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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纷纷哀叹着这场丧事的突然;兼送有花圈挽联直摆到秦府的门口,场面也算气派。
那秦宣的妻小尚且哭得昏天暗地,见姜怜心一行到来却也不忘上前相迎;又一再的跪地作揖,谢家主亲自来府上全持,全了他夫家最后的一点儿颜面。
姜怜心见了心下不忍,忙将她们扶起,又当着众人的面把秦宣如何尽忠职守,如何为人处世好生赞扬了一番,至于那些背地里做的勾当则只字不提。
秦宣尚且稚嫩的幼子听到这些,一时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拉了她娘的衣角,嘴里断断续续的呜咽着:“虎子他们说得不对……我爹爹是善人……不是奸商……。”
看到这一幕,姜怜心难免心下愧疚,若非为了离间秦宣与赵欢而故意对他委以重用,也许今日便不会有他的丧礼。
正暗自神伤,抬头间却望见正朝这边走来的赵欢,姜怜心于是忙装出一脸笑意拱手道:“秦宣是姜家商号的掌事,丧礼之事本该由怜心承担,当真是有劳舅舅了。”
说话间,她的目光始终毫不避讳的与赵欢对视,她努力的想要从他的目光里看清,是否那其中藏有一丝一毫的悔恨或者不忍。
赵欢的神色却十分正常,除了眼底那一丝应景的哀戚,再无别的情绪,真叫人不得不相信秦宣之死确实是个意外。
他亦拱手向姜怜心回了一礼,继而侧过身子朝着秦府内做出礼让的姿势:“一家人何须多礼,家主请进。”
姜怜心便提了衣摆跨入秦府,绕过门口的雕石屏风,正对的就是灵堂。
因事发突然,那灵堂布置的甚为简洁,不过仗许白绸悬于屋楣之下,堂中两边摆了几个花圈,正中央停着秦宣的灵柩,棺木的头前摆着香案和牌位,如此便了,再无其他繁复的装饰。
姜怜心于是行至灵前,燃起香拜上三拜,再往燃火的铜盆里添了一沓纸钱,就算完成了祭拜之礼。
她个人行过祭礼罢后,又以主持之身份,携着众宾客行罢一应仪礼,整个仪式才算完成。
待仪式结束后,秦家已备好酒席,只等众宾客用过之后便可行出殡之礼。
姜怜心本就无甚胃口,又见秦家妻小立在桌前仍旧泣不成声,心下愈加不忍,只夹了几筷子清淡的菜叶,勉强扒了几口,简单意思下也就罢了。
奈何那些前来吊唁的商人们多是冲着这姜家家主而来,接二连三的来与她敬酒,偏又碍着颜面不好推辞,她便也不得不饮了数杯。
说来姜怜心酒量实则也不差,眼下倒还清醒,只是那画末偏最恶她饮酒,先是一脸不悦的坐在她身旁,后来索性起身,将她欲饮之酒尽数接过来一仰而尽。
敬酒者见画末面色阴沉,自然也会察言观色,便渐渐散去,而姜怜心亦为他这突然的举动惊诧无比,半晌看着他的脸不曾回过神来。
待重心意识过来时,却是一名秦府的丫鬟在与她添酒时,不小心泼在了她的衣裙上。
那丫鬟满面惊惶,忙跪下/身来与她擦拭,嘴上连连告饶:“都是奴婢的错,请姜小姐饶命啊!”
姜怜心见那丫鬟也是无意,便安慰她道:“不妨,不过是污了件衣裳,犯不着要你的命。”
得了她的话,丫鬟总算渐渐缓解了惊惧,又对她道:“这衣裳污了,怕也不便,还请姜小姐随奴婢去后院里寻件衣裳换上。”
姜怜心低头间见那衣罢上沾了大片酒渍,确实不便示于人前,便欲起身随那丫鬟前去,怎料一只手却被画末暗自擒住。
姜怜心自然知晓他担心何事,抬头看了看酒席间,见赵欢正与人相谈甚欢,便与画末道:“我去片刻就来,你且在这里观望。”
她言下之意是让画末在此监视赵欢的举动,又道今日宾客众多,赵欢即使有什么企图,对她也不便下手,即便出了什么事,画末可自她身上散发的那股所谓香气寻到她,而她也可利用藏在袖中的通灵符向矶元求救。
想到这里,姜怜心便放下心来随那丫鬟往后院去更换衣衫。
那丫鬟领着她来到一处厢房内,又送来一套衣裙,对她道:“这件衣裙是夫人新裁的,还不曾上身,奴婢方才请示了夫人,夫人特命奴婢伺候姜小姐换上。”
这些更衣之事,姜怜心素来不喜假以他人,便对那丫鬟道:“替我谢过你们夫人,至于更衣便不劳烦你了,我自己来就好。”
丫鬟犹豫了片刻,见她坚持就只好应了,临出门前又端起方才搁在一旁的瓷碗道:“夫人怕姜小姐饮酒后见风,沾染了风寒,故命人备了醒酒汤,请夫人趁热饮下。”
姜怜心将那汤药看了一眼,仍旧维持一脸笑意道:“实在有劳你家夫人,待我换过衣裳自会饮下。”
待那名丫鬟退出屋外,姜怜心便重新关好了门,换罢衣裙才将那碗醒酒汤端了起来,却将整碗都倒进了一旁的盆景之中。
如此非常时期,还是小心谨慎得好。
姜怜心这样想着,收拾好瓷碗,正准备推门出去,却觉到脑中一片眩晕,紧接着手脚一软,整个人都跌倒在地。
她拼命的挣扎着,奈何整个身子都似灌了铅那般沉重,竟半分也不得动弹。
为何如此,今日酒未过量,方才分明也不曾饮这碗醒酒汤。
姜怜心暗道不好,却又不知何时着了道。
眼见着思绪越来越模糊,她努力移动目光向四周查看,终于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寻到角落里的那只香炉,其上氤氲的青烟无色无味。
过往在那些奇闻异志的书中就曾见到过:“北方山林中有青木,以火熏制可得香料,焚之无色无味,可致昏迷”,只恨自己不曾提防。
后来,姜怜心是在彻骨的冰寒中醒来的。
恢复意识之初,除了四肢腕处剧痛,身子还是轻飘飘的,她只当是那熏香的药力未过,然而睁开眼睛时却并非她所想。
姜怜心难以置信的发现此刻的自己竟身在一处幽暗的密室中。
密室的地势很低,几乎灌满了冰寒之水,而此刻的她正被铁索拉扯着四肢,腰以下的半身都浸泡在水中。
那轻飘飘的感觉正是水中的漂浮之感。
顺着唯一的光源望去,可见一排铁栅在上方封闭了唯一的出口。
很显然这里不仅是一个密室,还是一个牢房。
姜怜心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只是不知方才她昏迷了多久,此刻她是否已经被偷运出秦府。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她,正思考着这些问题,却听得一阵响动隔着那铁栅传来。
姜怜心立马全身警惕,抬头看向铁栅后的通道,但见一袭华贵的织锦衣摆映入眼帘,接着便出现了赵欢搓着手拾级而下的身影。
她于是默然看着赵欢一直行到铁栅前,缓缓蹲下/身子,而后与她对视良久。
无声的对视就如同两人间的对峙。
赵欢将她看了许久,先是皱了眉,继而却忽然抽动脸皮仰天大笑。
“不愧是我赵欢的外甥女,果然好胆魄,我只当你是药性未过,不想落得如此情状,你竟没有丝毫惊惧。”
把你丢进黑咕隆咚的冰水里,你且试试惊不惊惧。
姜怜心于心下怒骂,面上却还故作沉着,只想着拖延时间,好叫画末寻着气悉找到自己。
她仰起头面对铁栅外的赵欢道:“不知舅舅大费周章,骗我至此,所谓何事?”
“诶,急什么?”赵欢又搓了搓手,一改往日城府,阴阳怪气的说道:“我花了好大一番功夫,在这秦府中造了这个水牢,终于等到今日于其中款待家主,不好生享受一番,岂不浪费,况且出殡后众人已散去,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他说着,忽然拉了拉身旁的一根手柄,禁锢姜怜心四肢的铁链便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接着她整个人便又往水中沉了几分。
随着水面覆过胸前,那阴寒之气也仿佛深入心髓,直冻得姜怜心连呼吸都开始打颤。
然而她亦捕捉到他的话,原来她现下还在秦府之中,只是既然秦宣的灵柩已经出殡,画末没道理还未发现自己已经失踪,怎么不曾寻来。
正当姜怜心思考这些问题之际,赵欢却又将手柄拉动,随着锁链的拉伸,那冰寒之水已然没至她的脖颈。
姜怜心下意识的张开嘴喘息,莫论在水中本就难以呼吸,光是那水里的寒意已是极大的折磨。
而今本意是深秋霜重之际,水牢里又格外阴冷,再加之冰寒之水,姜怜心觉得自己就好似被打入了寒冰地狱,深陷其中不得解脱。
第八章 :赵氏阴谋(二)
“这水牢的滋味如何?”
如此将姜怜心折磨许久;赵欢才终于开口。
姜怜心见他小人得志,愈发不肯屈就;咬紧了牙关应道:“这水牢且不是三两天能够完成的工程,舅舅一早在秦府中准备,只怕连这场葬礼也早有策划;怜心何德何能,竟劳舅舅费这样的一番心思。”
赵欢又仰天笑了一阵,说道:“你我甥舅之间;便明人不说暗话。”
说罢;他转身示意了跟在身后的两名小厮;边接过他们递来的纸和笔,边说道:“我赵欢侍奉姜家多年,可谓劳苦功高;你父死去,由我继承衣钵,再合适不过。今日我请你来此,便是要你当着我的面,写下禅让家主之位的禅书。”
说到此处,他已蹲下/身子,隔着铁栅将纸和笔递到她面前,才落下最后一句:“写完,我就放你走。”
姜怜心不禁迸出一声嗤笑,心道她这舅舅好生不会说谎。
若是他不曾做杀她灭口的打算,何以费这般心思,以秦宣之死引她入瓮,况且秦宣和陆姓男子就是最好的先例。
见她不怒反笑,赵欢陷入了沉默,一张脸也彻底阴沉下去。
事已至此,那源自于心底的恐惧反而褪去了不少,姜怜心维持脸上的笑意,仰头向赵欢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