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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场,它在这世界上只不过是一棵再普通不过的杂草而已。我把自己送上了绞刑架。
上帝啊,我受够了。”
警官做了一个十分细微的手势,警察们分头向这个高大的秘书包围上去,想把
他拷上带走。但在他们正要毫不引人注目地开始行动时,他们或多或少地被布朗神
父的动作给吓坏了。神父趴在门道口的地毯上,似乎在进行一种不甚庄重的祈祷。
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对其所能造成的社会形象毫不在意。当他抬起他那张明亮
的圆脸,朝人群望去时,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四足动物,长着一颗戏剧化了的人头。
“我说,”神父温和地说道,“事实上并非完全如此,你们都知道,一开始你
们说找不到武器。但是现在我们找到了很多,有杀人的刀子,有捆绑用的绳子,有
射杀致命的手枪,等等,然而,死者却是跌出窗外,摔断脖子而亡的!这不划算,
很不经济。”神父说着在地上摇起了头,像马吃草一样。
吉尔德警官十分严肃地张开了嘴,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地板上这个古怪的人又
抬起头来说道:
“现在有三件极其不可能成立的事情:首先是地板上的子弹洞,六粒子弹射了
进去。为什么有人会朝地毯上开枪?一个喝醉了酒的人会向敌人的头部开枪,打死
那个向他咧嘴笑的家伙。他不会跟自己的脚过不去,不会给自己套上不合逻辑的拖
鞋。还有就是绳子。”他的手指点完了地毯之后,又重新放回了口袋。但他人还是
继续不为所动地跪在地上。“一个人要在醉到什么样的程度下,才会在试图把绳子
套到别人脖子上时,结果却又绕到了别人的腿上?无论如何,罗伊斯不会醉成那个
样子。不然他现在应该睡得跟死猪一样。还有,最最明显的是威士忌酒瓶。你们认
为,一个饮酒狂会去抢威士忌瓶子,抢到后却又把它轻轻滚到墙角落里,让酒洒泼
一半剩下一半,会吗?我看任何一个饮酒狂都不可能这样做。”
布朗神父笨拙地爬了起来,语重心长地对自称罪犯的罗伊斯说道:“我很抱歉,
亲爱的先生,你讲的故事实在是分文不值。”
“先生,”艾丽斯·阿姆斯特朗低声对神父说道,“我能单独跟您谈一会儿吗?”
这一要求迫使神父走了出去。在另一个房间里,他还没开口说话,艾丽斯便以
奇特的尖锐声音说道:“您是个聪明人,您在尽量帮助帕特里克。但我知道,这没
用。这整个的事件内部十分黑暗。您发现得越多,对我所爱的那个可怜人就越是不
利。”
“为什么?”神父问道,两眼镇静地盯着她。
“因为,”她同样以镇静的口吻回答说,“我亲眼看见他杀了人。”
“哦!”布朗毫不动容地说道,“他是怎么杀的?”
“我当时在他们隔壁的房间里,”她解释道,“两扇门都关着。突然我听到一
种声音,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一种声音。说的是‘天呐,天呐,天呐,’一遍又一
遍的,然后门被枪声震动起来。我把两扇门打开,发现满屋子弥漫着硝烟,这时枪
又响了第三声,就见疯狂的帕特里克手里握着冒烟的枪,而且是亲眼看见他开的最
后一枪。然后他跳过去,和我那害怕死而紧紧抓住窗台的父亲扭打起来。帕特里克
想把绕在父亲头上的绳子捆起来,但绳子在搏斗中从肩头滑到了脚上,最后系紧在
一条腿上。帕特里克像疯子一样拖绳子。我从地板上抓起一把刀子,冲到他们中间,
设法割断了绳子,随后我便人事不醒了。”
“我明白了,”布朗神父答道,说话声音十分沉着,“谢谢你!”
艾丽斯回忆完之后,顿时便垮了下来。神父僵直着身子走进隔壁房间,见吉尔
德、梅尔顿正单独同罗伊斯在一起,罗伊斯戴着手铐坐在椅子上。布朗神父神色谦
恭地对警官说:“我可以在您面前对犯人讲几句话吗?还有,能不能把这可笑的手
铐去掉一会儿?”
“他是个很有力气的人,”梅尔顿降低声音说,“为什么你想把他的手铐脱掉?”
“为什么?我想,”神父颇为谦卑地说,“也许我会很荣幸地跟他握握手。”
两名侦探对视了一下,布朗神父又对罗伊斯说道:“您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呢,
先生?”坐在椅子上的人摇了摇蓬乱的头,神父很不耐烦地转过身来。
“那么就由我来告诉他们,”他说道,“一个人的个人生活比他在公众环境中
的声誉更重要。我现在准备挽救活人,让死人自己去料理自己吧!”
他走到毁灭命运的窗户边,眨着眼朝外面望去,同时继续说道:“我曾经说过,
在这个案子里,有很多凶器,但死亡却只有一次。我现在来告诉你们,它们并不都
是凶器,并未用来造成死亡。所有这些可怕的凶器,这绳索、这带血的刀子、还有
这手枪,都只是奇怪的,充满同情的工具。它们不是要用来杀死他,而是要拯救他。”
“拯救他?”吉尔德重复道,“从谁的手里拯救他?”
“从他自己的手里,”布朗神父说道,“因为他是一个自杀狂。”
“什么?”梅尔顿用难以置信的口吻问道,“快乐的信仰——”
“这是一种残酷的信仰,”神父说道,眼睛继续向窗外望去,“为什么没有让
他像他先前的父辈一样哭一下?他的计划形成了,他的伟大观点变得冷酷起来。隐
藏在那快乐的面具之后的是一个无神论者的空洞的头脑。最后,为了保持他的兴奋
度,他又开始像很久以前那样酗酒。但是,对于一个绝对禁酒者来说,酒仍然是十
分恐怖的。他幻想并期待着出现他警告别人时的精神恐怖情景。这种期待长期占据
着阿姆斯特朗的心灵,终于,今天早上,他又陷入了这样的精神境况。他坐在这里,
大叫大嚷,说他在地狱里,声音十分狂乱,以致连他的女儿都弄不清楚他是疯狂地
想死。由于疯狂,他在他身边布置下了各种死亡的方式——一根绞绳、朋友的左轮
手枪、一把匕首。这样的场景正好遇上罗伊斯从旁经过,于是这位秘书马上扑过去
挽救他。他把刀子扔到了身后的地毯上,抓起手枪,由于没有时间去卸掉子弹,他
便一枪又一枪地把子弹射在了地板上。但自杀者又发现了另一种死亡方式,于是便
向窗户外冲了过去。这时挽救者只有一件事可做——拿着绳子跑到他的身后并系住
他的手脚。然而正当这个时节,那个不幸的姑娘跑了进来,误会了这场争斗,只是
一个劲地要把她的父亲放开。首先她用刀子割伤了罗伊斯的指关节,造成这件事情
中的血就是从这人身上流出来的。当然,你们应该注意到了,他击中仆人的脸时,
留下了血印,可为什么只是留下了血印,却没有伤痕?可怜的姑娘在自己昏厥之前,
却成功地放开了自己的父亲,于是那疯狂的父亲便越过窗户,纵身投入了一个永恒
的世界。”
长长的一段沉默。最后,吉尔德给秘书打开手铐的金属声仿佛从十分遥远深邃
的地方传来,慢慢地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吉尔德对罗伊斯说道:“我认为您早
就应该告诉我们真相,先生。您和年轻女士的生命比阿姆斯特朗的死亡通知来得更
加重要。”
“令人瞠目结舌的死亡通知,”罗伊斯粗暴地叫道,“难道您不明白,根本就
不应该告诉她这些真相?”
“不让她知道什么?”梅尔顿问道。
“嗨,是她杀了她的父亲,你这傻瓜!”对方吼道,“要不是她,他可能现在
还活着。她知道了这点一定会疯的!”
“不,我认为不会这样,”布朗神父拿起自己的帽子说道,“我认为我应当告
诉她真相。即使是最狠心的恶棍也不会像罪恶感那样摧残生命。无论怎样,我认为
你们两个现在都应当快活起来。好了,我得回去了。”
当神父快走到刮风的草地上时,一位从海格特来的仆人拦住他说:“验尸官来
了,讯问这就要开始了呢。”
“我得回去,”布朗神父说道,“很抱歉不能留下来听审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