那样高的高度,绳子就好像是一丝尘埃或一根细发,但精明的老侦探感到十
分满意,说道:“那倒是肯定无疑的。”
正当他们交谈得十分热烈的时候,一辆只挂着一节车厢的专列在他们左边的铁
路拐弯处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来另一群警察。马格鲁斯,那名潜逃的仆人的面孔
也出现在他们中间。
“太好了,他们抓到他了!”吉尔德叫道,轻快敏捷地迈步迎上前去。
“你们找到钱了吗?”他向第一个警察嚷道。
对方带着十分奇怪的表情看着他,答道:“没有。”随后又补充道,“至少此
地没有。”
“请问你们当中谁是检察官?”马格鲁斯开口问道。
他一说话,在场的每一个人便都豁然明白:为什么火车也居然会给他的声音止
住。他的长相十分呆滞,光滑的黑发,脸上没有丝毫血色。他的眼睛细小,嘴唇窄,
一眼便可看出他是一个东方人。自从他被阿朗爵士从伦敦一家餐馆的服务员队伍中
“拯救”出来,从某些人称之为无耻的勾当中“拯救”出来,他的血统和姓氏便一
直令人感觉扑朔迷离。尽管他的脸色总是一片漠然,但他的声音却十分生动。也不
知是由于外国人说英语吐字清晰,还是由于马格鲁斯敬重他的主人(他的耳朵有点
聋),这位仆人的声音十分响亮刺耳,使得在场的人听到他说话时都吓了一跳。
“我知道,这事总有一天会发生的,”他毫不动情地大声说道,颇显其厚颜无
耻,“我那老主人总是让我穿黑衣服逗他玩乐,但我说我就只能为他的葬礼作点准
备。”
他挥动了一下戴着黑手套的两只手。
“警官,”吉尔德检察官说道,十分嫌恶地看着他那双黑手,“你怎么没给这
家伙戴上手铐?他看上去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但是,先生,”警官以同样古怪而疑惑的神色回答道,“我认为我们不能这
样做。”
“你这话什么意思?”对方尖锐地说道,“难道你没有逮捕他?”
马格鲁斯那刀锋一样的嘴上挂起了一丝嘲意。一列火车驶来,呼啸声古里古怪
地与他的嘲讽产生共鸣。
“我们逮捕了他,”警官郑重其事地回答,“在他正要走出海格特警察局时,
他在那儿把他主人的所有钱财都交给了罗宾逊警官保管。”
吉尔德十分惊讶地看着男仆。“你为什么那样做?”他问道。
“当然是为了不让罪犯得到它。”马格鲁斯坦白地答道。
“那是当然,”吉尔德说,“不过阿朗爵士的钱放在自己的家里也会很安全的。”
火车震动着呼啸驶来时,吉尔德的话尾被湮没在隆隆声中。但是,在这幢不幸
的房子早已习以为常的讨厌噪声中, 人们听到马格鲁斯的回答像铃声一样清晰,
“我在阿朗爵士家里一点信任都没有。”
所有站在原地的人都惊恐地感到,又有另外的人出现了。梅尔顿抬眼看到:布
朗神父的身后出现了阿姆斯特朗的女儿的那张苍白的脸,脸部表情没有吃惊,还是
那么年轻漂亮,如银器一般。但她的头发是那种无色泽的褐色,仿佛总是沾满了灰
尘,致使在阴暗处看起来几乎完全灰白了。
“说话小心点,”罗伊斯粗暴地吼道,“你会吓着阿姆斯特朗小姐的。”
“求之不得,我倒正希望如此。”仆人清晰地答道。
当那个女子有些畏缩,其他人还在感觉疑惑时,仆人继续说道:“阿姆斯特朗
小姐的颤抖我差不多已经习惯了。她这种断断续续的颤抖已经有好几年了。有些人
说她是冷得发抖,有些人说她是害怕得发抖,但我知道,她是因为憎恨和恶意的愤
怒而发抖——恶魔今天早上终于使得她如愿以偿了。要不是我,她早就和她的情人
带着钱财私奔了,自从我那可怜的主人阻止她和那个自我陶醉、自命不凡的恶棍结
婚——”
“住口!”吉尔德非常严厉地打断了他,“我们犯不着去管你们家里的这样那
样的怀疑、猜测,除非你有真凭实据,说明你的意见——”
“哦,我会给你们真凭实据的,”马格鲁斯用尖锐的声音说道,“但你们得传
我出庭,警官先生,那时我会告诉你们真相的。其实真相是这样的:当老人流着血
被扔出窗口之后,我立即跑上阁楼,发现他的女儿仆在地板上,手里还紧攥着一把
血糊糊的匕首。请允许我把这东西交给警察当局。”他从燕尾服口袋掏出一把长长
的、角质把柄的沾满血渍的匕首,恭敬礼貌地交给了警官,接着退后几步,两只小
眼睛因为冷笑而几乎从脸上消失。
梅尔顿一看见他那样子就感到周身不舒服。他对吉尔德低声咕哝道:“你相信
他指控阿姆斯特朗小姐的这番话吗?”
布朗神父突然神采奕奕地抬起头来,看上去好像刚洗过脸一样。“是的,”他
说道,显出一脸的天真无邪,“阿姆斯特朗小姐会反驳他吗?”
姑娘发出轻声的惊叫,使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盯着她看。她的身体像注入了麻醉
剂一样十分僵直,只有藏在淡褐色头发中的面孔显出十分吃惊的神色。她站在那儿,
像被突然冻结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吉尔德庄重地说道:“这个人说你在谋杀之后手里拿着匕首不省人事。”
“他说的是真的。”艾丽斯·阿姆斯特朗答道。
人们觉察到,帕特里克·罗伊斯低垂着头,大步流星地走进了他们的圈子之中,
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我一定得去的话,我很乐意先走一步。”
他那宽大的肩膀抬了起来,挥动着有力的拳头,突然朝马格鲁斯那张卑鄙的脸
上打去,打得他直直地躺在地上。两三名警察立即上前抓住了他的手。但在其他人
看来,好像所有的理智都被打碎了,世界变成了一出毫无理智的丑角剧表演。
“罗伊斯先生,你不该这样做,”吉尔德威严地大声说道,“我将以攻击罪逮
捕你。”
“不对,您不会的,”秘书回答道,声音如同铜锣一般响亮,“您将会以谋杀
罪逮捕我。”
吉尔德警觉地看了看打倒在地的仆人。但见那个愤怒的仆人已经坐了起来,擦
掉几乎算不上真正受伤的脸上的一点血迹。吉尔德简捷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
思?”
“这个家伙说的一点都不错,”罗伊斯解释道,“阿姆斯特朗小姐手执匕首晕
倒在地,但她拿刀不是要杀害她的父亲,而是为了保护他。”
“保护他,”吉尔德严肃地重复道,“谁要杀他?”
“是我!”秘书答道。
艾丽斯瞪眼看着他,流露出复杂而迷惑的眼神。接着她低声说道:“无论怎么
说,我很高兴你表现得那么勇敢。”
“上楼来,”帕特里克·罗伊斯沉重地说道,“我将把这次罪恶事件的全过程
展示给你们看。”
阁楼是秘书的私人居室(地方很小,却住着这样一位高大的隐士),屋子里确
实有暴力事件发生过的痕迹。在屋中央的地板上,扔着一支大号的左轮手枪,左侧
滚倒着一个威士忌酒瓶,瓶口开着但酒还没有倒光。小桌子的桌布给人揉成了一团,
还有一截绳子,跟死者身上的很像,绕上窗户挂在外面。壁炉架上的两个花瓶都已
打成碎片,地毯上也有一个碎花瓶。
“我当时喝醉了。”罗伊斯说道。这个先前痛击仆人的人现在有些像一个初次
犯罪的小孩那样,显得十分痛苦。
“你们都认识我,”他喉咙发干,继续说道,“每个人都知道我的故事是怎样
开始的,那就还是像开始那样结束好了。我曾经被称为一个聪明人,也许还是一个
幸福的人。阿姆斯特朗先生从一个小酒馆里挽救了我残余的头脑和身体。他一直对
我很好,可怜的家伙!但他就是不肯让我和艾丽斯结婚。人们总是以为他这人够仁
至义尽的了,你们可以得出你们自己的结论,这方面我就不必细细讲述了。角落里
是我喝了半瓶的威士忌,地毯上是我的没有子弹的手枪。尸体上发现的绳子是从我
的箱子里拿出来的,也是从我的窗子里扔出去的。你们不必叫侦探来查询我的悲剧
下场,它在这世界上只不过是一棵再普通不过的杂草而已。我把自己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