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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大宴,设于殿外,以便观月。
设湘竹、香色素纱为屏障,将未婚的女眷与男子隔开。
鎏金十八枝花树灯台数十座,将坐席间照的通明。
霍光等人已经端坐席上,霍光就坐在右手第一。
皇后殿下自然不会和我们一起入座,我们是走侧门的,而皇后殿下是走正门的,且刘病己还未到,她自然要先去见皇帝陛下。
女眷的席位并非完全按品级排,宫妃自成一列,未婚的娘子一列。
我在娘子之首,右手是皇后殿下的席位,左手是霍姃。
张彭祖今天被刘病己留在身边侍奉了,所以并没有留出他的位置。
我在自己的坐席上坐好了,身前的红漆几上已经摆了四样冷菜,时令的鲜果,一小壶桂花酒。一座三枝莲花灯台上,蜜炬在温柔地燃烧。
我的正对面,帘子的另一边,是霍光。
霍显与霍光同席,二人同座,但相距约五六尺远。
霍光给足了霍显面子,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觉得霍光对霍显有些不满。
霍光是给霍姃看好了人家的,只是霍显拦着不让,一定要女儿进宫,两人为这个互不相让,不是一两天了。
如果是因为这个,倒也说得通。
戌时刚到,丝竹乐作,帝后入席,所有人跪迎。
麒麟殿非常大,帝后行走得很慢,小半刻才听见刘病己命众人起身。
刘病己今日衮服全饰,十二纹章在烛光下熠熠生辉。他面带微笑,却极为威严。
他举起手中酒爵,少少说了几句祝词,在座同饮;第二盏酒是许皇后起杯敬皇帝陛下,所有人陪敬,第三盏酒则是霍光敬帝后二人,是为开席。
用膳的时候,只有低低的新鲜曲子为伴,满殿无声,待膳食撤下,换了点心酥饼等小食上来,乐工也换了华丽轻快的曲子,才渐渐有了声音。
乐工、伶人、舞伎排好的歌舞也放到了等下表演。
照例是长袖盘鼓舞开始,第一支舞是《拜月》。
美自然是极美的,只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舞乐都有些浮躁喧嚣,不像许皇后的品味。
再看主座上,刘病己已微微皱起眉,小声和许皇后说话。
许皇后唇形似乎念了一个名字,刘病己又吩咐了一句什么,许皇后点点头,似是领了命。
《拜月》结束后,换了《菱歌》,它本是很清新的江南令,今年才流传到长安,我听过好些版本,不得不说,还是寻常的仆妇小女孩,在劳作时随便哼唱的最动人。如今它却被改成了华丽的大曲,若是不懂音律也罢了,懂音律的人很容易就能听出曲调和风格的违和感。
刘病己虽然长期在民间,可他在音乐上的造诣却不低,他对乐曲的感觉非常好,应该发现了其中的不对之处。
今晚的乐舞绝不是宫中太乐安排的。宫中的几个乐匠我很熟,就算不是惊才绝艳之辈,也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想到前些天打听到的消息,怕是霍显为了捧人,特意安排下的吧。
上月下旬,太乐的老人、太乐丞曹大家曾经找过我,拿了一卷曲子,说是有人安排下中秋拜月表演,他觉得曲子不对,却又不能驳了那位的面子,只好交给我帮忙提点提点。
这支曲子是我交给张若兰的三支曲子之一,也是最难的那支《帝子降月宫》。
我还以为霍显只是出了这一支曲子呢,没想到整晚的歌舞都是她安排的。
我在将三支曲子交给张若兰时,就曾名言《帝子降月宫》是最难的一首,未学熟之前不可轻易示人,她这么好强,我怎么好意思驳了她的面子呢。
当时我和曹大家将曲子改了不少,虽然唱词、旋律不变,但是部分地方的音,高了不止一等。
张若兰若是真的不自量力,敢选这支歌,我就敢让她颜面扫地。《帝子》在未改动前,她尚且难唱,何况改动后,连我也需勉力为之。
另外两支曲子难道就不好么?何必这样好高骛远。
破军
我回想了一会前些日子的事,稳了心神接着听歌看舞。
眨眼过了三支舞,皇后举爵,向霍显道:“今日宫中乐舞,别具风格,却是霍夫人的手笔,本宫谢过博陆侯夫人。”
霍显起身笑道:“歌舞之道,需多年浸淫方能治好,皇后殿下初进宫廷,不熟也是有的,臣妇不过是交给下边的人罢了,不敢称劳。”
许皇后僵了一下,挂着笑略略沾了点酒。她有三个月身孕在,不敢喝酒,所以只沾唇示意。
刘病己脸上有些挂不住,霍显讥讽皇后见识少,不就是在往他心上戳刀子么,许皇后可能只听出她讥讽自己,却没想到皇帝陛下也会受伤。
我于是执酒樽站起身来,左手敛袖,笑道:“皇后殿下操劳后宫,做的是大事,些许歌舞小道,不过娱人娱己的玩意儿,乃是太乐的职责,怎入得了皇后殿下的眼,又怎值得殿下出手?殿下率领宫中上下,为陛下分忧,申以孝悌慈爱之义,为天下女子表率,这方是国母的本分,值得钦佩。妾身张氏,愿借此宫中佳酿,祝殿下千秋长乐,祝陛下万寿长安,祝大汉江山永固、万民安泰!”
霍光也起身道:“臣光祝大汉江山永固、万民安泰,祝陛下万寿长安,祝皇后殿下千秋长乐!”
顿时满堂只听见臣子、女眷祝祷之声,将方才的风波平息了下去。
才刚坐下,霍显又道:“我们这些山野之人准备的歌舞,自然比不得你张大家,全长安城,谁不知道你专精于此。”
我便笑道:“都说了是微末技艺,不比相夫教子来得正统,妾身不才,正的偏的都略懂一些,也就是为了娱亲,不敢说专精。值此拜月佳日,若能以微末小道,讨主上欢心,也是妾身的能耐。”
许皇后道:“听张家娘子的意思,是今日也做了安排?”
“不敢说安排,宫里事儿,哪容得一介臣女置喙?”我道,“上月大军开拔北上,妾身有幸得见我大汉兵马北去,心中有动,故新写了一支琵琶鼓乐《大破军》,请家弟填了词,若陛下有意,妾身愿为之,以为远行的将士壮行!”
霍显不就是想让大家都知道我出身低微,原是舞姬歌伎之流。我便抢先出手,先断了她的计谋。
刘病己越过皇后,道:“听起来是沙场之乐,朕很喜欢,你且一试。”
“请陛下赐琵琶;请太乐丞曹大家陪箫管,请太乐吏王大家陪鼓乐,请陛下赐战鼓。”
“准!”刘病己点了太乐府中善鼓乐的王大家和善箫管的曹大家,命人取战鼓给王大家,又叫人请出一张螺钿琵琶。
这张琵琶名曰“千山鸣雷”,极好,乃是宫中藏品,我早有耳闻,也借曹大家打听过这张琵琶,知道它扛指厉害,音域宽广,低音有九折萦回之绮靡,高音有裂石断金之壮烈,尤其适合沙场乐。
它保养得还不错,我横抱琵琶,拿拨子试了两下。曹大家的吹了一声长长的宫音,我循着这一声又调整了弦的松紧,直到声调与曹大家的箫管一致,这便向王大家和曹大家点点头,示意已经准备好了。
霍姃看着我,面露不同意的神色。
霍显和女伴面带嘲讽地说着什么,许后、张彭祖均满脸担忧,我心中哂笑,这一曲,我早有安排,无需惧怕别人嘲弄我歌舞娱人。
王大家和坐在前排的太乐丞换了位置,与曹大家并肩坐了,曹大家道一声:“张贵女请。”
我便用拨子拍在四根弦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隐约带风雷之势,每一次击弦都带一次轮指轮过四根弦,金石之声,穿空崩云。
王大家和着节奏轻轻拍在战鼓上。
荒凉萧瑟的杀意渐起,两节之后箫声由弱渐强插入。
“陷阵营,千死百伤!北风扬,成将!成将!成将!”
“国有士,格虎斗象!士成将,行壮!行壮!行壮!”
“朔夜寒,枕戈卧缰!北风上,无乡!无乡!无乡!”
“逐匈奴,饮马雪江!士无乡,破狼!破狼!破狼!”
歌一阕,已而横笛相和,琴瑟为友,歌二阕,已而军中郎击掌按节为壮,歌三阕,霍光目视刘病己,刘病己会意,起身约霍光为舞,霍光欣然允之,继而军中郎起,继而文臣起,继而男客纷纷作舞。
文人讲究以舞相属,我特别喜欢这个习惯,以前父亲和邴叔父、赵将军没少趁兴而舞,我有时就在一旁看着。他们男子之间的舞,非常讲究规矩,一举一动都受规矩限制,可因为是趁兴而舞,再受限制,看起来也很精彩。
歌三遍,鼓声渐挺,角声犹在,最后由我收拨一划,以完此曲。
刘病己顺势转身定足,请霍光还座,自己也回到主座上,道:“张娘子编曲为歌的本事又精进了,歌曲虽短,能壮我情怀,朕十分欣赏!冬山,赐酒!”
冬山亲手捧了皇帝的酒樽下来给我,我满饮拜谢,端坐好,对霍显挑衅地笑笑。
歌舞确实是小道,讴者舞姬也确实下贱,我又想压她一头,又不想折辱自己,只得出此策。
估计她十年八年之内是不会再想在歌舞上对我做什么了——假如她能活到十年八年后的话。
有了皇帝表态,内眷宫妃也纷纷赞赏,霍姃拍着心口道:“刚才真是吓了我一跳,姐姐也太冒险了,万一主上不应和,姐姐怎么办?”
我笑道:“能为我大汉将士壮怀,已经可以了,主上应不应,有什么要紧?”
和霍姃搭了几句,霍光和刘病己对饮一盏,收了酒杯朝我看来,我朝他笑笑,举樽遥敬,谢他刚才配合我起舞。
今天还是冒了险的,刘病己是皇帝,以舞相属实在难得,若不是在宫里,倒还好一些,无人配合,我收买个小郎配合着舞剑就是了,宫里不让见兵器,只好息了这个想法。
《大破军》是我花了十成力气写的,余波留了好久,许皇后又让太乐重奏几遍才算真结束了,让中断的歌舞得以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