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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奴……告退……”高力士哽咽道,将泪人一般的谢阿蛮和侍儿强行拉了出去,然后轻轻关上了房门。房间顿时幽暗下来,寒气令人凉到心底。
杨玉环仔细地对镜化妆,镜中那个不再年轻,却依然美艳逼人的面孔,在她眼中渐渐幻化成一个少女,虽然出身卑微,却天真快乐。只可惜命运弄人,她在得到这人人羡慕的地位的同时,也永远失去了天真和快乐。
远处御林军将士的呼声越来越高,将杨玉环的思绪又拉回现实,她知道不能再拖延耽搁,便缓缓走向房梁上悬下的那条鸳鸯戏水的汗巾。汗巾下方已由细心的高力士摆上了圆凳,高矮刚好合适,杨玉环站在圆凳上,正好能将自己脖子套入汗巾打成的活扣中。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这那个老混蛋?”任天翔不禁厉声道,“那个老混蛋要是真心喜欢你,定不会为了保自己性命,就将姐姐你赐死。他只要肯舍命保护你,御林军将士最多弃他而去,有陈玄礼在,御林军还不至于真正冒犯天威。如果他真是这样有情有义的人,我任天翔就算为了姐姐,也会亲自护送你们去巴蜀。可他做了什么?为了自己竟然将姐姐你赐死,这样一个男人,你还有什么可留恋的?竟然还想着他没法向御林军交待?”
杨玉环凄然笑道:“这都是命,哪怕三郎负我,我也不想负了三郎。”
任天翔叹道:“女人啊女人,都是这么死心眼,不知道是该骂你笨呢,还是该夸你痴情。”他微微一顿,“幸好本公子早有预料,我想问问姐姐,如果我有办法让圣上可以向御林军交待,你是不是愿意跟我走?”
杨玉环迟疑了一下,沉吟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我?只要能让圣上对御林军有所交代,我当然不想死。”
任天翔脸上泛起一丝诡笑,道:“我有办法既救姐姐,又让御林军将士没话说,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杨玉环将信将疑地问:“什么条件?”
任天翔悠然道:“只要姐姐答应从今往后不再见那老混蛋就行。”
杨玉环脸上蓦地泛起一丝红晕,心中暗自揣测:这孩子该不是喜欢上了我?虽然从骊山太真宫第一次见到他,他就毫不掩饰对我的喜欢,可我毕竟比他大着十好几岁,而且岁他从来就不假辞色,他怎么还不死心?为了那一点根本就没有结果的希望,不惜冒如此奇险?
杨玉环还在犹豫,任天翔已经跺足催促道:“姐姐难道还放不下那个老男人?你已经为他死过一次,就算千般恩万般爱也该还清了,难道你还想以后再被他出卖一次?”杨玉环听到这话,终于一咬银牙:“好!只要你有办法应付御林军,姐姐跟你走!”
任天翔得意一笑,冲房梁上方拍了拍手,就见房梁上方的破洞中,一个人形的包袱被慢慢放了下来。任侠接住,将包袱打开,就见里面竟然是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女人。
杨玉环“啊”地一声轻叫,转开头颤声问:“她是谁?你们这是?”
“她是你的替身。”任天翔匆匆解释道,“是一个跟姐姐有几分相似的下人,刚在兵变之时受了惊吓昏死过去。现在姐姐只需将外衣脱下来给她换上,谁敢怀疑她不是贵妃娘娘?”
杨玉环道:“这怎么成?万一被人认出来,岂不是要激怒御林军将士?”
任天翔胸有成竹地道:“娘娘万金之体,就是死了也不会让普通御林军将士验看,最多是由陈老将军和一两个御林军将领查看,娘娘一向居于深宫,那些御林军将领最多远远看见过你,仓促间又怎能分辨一具尸体的真假?而熟悉你的高公公和侍儿等人,若知道死的是别人,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另生枝节向御林军将士说破?”
杨玉环想了想,越来越觉得这计划虽然冒险,却也并非没有机会。听到外面御林军的呼声越来越急,她终于点头道:“好,我听你的。”
杨玉环脱掉外衣换上夜行衣,然后将房梁上垂下的绳索捆在腰间。屋顶的杜刚立刻双手用力,将她慢慢拉了上来。而任侠和任天翔则七手八脚将那个女人换上杨玉环的衣衫,然后将她挂到房梁上垂下的汗巾中。
在将她挂上房梁的时候,任侠有些犹豫起来,任天翔忙道:“别愧疚,她本来就难逃一死,而且以她们姐妹过去的所作所为,也是死有余辜。现在她的死若能救活一个无辜的女人,也是一桩大善事。”
任侠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担心,她会被御林军将士认出来。”
任天翔劝慰道:“别担心,她和贵妃娘娘都是深居简出的贵妇,没有多少人见过,而且她是与贵妃娘娘年岁最相近的姐妹,本来就跟贵妃娘娘长得有几分相像,再加上投缳自尽后这种恐怖模样,仓促间谁能分辨出来?”
任侠无奈点点头,将那昏迷不醒的女人挂到了房梁上,然后揭去了罩在她头上的头套,这个女人,赫然就是在混乱中失踪的秦国夫人。
杨玉环既然已死,御林军再没有任何借口威逼圣上,不过他们却将太子李亨推了出来,因此时李亨还挂着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名头,理论上天下兵马皆归他指挥,所以不想追随玄宗去巴蜀的御林军将士,便都拥戴他留在汉中抵抗叛军。
李亨早已从李泌哪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心知父皇已年迈昏聩,无力再力挽狂澜,他也就乐得顺水推舟,亲自去向玄宗请命。事态既已发展到这个地步,玄宗只得答应分一半兵马给他,任他留在汉中平叛,自己则带着文武百官和寥寥几名宫女,依旧照计划入蜀避祸。而护送他的,就只有陈玄礼所率的一千多名御林军老兵。
将“杨玉环”葬在马嵬坡后方的荒山,玄宗不禁痛苦一场,因不忍见爱妃死后的惨状,他并没有发现爱妃已被人掉包。担心叛军追来,他不敢多做停留,带着三分凄凉,七分伤感,在陈玄礼所率一千多御林军将士护送下,往西逶迤而去。
李亨目送着父皇西去的车队,心中虽然也有几分伤感,但更多的是轻松,作为玄宗皇帝的第三子,他本没有继承大统的机会,只是因为父皇对皇太子本能的猜忌,干出一连废三位太子的荒唐之举,他才因低调谨慎而成为诸君。不过即便做了太字,他也经历过三废三立的波折,经历过李林甫、杨国忠两朝奸相的排挤打压,他早已身心俱疲,不到五旬年纪就已经两鬓斑白,隐然现出龙钟老态。他的身心早已疲惫不堪,幸好有惊才绝艳的李泌在身后为他出谋划策,才侥幸躲过一个又一个政治漩涡。现在最大的对手杨国忠终于合族被诛,父皇已远避巴蜀,他终于可以以兵马大元帅的身份号令天下,成为大唐帝国事实上的天子。
“想不到爱卿多年前刻意结交任天翔,今日总算收到了奇效。”李亨从父皇的车队收回目光,转向身旁的李泌,眼中满是赞赏和感激,“先生识人之能,天下无人能及啊。”
李泌淡淡笑道:“这都是太子殿下往日仁义厚泽天下,今日才能水到渠成。微臣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李泌的谦虚令李亨很满意,他微微颔首道:“召任天翔过来吧,他立此大功,我该怎样赏他才好呢?”
李泌忙道:“殿下现在对于任天翔,万不可以上下之礼相召,而应该持平辈之礼主动拜见。”
李亨眉头微皱,沉吟道:“任天翔虽立有大功,但他出身不过草莽,在朝中最高也就做到四品御前侍卫副总管,为何我堂堂太子要主动拜见?”
李泌低声道:“殿下明鉴,这任天翔乃墨门千年之后第一位钜子,而墨家弟子一向藐视尊卑贵贱,将人人平等视为最高理想。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殿下若能以平等之心待之,必能令任天翔为殿下所用。任天翔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而义门更是人才辈出,深藏不露,是江湖中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殿下若能得他们襄助,不啻是多了一支平叛的奇兵。”
李亨虽然出身皇室,对尊卑贵贱之分早已根深蒂固,但他毕竟也是经历过无数政治风浪的幸存者,心知在目前形势下,人才对自己是多么的重要。经李泌这一提醒,他急忙颔首道:“先生所言极是,就请先生前面带路,我便以平辈之礼拜见任天翔。”
在御林军后方那座简陋的小营帐中,任天翔正让小薇替杨玉环换上小兵的服饰,突听门外有小校急切禀报:“任公子,有人过来了,身边跟着不少随从,看起来好像是个重要人物的样子。”
任天翔将帐帘撩开一道缝,从缝隙中望出去,顿时吓了一跳。他认出为首者竟然是太子殿下李亨,而他身旁则跟着李泌。任天翔心中暗忖:莫非我掉包救出神仙姐姐的举动,被李泌看穿了?正要令小薇与杨玉环回避,谁知李泌已来到帐前,高声呼道:“任兄弟快来看看,是谁来了?”
任天翔心知这时再要小薇和杨玉环出账回避,必定逃不过李泌那双利眼。还好二人已经换好了普通兵卒的衣衫,任天翔便伸手在地上抹了两把,然后将满手的尘土不由分说抹到杨玉环脸上。杨玉环本待推拒,但立刻就明白了他的心思,便闭着眼任由他施为,虽然知道他没有二心,但他的耳根还是悄然红了起来。不等任天翔抹完杨玉环,小薇也扬起脸道:“我呢?”
“你用不着。”任天翔推开她道,“你这张脸不用化妆,也没人认得出你是女人。”
“你……”小薇气得扬手要打,任天翔却已经低头钻出帐外,对李亨和李泌惊喜道:“原来是太子殿下和李兄,没想到你们竟然亲自来拜望小弟?这,这叫我如何敢当?”
任天翔说着作势要拜,李亨已上前将他扶起,哈哈笑道:“你我多年故交,情比兄弟,何须如此多礼?从今往后你玩相见,只执兄弟之礼!”
任天翔自接触墨家经典以来,对尊卑之礼早已新生抗拒,见李亨这样说,他也就以平辈之礼拱手拜道:“殿下怎么突然想起来看小弟?”
李亨怫然不悦道:“都说了你我以兄弟之礼论交,哪里来的殿下?”
任天翔改口道:“既然殿下这样说,往后无人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