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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夫之痛,还要费尽心思的遮掩,以免让老太夫人和孩子们瞧出端倪来,她心里的压力早已到达了一个将要崩盘的临界值,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
所以此时此刻,她虽然伤心悲恸,虽然紧张无措,但却破天荒感受到了几分轻松和释然,而轻松释然的同时,又还有几分恍然。
怪道之前在祠堂里乍一听到傅旭恒说傅城恒阵亡了的消息时,老太夫人虽然悲恸,却并没有多么震惊,也没有因此就乱了方寸,敢情老人家早就有所察觉了,只不过为了让她安心,一直在装一无所觉罢了。再就是上午在厅里乍见她瘦了那么多时,老太夫人也没有显得有多震惊,她其实早就猜到她瘦这么多的原因了罢?
孔琉玥哭泣时,晋王妃已握住了她的手,姑嫂两个彼此偎着,似是这样就能从彼此身上汲取到更多的温暖和力量一般。
老太夫人又“咿呀”起来,这一次,她的目光投向了晋王。
晋王忙坐到孔琉玥让出的小扤子上,不待老太夫人开口,先就放柔了声音开口道:“祖母是不是想让我多照拂弟妹和镕哥儿姐弟一些?祖母放心,您就是不说,我也会那么做的。您只管安心将养身子,剩下的事,只管交给我来办即可!”
老太夫人眼中就闪过欣慰之色,又示意晋王妃上前。待晋王妃上前后,却什么都不说,只是拉着她的手默默流眼泪,显然这才是为傅城恒流下的伤心的泪。
直流得晋王妃也跟着呜咽起来,晋王亦是红了眼圈,一时间,屋里满满都是悲痛在流淌。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丫鬟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回王爷、王妃、大夫人,老太夫人的药煎好了!”方打破了一室的安静。
卢嫉嬷就忙拭了泪,行至门口接了丫鬟手里的药,行至床边服侍老太夫人吃起来,孔琉玥和晋王妃并二夫人则在一旁帮忙。万幸老太夫人正醒着,意识也还清醒,因此喂起药来并不费事。
吃完药漱了口后,老太夫人缓缓闭上了眼睛。
卢嬷嫉见了,就小声道:“这里有老奴伺候即可,几位主子去外间吃杯茶,歇息一会儿罢?”
二夫人红着眼圈摇头,“嬷嬷一个人只怕忙不过来,我也留下来服侍。”
晋王想了想,率先点点头,低声说了一句:“既是如此,就有劳二弟妹和卢嬷嬷了。”与晋王妃和孔琉玥一道退了出去。
就见傅希恒和傅颐恒俱已侯在外间了,一瞧得三人出来,忙都站起身来,急声问道:“祖母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晋王点点头:“才已醒过一次,也吃了药,这会儿睡下了,”皱了皱眉,“只是本王怕她老人家伤心过度,郁结于心,对身体反而不利,打算过几日得闲了,再请了华医正来瞧瞧。”
傅希恒忙道:“王爷公务繁忙,不比我闲着也是闲着,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罢。”
想着如今老太夫人既已知情了,消息便再没了封锁的必要,那么事情能越早尘埃落定便越好,晋王因点头道:“那就有劳二弟了。”而想要事情早些尘埃落定,那么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不用想也知道他会有多忙,能多一个人帮自己分忧,也算是好事一桩。
晋王说完,又正色看向傅希恒和傅颐恒道:“你们都已知道煦之的事了,多的话我也不说了,只说两句。如今煦之出了事,府里成年的男丁便只刺下你们两个,你们又是镕哥儿的叔叔,接下来几年里,说不得要靠你们两个多扶持他多帮助他,直至他长大成人,能独当一面了!镕哥儿都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看着长大的,知道他不是那等不知眉高眼低的孩子,你们如今帮了他,他日他必会承你们的情,不会忘记你们恩情的!”
说着话锋一转,眼神也攸地变得凌厉起来,“当然,如果谁见他年纪小,当他好欺骗好糊弄,我这个做姑父的也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傅希恒和傅颐恒闻言,忙都应道:“王爷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的!”只不过,前者因为本就从无私念,因而一脸的坦荡;后者却因亲兄做的事,满心的羞愧,觉得晋王这分明就是意有所指,因此满脸的尴尬,只恨不能地上能有一道缝让自己钻进去罢了。
晋王敲打完傅希恒和傅颐恒,方转向孔琉玥,不自觉放柔了声音道:“弟妹,祖母和这个家就要暂时交给你了,我和你姐姐等会儿就必须得回去,明儿一早还要进宫朝拜,还要安排其他事宜,只能先辛苦你了!”
眼见短短半月功夫不到,孔琉玥已瘦成了皮包骨,一张本该娇艳如花的脸更是苍白得没有丝毫的血色,晋王不由暗叹了一口气,煦之如果还在该有多好,如花美眷,家庭幸福,事业有成,想也知道他将会成为这天下所有男人羡慕的对象,只可惜他却英年早逝,真是由不得人不感叹一句,造化弄人啊!
尽量收起眼中的不忍之色,皆因晋王知道,自己这个舅嫂绝非那等喜欢别人同情之人,“朝中的事,自有我和子纲在,是绝对不会委屈了煦之,也不会委屈了弟妹和孩子们的,至于……后事,我明儿便让王府的大管家过来见二舅兄和凌总管,弟妹也不必太操心,关键是要保重身体!”
孔琉玥一一应了,感激的道:“幸好还有姐姐姐夫,不然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一语未了,晋王妃已哑声说道:“都是一家人,不要说这些生分话,当前最重要的,便是将煦之的……身后事办好,再让祖母好起来……还有就是孩子们那里,他们一定很伤心……弟妹,难为你了!”如果有可能,晋王妃今日是真不想回去了,只想留下来陪着老太夫人、孔琉玥和孩子们,与他们一起共度难关。只可惜,她自己也有一家人,最重要的是,她明日一早必须得进宫去朝拜,之后的一些应酬也是根本推不掉!
当下几人又大略商量了一些细节问题后,瞧着时辰已不早了,晋王和晋王妃方由傅希恒傅颐恒送到垂花门外上了车辇,回王府去了。
彼时已是申时二刻,冬日天短,天色早已是灰蒙蒙的。耳边不时传来一阵阵或远或近的鞭炮声,天空中也不时升腾起大片的烟花,映衬得半边天空都是亮的,过年的热闹和喜庆气氛扑面而来。
只可惜这份热闹和喜庆,至少在这个除夕,永定侯府注定是感受不到了。
孔琉玥满身疲惫的回到芜香院,红着眼圈的谢嬷嫉和瘿络迎了出来,行礼后谢嬷嬷先就问道:“夫人,老太夫人她老人家没事儿罢?”不敢想象若是老太夫人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夫人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弱女子要如何挑起永定侯府的大粱,有老太夫人在,就算帮不上忙,至少精神上有个支助,也会好受许多!
“暂时没事儿。”孔琉玥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便急声问道:“孩子们呢?”之前在祠堂时,因老太夫人忽然晕倒,吉凶未测,她实在顾不上管孩子们,哪怕明知他们正因失去父亲而悲痛欲绝,也暂时顾不上,因直接命梁妈妈和珊瑚将他们带回了芜香院好生照看着,打算等老太夫人情况稳定些后再回来安慰他们。
是以待送走晋王和晋王妃,又给二夫人和卢嬷嬷打过招呼,让她们暂时辛苦些,自己晚些时候过去换她们后,她便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谢嬷嬷见问,忙答道:“三位小主子都在暖阁里,由梁妈妈和珊瑚照看着呢。”
孔琉玥闻言,忙疾步往暖阁行去,只是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的抽泣声,她的心不由一下子揪紧了。她才跟傅城恒相处了一年多,听闻他出了事,已是恨不得随他而去,更遑论身上流着他血液,与他血浓于水的孩子们?他们的伤心只会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罢!
深吸一口气,强忍下满心的酸疼,孔琉玥轻轻走进了暖阁。
就见三个孩子正依偎着坐在靠墙的软榻上,小脸都惨白,双眼都通红,只不过,初华和傅镕脸上都没有泪了,也没有再抽泣,只有洁华还在小声的抽泣着,瞧着好不可怜。
三个孩子都没有注意到孔琉玥进来,倒是守在一旁的梁妈妈和珊瑚眼尖,忙站了起来屈膝行礼。被孔琉玥以手势制止住了,又打手势命她们退出去后,方轻轻走到榻前坐了,先摸了摸初华的头,又摸了摸洁华的头,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傅镕脸上,轻声却坚定的说道:“我相信你们爹爹没死,他只是暂时去了一个我们找不到的地方而已,终有一天,他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初华最先回过神来,红着眼圈道:“母亲说得对,爹爹他没死,他只是暂时去了一个我们找不到的地方而已,只要我们耐心等待,总有一天,我们会等到他回来的!”
傅镕也道:“爹爹临出征前,最牵挂的便是太祖母和我们母子四人,只要我们一直等着他,一直等着他,他一定感受得到,然后,一定会回来的…………”只是话没说完,已忍不住哭出了声来,“可是母亲,我们真能等到那一天吗,我知道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该哭,也不该害怕,可我真的忍不住,我们真能等到那一天吗?”
一席话,说得初华和洁华也忍不住哭出了声来,一边哭还一边问孔琉玥:“是啊母亲,我们真能等到那一天吗?”
孔琉玥被问得心如刀绞,泪如雨下,伸手将三个孩子都揽进怀里,一遍又一遍的哽声说道:“能的,我们一定能等到那一天的!”
不知道是在说服三个孩子,还是在说服自己。
这个除夕夜,将注定成为母子四人一辈子最难忘的夜晚了……
209
第二日是大年初一,然永定侯府却半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傅城恒阵亡的消息经过一夜,已经传遍了府里大大小小的角落。主子们自不必说,才经历了丧亲之痛,老太夫人又卧病在床,自然高兴不起来,万幸正值孝期,不用进宫朝拜,不然还要强颜欢笑,应付人们各怀心思的询问和同情的眼神,那才真真是往伤口上撒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