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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孔琉玥起来,有意打扮得比往日华丽些,又亲去傅镕的屋子瞧过他的衣装后,娘儿两个方一道用了早饭,被簇拥着去了乐安居。
老太夫人还没起身,孔琉玥照例隔着门帘给老人家请了安,便与傅镕复又披好斗篷,去到外间,按花名册给阖府的下人们散起新衣衫和赏钱来。
次日起来,阖府又换了门神、联对、桂牌,新油了桃符,还在所有抄手游廊下都换了红灯笼,看起来一派喜庆景象,年的味道也越发浓了。
孔琉玥看着这派焕然一新的景象,却半点高兴不起来。她想到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当时她和傅城恒正是蜜里调油之际,情到浓时,她甚至不止一次在心里祈求上苍,一定要让他们一直那样幸福下去,只可惜才不过短短一年,她已尝尽了爱和恨的滋味,到如今,更已是真真正正的物是人非!
大年三十,永定侯府照例要开祠堂祭祖。
老太夫人虽一直在病中,到了这一日,也打早便起了身,换了一身宝蓝色绣白鹤的袍子,头戴一领当中嵌了颗光滑圆润东珠的同色抹额,由卢嬷嬷和连翘等人服侍着坐到了乐安居正厅的罗汉床上,看起来极有精神。
女眷自孔琉玥以下,男丁自傅镕傅希恒以下,俱已早早衣装一新的侯在厅里了,一瞧得老太夫人进来,忙都齐齐行礼:“给祖母(太祖母)拜年!”
老太夫人兴致极高,呵呵笑着让大家起来,然后依次发红包。
轮到孔琉玥时,老太夫人不由有些吃惊,只当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最近老大媳妇天天都过来给自己请安,怎么自己愣是没发现她瘦了这么多呢?因忙觑眼又细看了一回,见孔琉玥的的确确瘦得都快脱形了,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淡了许多,片刻方叹道:“老大媳妇,这阵子你身上本就不好,还要备办年事,真真是辛苦了!你放心,你的辛苦祖母都是记在了心上的!”
孔琉玥乍见老太夫人变脸,已猜到她会问自己缘何瘦了那么多,心里都已想好该怎么回答她了,没想到老人家倒已先给她找好了借口,因顺势笑说道:“祖母既说将孙媳的辛苦都记在心上了,大节下的,缘何就舍不得多赏孙媳一个红包,让孙媳多讨一个好彩头呢?可见是哄别媳玩儿的!”
说得老太夫人一怔,随即便呵呵笑了起来:“你这程子这般辛苦,别说多赏你一个红包,凭赏你什么,都是该的。要不等过几日得了闲,让你卢嬷嬷带着你去我库里,你看中什么便拿什么去可好啊?”
孔琉玥就拿眼四下里扫了一围儿,“祖母这话大家伙儿可都是听见是您老人家自己先说出口的,可不是我话赶话赶出来的,您可别事后一想,都怪那老大媳妇,害我白白折损了许多宝贝,肉疼得睡不着觉才好呢!”
一语未了,满屋子的人都已忍不住笑了起来,老太夫人更是欢喜非常,道:“既是我自己先开的口,断然没有反悔的理儿,你明儿只管放心挑去!”又看向其余众人,“你们到时候也跟着挑去,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你们每个人只许挑一件,不然我可就真要肉疼得睡不着了!”
深知老太夫人有那个能力当散财童子,众人乐得逗她开心,都摩拳擦掌的凑趣道:“那我们可不客气了,一定要费心挑一件好宝贝才是!”
卢嬷嬷见老太夫人难得这么高兴,故意板着脸也凑趣,“您老人家这会儿答应得倒是痛快,等明儿真瞧着宝贝一样一样的被几位爷和夫人并少爷姑娘们带走时,可别守着我抱怨啊!”
老太夫人闻言,好气又好笑,有意压低了声音道:“等不到明儿,我这会子已经在后悔了,奈何话已说出口,要后悔也来不及了,偏你还来怄我!”
说得众人哄堂大笑,屋子里的气氛也越发的热烈。
中午饭是在老太夫人屋里吃的,不用想也知道该是何等的丰盛。去年韩青瑶帮忙拟的菜单,今年有大半都出现在了饭桌上,只是有些韩青瑶的私房菜永定侯府的厨子不知道,所以才没做出来罢了。
饭后,大家移至暖阁里吃毕茶,便分坐着青帷小油车,前呼后拥的去了祠堂。
因为傅城恒不在,主祭献爵的重任只能由傅镕这个世子来承担,傅希恒和傅颐恒虽是叔叔,毕竟位分上及不上傅镕,因此二人只负责捧帛和奠酒。
等到叔侄几个完事后,便轮到老太夫人带领孔琉玥和二夫人,到列祖遗像前供奉祭品了。
老太夫人身体不好,行动不便,因只在第一代祖宗的遗像前意思意思的供奉了一下,余下的都交给了孔琉玥和二夫人去供奉。
抽姓二人都是满脸的肃穆,一举一动都不敢有丝毫的马虎,惟恐出了岔子,亵渎了列祖列宗。
屋外侍立的丫头婆子们就更是悄无声息,大气不敢出。
但这份安静肃穆,却很快被打破了。
有婆子急匆匆跑了过来,在门口行礼禀道:“回老太夫人,三爷并族中众位老爷们来了,正往祠堂这边来。”
傅旭恒和族老们一块儿来了?他们是什么时候走到一块儿的?孔琉玥的心里攸地浮上一股不祥的预感来,看了一眼侍立在门外的梁妈妈。 就见向来在人前喜怒都不形于色的梁妈妈脸上分明有气急败坏闪过,孔琉玥越发肯定傅旭恒这会儿过来没好事,且这事儿梁妈妈事先势必知道几分,因借口安排众族老的茶点,走到门外附耳对梁妈妈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
梁妈妈早在乍一闻得那婆子来回傅旭恒进府来了时,已是火大不已,却也知道此事不能全怪门房,他们虽敢拦傅旭恒,却不敢拦众位族老,可不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跟着众族老登堂入室?而以梁妈妈的精明,孔琉玥既能猜到傅旭恒这会儿过来没好事,她自然也能猜到,因在听完孔琉玥的吩咐后,立刻便离开祠堂,依言悄悄安排去了。
而另一边,老太夫人在闻得傅旭恒和众族老们一块儿来了后,脸上也有惊愕之色闪过,但稍纵即逝,随即便面色如常的吩咐傅希恒和傅颐恒,“你们兄弟两个,迎迎族中众位长辈去!”
“是,祖母。”兄弟二人忙拱手应了,自退出祠堂迎人去了。
这里老太夫人方看向神色晦暗不明的孔琉玥,拍了拍她的手,沉声道:“你放心,不论发生什么,万事还有祖母在!”
孔琉玥闻言,未知可否。正是因为有老太夫人在,她才更不放心,怕她待会儿又忍不住心软,不然又岂会凭白多出这一次又一次的麻烦?
片刻过后,就见一群人浩浩荡荡走了过来,侍立在门外的众丫头婆子忙都低头屈膝行礼,待众人都进了祠堂之后,方站起身来,仍悄无声息的侍立在原地。
老太夫人已几步迎了上前,笑着给众族老见礼:“老婆子先给各种叔伯兄弟拜年了!只不知各种叔伯兄弟这会儿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众族老先给老太夫人还了礼,又受了众小辈的礼,方由打头的二叔公笑向老太夫人道:“按说老嫂子这边供着祖宗,忙得什么似的,今儿个我们不该来叨扰的,但只兹事体大,耽搁不得,说不得只能过来给老嫂子添麻烦了!”
“诶,”老太夫人笑道,“既然二哥都说兹事体大,耽搁不得,可见真是大事,又何来给我添麻烦之说?二哥但说无妨!”
二叔公便点点头,“既是如此,那我便直说了。老嫂子深居简出可能不知道,近来京城里颇多流言,都是与宗妇孔氏有关的。有说孔氏……”
话才刚起了个头,已被老太夫人似笑非笑的打断:“二哥既然都说了是‘流言’,又能有几分可信度?不过是那起子烂了舌根的混账东西在胡编瞎造罢了,二哥见多识广,德高望重,难道也信?”
一席话,说得二叔公眼里闪过一抹尴尬之色,但随即便说道:“我原也不信的,但大家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由不得我不信。老嫂子且容我把话说完,再来判定那些人是不是在浑说可好?”
当着这么多人,老太夫人也不好太驳二叔公的面子,只得点头道:“既是如此,二哥请讲。”
二叔公便说道:“近来京城里十停人倒有七停人在说孔氏的嘴,有说她忘恩负义过河折桥的,有说她身有旧疾根本不能为夫家传宗接代的,还有说她命犯孤星,克父克母克父克一切亲人的……简直就是说什么的都有!”
二叔公说到这里,有意顿了一顿,大有深意的看了一脸平静,当然在他看在是故作平静的孔琉玥一眼,才又说道:“过河折桥忘恩负义我们且先不论了,那柱国公府虽养育了她一场,恩重如山,毕竟不是她真正的外家,大难临头时,连夫妻尚且各自飞呢,她不理会他们的死活,原也是人之常情;身有旧疾不能为夫家传宗接代我们也不论了,毕竟侯爷已经有世子爷一子了,香火传承已经有了保障,她若是不能为侯爷再添子嗣,指不定还是傅家的福气;但命犯孤星这点,咱们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再揭过,她父母早亡大家都是知道的,如今又轮到侯爷了,谁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为了老嫂子一房的性命安危,为了傅氏阖族上下的性命安危,我今儿个说不得要做一回恶人,提议将孔氏休离出傅家了,不知众位叔伯兄弟意下如何?”
人是跟他一块儿来的,对他的提议又岂会有异议?他们根本就是一早便商量好,而且必定收了傅旭恒好处的,她跟他们打过交道,还能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贪婪,有多见钱眼开!
孔琉玥就冷笑起来,想不到这位看起来一脸忠厚慈祥的二叔公,信口雌黄起来也是头头是道。先说不论她‘忘恩负义过河折桥’了,却随即便点明柱国公养她一场,对她‘恩重如山’,还拿大难临头时连夫妻尚且各自飞来‘好心’的为她开脱;又说不论她‘身有旧疾不能为夫家传宗接代’,却随即便拿她不能生指不定还是傅家的福气来挤兑她;最后更是过分,说她克父克母克夫克一切亲人,提出要休了她,真当她是死人,可以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