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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梦、松格和赵家兄弟跟在我身后起哄,直让栾晓跑得越来越远。
后来,我一直假装没听懂他那句话,他以为我不知道,纠结了几天,又变成了那个憨厚的汉子,跟我游山玩水。
盛夏五月,就在霍皇后生辰的时候,兖州治下有两郡遭冰雹之灾,太史请罪,太常属下均议论纷纷,不知哪个奸猾小人竟然诡辩说此次天灾与后宫有关,刘病己“不得不”申斥皇后,言语中多称其挥霍无度、好妒无德。
霍皇后受了委屈,自然要和母亲哭诉的,至于她母亲会做什么决定,那就只需要刘病己推一把了。
我在进宫和刘病己报备虚闾权渠的行踪时,有旁敲侧击刘病己打算怎么对斌子。起初刘病己的表情还很坚定,然而片刻之后他就心软了。
我猜想,即使他和他吵吵闹闹了好几年,虽然他们互相看不顺眼,可他们打架互骂的日子,是刘病己此生最美最单纯的时光,所以最后关头,他舍不下。
那就……免为庶民,流瓯越,终生不得离开吧。
他是这么说的。
我又问,奈霍后何?
他这次倒是很爽快:鸩杀!
我毫不遮掩地深吸气,刘病己倒笑了:“吓到你了?”
“没……之前看陛下和皇后殿下挺好的,未料想陛下如此——果决。”
“非如此,怎能震慑天下蠢蠢欲动之心。有些人打着为子女好的名头,坏事做尽,我就让他们知道,坏事做尽,累及子孙,从此绝祭祀、断血脉!”
绝祭祀、断血脉……好狠的说法。
我知道刘病己做的出来。
离宫之后,我恍惚了片刻,管他呢,反正霍斌活着,只要他活着,就不怕霍家断根。
当然,几个月以后我知道,我想对了其他所有,却忘了算上霍斌的脾气……
还是五月,我按照计划继续陪着栾晓游山玩水,他的随从有时候会当着我的面,用匈奴话和栾晓说笑,调侃我和他,我反正听不懂,就静静地看着就好了,偶尔问栾晓他们在说什么,看他编借口编得抓耳挠腮,也挺有意思的。
打东边宜春湖上过的时候,白荷花开得袅娜娉婷,栾晓的侍卫,丹贤夸了一句荷花好看风景美。栾晓的阿弟胡王,真名叫呼衍王的,用匈奴语调笑说,那汉家的小娘子比荷花还好看呐。
我于是就问栾晓他说什么,栾晓自然不好意思全部翻译,就含糊说他夸我好。
我满脸纯笑,用生硬的匈奴话,原复原地把那句话还了回去,于是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把胡王臊得满面通红,却梗着脖子没话说。
栾晓大笑几声,又低声问我:“你真不懂他刚才说什么?”
“好歹也两个来月了,多少会一点你们的话,哪里真不懂了。这位阿兄嘴巴蔫坏,我就戏弄一下他……”我敛了笑意,“怎么,你不高兴啦?”
“没,就是感慨一下,你真是个聪明的女子,这么快,就学了些匈奴话。”
“没有特别的原因,我才不学呢。我学你们的话是因为——”我一语未了,晴朗的天忽然有些暗了,浓密的云很快聚集起来。
柏梦道:“主人,是否寻个地方避雨,婢子瞧着这场雨不会小呢。”
我道:“这里离当心居不远吧。”
柏梦道:“是不远,可当心斋是——”
我不等她说完,看向栾晓:“长安的夏季就是这样,雷雨说来就来,我身上不好,怕淋雨伤风,要不大兄和我一起避避雨?”
栾晓也看了看天,点点头。
我拉起缰绳,马头一拨,道:“柏梦松格,走吧,去当心斋。”
当心斋说近,却也不近,不过我们总算在暴雨来临之前躲进房子里。
我有两个月不曾来过这里了,下人们把这儿照顾得很好。
这处小庄子是我的命,大凡有一点儿疏忽,我都会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暴雨肆虐的时候,我和一帮子人,已经气定神闲地坐在花厅里看雨打芭蕉。
我放了柏梦松格几个去耍,她们也不和我拘束,吆三喝五的找了好些朋友,就站在龙池边水榭里,拿竹竿把野鸭子白鸟往凤沼赶,一时间鸟毛四飞,鲤鱼乱蹦,好不热闹。
我剥着嫩嫩的新菱角,瞅着她们热闹,心里也快慰,直到我伸手去拿菱角却发现没了,才发现栾晓跟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堆了一堆支离破碎的菱角尸体,而他正一捏一个粉碎地试图剥一个完整的菱角给我。
我微顿,道:“阿兄,您喜欢这个,我叫人再送一些来。”
栾晓却只将他好容易才剥出来的完整的一个菱角递给我:“我剥,你吃。”
我下意识地接下来,一时间找不到话回应,好一会才到:“谢谢大兄。”
“你看她们玩耍,我给你剥菱角。”
“这个不劳烦大兄了。”
“你自进了庄子,就有些——汉话怎么说的,幽怨?只看她们玩耍的时候,才高兴些。”
我一笑,道:“两年前也是一个雨天,我在这——算了,说这个没意思。”
栾晓急道:“两年前我——”
我赶忙转移话题:“等雨晴了我带大兄四处走走。可惜现在不是秋冬,不能打猎,这片地方多山林,虽然没有猛兽,但是狐狸狍子之类还是挺多的,每次都有很好的收获,大兄一定喜欢。”
他只好有些不自在地停住话头,附和起我的话来。
求娶
其实我看的怎么会是柏梦那几个玩耍的孩子呢。凤池、龙沼中间的小石桥,再过去一些,一棵大桃树底下,就是桃溪的墓啊。
桃溪,这个伤害了你的男人,我把他带来了,我会为你讨回一切你应得的,你看到了吗?
大个子男人笑嘻嘻地坐在桃树对面,还在顺着我的话说:“……草原上的貉子狐狸,也好猎,只怕遇到狼群,但是遇到也不怕,咱们匈奴人,能打狼!你喜欢狐狸狍子,回头我带你去草原上打猎——我还有许多积年留下的好狼皮,甚至有几张狼王的,都送你。”
胡王张口要说话,被丹贤一把拽住了。
我瞅瞅他们两个,脸上露出狐疑的样子,心里还算明白,匈奴人送狼皮,和汉人送定情之物差不多。
可惜这是私相授受,我不为也。
“咱们汉人常说,无功不受禄,既然是你存下来的皮子,自然是珍贵的,白送我做什么,自己留着,不好么?”
“狼皮是——”栾晓似乎做了个什么重大的决定,琢磨了一下,才道,“不瞒娘子,咱们送女人狼皮,是想向这个女子提亲。我遇见娘子虽只二月,却已做定决心,想求娶娘子。”
我真吃了一惊,这发生得太快了。按照我的计划,起码也得半年才能让他开这个口啊。
“这……太突然了。大兄只知道我是张家娘子,却不知我门第身份;我知道大兄不是寻常马贩,却不知道大兄到底是何人家中可有婚配。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轻易许之?至少,也得对我坦陈身份来历,登门告知家中当户兄弟,才行啊!”
“实不相瞒——是为兄先欺瞒娘子,不怨娘子不满。为兄姓挛鞮,名叫虚闾权渠,是匈奴现在的单于。虽以匈奴旧俗,先前继位时已娶先一位单于的正妃为妻,但我已废了她的妃位,现在,我,挛鞮虚闾权渠,匈奴单于,愿以羊千头、马百匹、狼皮五百张、银鼠皮一千张、金百斤、钱十万为聘,以单于正妻颛渠阏氏之位,求娶娘子。”
他说着,十分郑重地以匈奴礼节,向我行了个大礼。
虚闾权渠的话,说得十分认真。
这进展未免太快了吧?
我慌乱地站起身来,还打翻了杯盏:“使不得使不得。”我忙伸手去扶他,“我不知你说的真假,但是,你若真是匈奴的……大单于,那,你的正妃之位,绝非儿戏。你的子民怎么想,我的家人又怎么想?我的兄弟在朝中是有官职的,大汉的皇帝陛下又怎么想,我不知道,我也不能妄自揣测。而且两个月的相处,真的足以让你决定你以后漫长的人生,都要由我来陪伴吗?”
他非常坚决地回答说:“我真心想娶娘子回家,从我和娘子赛马那天起,我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带你走。只要娘子也愿意跟我走,其他的原因,都不是障碍,我一定能把它们都解决!难道,娘子不愿意?”
“若果真如此,我绝不会做向导陪你两个月,更不会偷偷地学匈奴话。只是……大……大兄,终生大事,我不能这样简单地决断。我得回去和兄弟商议才行。汉人认为,男女私自议婚是不对的,是要受惩罚的,我要想一想,也让我的兄弟和亲人想一想。而且有件事,我早该告诉你,可一直没法开口……三天后,我再和你商量,好不好?”
虚闾权渠放心地笑了:“这样也好,我当去驿站表明身份,求见汉人的天子,娘子点头,我就向你们的皇帝陛下求亲!”
我抬眼看着他,又微带羞涩地低下头去,低声应了。
这厢应付了虚闾权渠,转身我就忙忙地赶回家,连夜进宫找刘病己。
刘病己比我想象的镇定多了,反而我,过于浮躁。
等我说话,刘病己反而惊讶地说:“我从未见阿姐慌张如今夜。其实不是我太镇定,而是阿姐心乱了。阿姐你先静一静,再想一想。”
我深深吸气,坐正身子,双手搭在小凭几上:“好吧,陛下……我承认,我是心乱了。可我真没想过他这么快就——就——就开口要娶我!而且是那么认真,我简直都快不忍心骗他了!”
刘病己问:“你的计划会变吗?”
“不会,感情的事才多大点,能和我们的计划比吗?”
“那不就得了。他越喜欢你,越好。”刘病己有点怅然若失,“一切都很顺利,可是我之前就不赞成这么做。越顺利,朕就越堵心。”
“妾身明白的。对了陛下,三日后,我就会告诉虚闾权渠两年前的事情。那……孩子……”
“行踪已经做